“因而,为救民于水火,平邦国之祸乱,伟大的群星教廷决意遣苏菲阁下率正义之军,兴师讨贼,以证天道!”
男人的陈词慷慨激昂,听者无不踔厉抖擞。
但胜利者的话术,往往避重就轻,夹带私货。至少就目前为止,这位枢机主教并未将此战教会的真实目的——肃清叛贼,和盘托出。
依照此番论调,他口中邦国皇室屠戮子民一事,大抵也都真假掺半...
“苦战数日,鏖战几轮,英勇无畏的教廷将士们抛颅洒血,捐躯赴难,只为力挫这群万民公敌。尽管披肝沥胆,费尽周折,但吾等深知优势在我,民心在我,天道在我!最终我教神武貔虎星——苏菲骑士长,终是不负众望,将那蛮恶暴君斩于王座,为利尔兰的子民们带来了胜利的曙光!”
“苏菲骑士长!英姿神武...!”
“教廷永在!星神永存...!”
台下民众纵情高呼...
神武貔虎星...
翩翩执金吾,缇骑类貔虎...好威武的称号,我不禁窥视起斜前方苏菲的伟岸身影。
可令人奇怪的是,面对众人这般赞颂喝彩,她的表情竟毫无波澜,甚至感觉在她眼底,还藏有一股道不明的黯然...
“自古为君者,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而今反观利尔兰皇室,昭然悖逆为君之道,肆意残害神之子民,其罪大恶极,无可饶恕,理当遭受天罚!”
“当受天罚!当受天罚...!”
民众们的情绪被彻底煽动...
“在此,我以群星教廷之威名,代教皇冕下,向利尔兰皇室降下判决,替无上星神,收其皇威,夺其霸权!”
接着,艾兰深吸慢吸,一手负于背后,一手举过头顶,食指与中指并拢,高声道:“我宣布,自即刻起,利尔兰皇室的黑暗统治已被彻底终结,饱受其害的邦国民众们!你们自由了!”
哗哗哗——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雀跃而起,将教堂广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可就在台下这群载歌载舞的群众里,却见一袭黑影暗藏其间。
待我注意到他时,那黑影正从袖袍里伸出手,扯了扯兜帽,接着隐匿行踪,扬长而去...
又出现了吗,那黑影究竟是何人...
“虽是大获全胜,却时逢皇权陨落,城中凋敝...这一战,害的多少利尔兰民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此间种种,无不令见者痛心疾首...”似是情自肺腑,艾兰枢机长嘶哀叹,眼眶泛红,仰面止泪,酝酿许久,才又再言:“为协助利尔兰的民众们重建家园,教廷议会聚议磋商,力排众议。最终,教皇决心奉天承运,定倾扶危,承揽利尔兰邦国一切政务,匡助利尔兰的民众们复国安邦!让广大的神之子民,享浴神恩,永得庇佑!”
“我谨在此昭告,自今日起,利尔兰邦国将受群星教廷管辖,正式更名为利尔兰教区!”
“教廷永在!星神永存!!!”
“为我教的到来纵情高呼吧!利尔兰的民众们!你们当中的每一位都将被正式纳入教籍,成为我教忠实的信徒!”
“教廷永在——”
“星神永存——”
高呼之声沸反盈天,久难平息...
静看台下一片狂热,心中暗诩,教廷的老头们真是个个都巧舌如簧呐...
......
与此同时,教堂二楼的某间房里,墙边暖阁炉火正旺,窗前幕布掩映起伏。
滴答滴答——
室外的浩大呼声似与此间隔绝,唯有表盘内指针一刻不停的厚重步伐真切可闻...
“没有,这里也没有...”
写字台前,一位褐发女孩正面色张皇地翻箱倒柜,似在寻觅着些什么。
桌案下的抽屉全都被她翻了个遍,除了一堆尚未被搬走的公文废纸,再无他物。
“父亲究竟将那封信放哪儿了...”女孩不禁自问道。
冥思之间,她倏而晃见,桌上相框内的画面有些不自然的起伏扭曲。
视线驻足其上的瞬间,一股难言的情绪便涌了上来,女孩陷入恍惚,伸手将相框缓缓拿起...
