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我家,住我那儿,怎么样?”
欸?
住你家?
我靠,不久前我还在为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而发愁,现在你说要直接带我进镇子,让我住你家?
天哪,好起来了!
我就说嘛,我艾翁怎么可能是老倒霉蛋呢,这不,好运气说来就来。
不行……开心得快要笑出声了,我得装一装,至少不能答应得太爽快,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我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又忘记自己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了;我伸手指了指贝蒂,随后眉尾稍稍耷拉下去,眼睑微阖,使本就哀婉柔弱的面貌,更添了一分忧愁。
“不、不碍事的,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姐姐如果能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贝蒂见我露出这副表情,不顾自己手上还捏着一块兔肉,慌忙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担心。
听到这里,我就知道,自己的人设差不多树立好了。
脸上的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扫而空,我眯起眼睛,尽自己所能地露出明媚的笑容,随后微微向贝蒂鞠上一躬。
哼~哼,不愧是我,非常得顺利呢,虽然心里对欺骗这样一个忍饥挨饿,身上还伤痕累累的可怜女孩有些愧疚,但是之后会用烤兔肉来回报你的……抱歉了,贝蒂小姐!
咦……总感觉这句话好像在哪里说过?好强烈的既视感啊……
算了,总而言之,这次工作的开头还算不错,准备阶段大致圆满结束了。
希望接下来能顺利收回所谓的“遗骸”,然后我就能回去那个有点面瘫的城主千金了。
哦对了,还得狠狠踢一脚塔罗兰的屁股,这可不能忘了呢,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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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贝蒂的身后,一边慢悠悠地走在因达尔斯镇的街道上,一边转动兜帽下的小脑袋,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完全不必再去这座城镇的疑点与异常了,我望着这条街道的景象,如此想到。
毕竟,自打我进入这座城镇起,我的直感就仿佛被某种东西触发了一般,疯狂地向我警告着这里的危险与诡异。
先不说那些或蹲在角落里,或靠在墙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镇民……
我环顾四周,不禁深深地蹙起眉头。
这条街道,未免有些太过……“干净”了?我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是否准确,当然,我所谓的“干净”并非是指这儿的地面连一丝尘土的都没有;相反,用灰色的石砖铺砌的地面上,积着一层不算薄的泥灰。
或者换个说法,这条街道几乎没有太多人类生活的痕迹——我看不到街坊邻居之间的交流与互动,听不到镇民日常活动中发出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更闻不到平常的小镇的街道中,那若有若无的烤面包的香气。
在这座镇子里,我看到的最多的东西,除了那积满尘土的道路与墙壁粉刷得雪白的民居以外,就只有那些一动不动,与雕塑无异的镇民了。
一如之前用精神力探查的结果一致,我在因达尔斯镇里没有看到一只野猫,不,我甚至没有看到一只除人类以外的活物。
阴沉的天空下,整座城镇仿佛一座来自数万亿年前的遗迹,一座埋葬、囚禁着无数活死人的,苍白的坟地。
这根本用不着我调查了,因达尔斯镇已经将它所具有的“异常性”昭然于我的眼前了。
来之前还以为是个什么温馨美丽的小镇来着,没想到真正到了这里,竟然是这个鬼样子……这么想着,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左前方的女孩。
现在看来,这女孩身上的不少奇怪的地方都能解释的清了。
同样瘦骨嶙峋的镇民,过于干净且安静的街道,除了人类之外没有其它活物,这些线索大致能为我描绘出,一座饱受饥饿所困的海边城镇的形象,可问题在于……
我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抱着胸,低着头,一边跟着贝蒂,一边开始梳理起目前为止所获得的信息。
既然因达尔斯镇是一座沿海城镇,那按理来说不应该会遭受如此严重的饥荒才对,从之前精神力探查的结果来看,这座城镇的人口算不上多,完全不可能出现“吃穷”这片海域的情况,那么,为什么不去海里捕鱼呢?总不能真的是海里没鱼可捕了吧?那也太扯淡了……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唤回了我的注意力,我抬起头,迷茫地望向前方。
虽然身体上没什么感觉,但刚刚……好像确实撞到什么东西了?
可是当我抬起头想要了解情况时,眼前却空无一物,除了走在前方,离我已经有一段距离的贝蒂。
……奇怪,我应该是撞到什么了来着?
疑惑地挠了挠头,正当我抬起脚,小跑着想要追上前面的贝蒂时……
啪!
我感到自己的小腿处陡然多了一股向下的拉力,于是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
入目的是数根苍白的,骨节分明的人类手指,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几根手指所剩不多的血肉下那细密的,黑色的血管,犹如枝杈一般攀附在光滑无毛的皮肤表面……等等,为什么这只手上连一根毛都没有?!
这真的是人类的手吗?
脑海中蹦出这一想法的瞬间,我顿时有些慌了。我从那只令人脊背发凉的手上移开视线,转向了它的主人,一个匍匐在地面上的人形生物:白色的长袍上遍布赃污与破洞,甚至还有几处可疑的黑红色色块,兜帽盖在脑袋上,看不清楚脸,全身上下唯一暴露在外的地方,就只有刚刚的那只手。
这家伙,无论怎么看都很怪异吧……
头皮有些发麻,仿佛突然有无数虫子爬上了我的背一般,我皱着眉,不自然地耸起了肩膀,戴着手环的那只手已然伸向灰袍下,打算如果对方下一刻作出对我抱有敌意的行为,我就立即用手环创造出武器斩杀他……或是它。
“陌生的味道……外乡人,你是外乡人……?”
咦?
传入耳中的虚弱的且有气无力的沙哑嗓音让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瞬,但我并没有立即放松警惕,而是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
“哈哈咳咳咳……”白袍人还没笑出几声,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搞什么啊……这家伙,我感觉自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呵呵呵……因达尔斯镇好久都没来过外乡人了,尤瑟夫卡夫人她们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的兄弟姐妹们,想必也会喜悦得躁动不安吧……嘿嘿嘿……”话说道后面,沙哑的嗓音逐渐变得粘腻了起来,这让我联想到了某种软体动物在沙滩上爬行时,肢体间的体液与沙砾混合、搅拌后所发出的声音。
该死,我汗毛都立起来,这家伙是什么鬼啊!
披着白袍的人形生物在说完那一段话后,便放开了我的小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向我背对的方向离开了。
我呆了呆,随后心有余悸地望向了身后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在刚刚那短短一分钟左右的交流中,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与敌意,但是,我却有种被绑上石块,坠入无边深海的窒息感。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从这一刻起,我有些理解之前塔罗兰让我熟悉自己力量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