“这是...母亲失踪前,我和他们最后一次用术法留影的全家福...”女孩拉扯袖口将相框表面的灰尘拭去。
画面当中所呈现的,赫然便是贝拉一家三口并排而站,其乐融融的和睦场景——
立于父母中间的女孩,笑容稚嫩喜人,个子相比如今还要矮上寸许,差点就要和屋外的银发少女相齐平了。右侧女人的手轻搭在她的头上,满目慈爱。左侧男人则要整肃些许,肩背直挺,其腰围相比此前还见得到时,要胖上两圈,一手负后,另一只手扶住着女孩的肩膀,嘴角微掀,笑的稳练,笑的深沉。
往昔岁月,跃然纸上,尤教女孩睹物思人。
可还不待其眼泛泪花,正值此刻,门外言谈声渐近...
女孩闻声而动,即刻钻到桌案底下躲藏起来。
吱——
房间的门被轻推开,先前走廊间迎面而来的两教徒折返而至。
“布罗老狗的这堆破玩意儿真让人难收拾,腰都给我搬疼了。”
“行了,别抱怨了,趁艾兰枢机还在底下,一时半会儿没法收场,搬完这趟咱哥俩去偷会儿闲吧。”
“唉,也行。”
言语间,两人躬腰各抱起一摞事先堆整在沙发上的杂物,又起身用脚勾开门缝,走出门外...
而仅在数步之隔的桌底下面,蜷缩其内的褐发女孩,已然察觉到了相框表面略微鼓起的奇怪手感。
脑中灵光忽闪,女孩俯首将镜框沿缝拆开...
果不其然——
在照片背后,竟夹藏着一封被折叠起来的信纸。
“这就是父亲临终前嘱托我要找到的信吗...”
女孩回想起自己在地宫中时,曾将圣女推下了悬崖,并还天真地想着能邀功庆贺,结果换来的只有父亲莫名的勃然大怒。
那时自己的心中满怀不解与委屈,极难想象父亲竟然会为了一个仇家之女的生死大动肝火。
而在事后,父亲也没有对此做任何解释,只是告知女孩,回到邦国以后,自己会把那封母亲留存下来的密信交与她,待她看完,便能理解自己的用意。
尽管就在刚才,女孩被这所谓的仇家之女追问母亲生平时,透过她那副一无所知的神情,亦可管中窥豹,此前的自己或许真的误解她了,也不禁当场为此悔涕横流,欲说还休...
而如今,这封信总算呈现到了她的眼前,只是并非由自己父亲经手交递罢了...
女孩怀着忐忑疑虑,将手里泛黄的纸张徐徐展开...
一行行密匝的文字映入眼帘...
可随着信中内容逐句涌入脑海,女孩的手不可自主地觳觫了起来...
愈往下读,愈让人难以置信...
愈往下读,愈发寒毛卓竖...
......
良久,女孩将信读完了,但其面容却仍未从那股胆震栗之中回过神来。
她颤巍地从桌底钻出,走至窗前,满背的冷汗与空气相接,如披霜雪。但女孩并不觉寒冷,或是说她此刻的内心远比后背寒冷。
手指轻撩帘幕,透过窗缝,似与屋外某人隔窗相望...
此刻她终于知晓为银发少女沐浴更衣时,自其腋下无意窥见的那串字符是为何意了...
“凯米尔安,不...米洛公主...永坠之星...”
“可怜又自以为是的笼中鸟啊...若是为你揭开这阴谋幕布的一角,将会上演一出怎样的闹剧呢。”
女孩久立窗前,神情淡漠,将照片纳入怀里,走向壁炉,又把相框与信纸一并扔进熊熊炉火,接着,转身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