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到家的时候被瑰亚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我吃惊地发问。
瑰亚只是穿着内衣在家里面，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在脱。
然后她回过头来，黑不溜秋的脸上两颗精光四射的眼睛，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光洁的脊背转过来，竟然是沾满了黑灰的面孔。
她张开双臂，向我展示了她的人心，并且有要用她那张黑脸来蹭我胸口的意思。
噫——！！
瑰亚，你好脏！！！
“嘿嘿……嘿嘿……嘿？啊——艾弥你干嘛！！”
“砰”（重物打翻声）
“啊——”（惨叫声）
“窸窸”（拖拽声）
“啊啊啊，瑰亚，你给我去洗澡！！”
我几乎要炸毛了，瑰亚这家伙怎么跟刚去开完煤矿一样？
我一记过肩摔把瑰亚扔进浴缸。
哗啦啦的水声掠过耳畔之后，我才长舒一口气。
唔，刚才大脑过热了。
冷静一下。
空气中有一股烧焦了的味道。
我仔细看了看瑰亚褪下来的衣服，上面的一些地方似乎是被火花迸溅了一下，有一些焦黑色。
我再次嗅嗅空气，寻找气味来源。
我跟着那一丝味道，打开门，看见了门口的一个不起眼的垃圾袋。
我打开来，霎时间，味道立刻浓郁了起来。
原来是一件卫衣。
卫衣的边缘已经被烧坏，变得破破烂烂。
这是……厨房炸了？
我回头看看厨房，并没有，干干净净的。
我耐着性子把卫衣掏了出来，黑色的焚烧碎片飘飞开去。
上面有一摊暗红触目惊心。
——血，而且是很多血。
我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好长时间，我直勾勾地盯着那摊血迹。
一些画面不时闪过我的脑海。
诸如银质子弹穿钉入瑰亚的肩胛骨，血液喷出来溅到我的脸上。
瑰亚把飞刀从大腿上拔出来，溅起来一蓬血液。
瑰亚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把空心牙刺进我的身体，她的血液从裂开的伤口中，渗到我的衣服上。
过去一些不太好打回忆涌出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卫衣装了回去，重新把一切回归原样。
这件事情让我重新回想起来了那段时光。
时时刻刻处在恐惧中。
我沉默着简单地准备了一下晚餐，回到房间的时候，瑰亚穿着一身睡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眯了眯眼睛。
瑰亚的头发边缘似乎有深浅不一的修剪痕迹。
手臂上的有一部分的皮肤有一些嫩红色，好像是刚刚声生长出来的。
“瑰亚，吃饭。”
我强装淡定地喊了一声。
瑰亚一下子就从床上窜了起来，跑到了餐桌上。
我看着她的背影。
……没什么问题，看来并不严重。
我稍稍松了口气。
——
“瑰亚，今天工作顺利吗？”我夹起一筷子菜。
“没什么，今天办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爆裂男孩，二话没说拿火烧我。”瑰亚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大意了，没有闪。”
“没受什么伤吧？”
“手被烫破皮了。”
瑰亚低头扒饭。
饭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唉……”我放下筷子，忽然间就有些生气。
如果我不继续追问下去，你是不是就瞒着我不说了？
那件卫衣上面的出血量，明显不是“破了点皮”就能解释清楚的。
真是的，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想要一肩扛，总是觉得自己能一直扛下去。
我略作思忖，
“瑰亚，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对很恩爱但是很贫穷的夫妻。丈夫有一块金表，让国王也羡慕；妻子有一头秀发，让女王也嫉妒。”
瑰亚昂起头，像是感了兴趣。
“眼下到了结婚纪念日，他们各自为对方筹办礼物，丈夫准备了一把梳子，妻子准备了一条表链。但是，丈夫为了那块梳子当掉了他的怀表，妻子为了那条表链卖掉了自己的秀发。
“在送礼物的那天，他们的礼物都没能像各自所希望的那样，装点对方。他们既揪心又尴尬，最后相互抱头痛哭。——这一个场景是不是很感人？”
瑰亚眼前浮现了妻子在为丈夫细心挑选表链的，但苦于没有钱财，有些为难地摸着自己的头发；丈夫为妻子相中了一块梳子，手里不舍地摩挲着怀表的情景。
瑰亚先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空气，接着猩红色的眸子含着一些阴郁。
“但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它很烂。”
“哪里烂？他们两个人都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证明了对彼此的爱啊！”
“但是他们的礼物最初的目的都是让对方感到惊喜和幸福，而不是在缺憾中，得到了一个本就不需要知道的答案。”
——就像相互奔赴的两个人，却当近在咫尺之时擦肩而过的遗憾。
“明明，他们只要交流一下就能避免的。”瑰亚小声地说。
“那不是缺少了‘惊喜’吗？”我反问道。
“那就为了惊喜，损失了他们各自的最宝贵的东西？确实他们的想法都没有错，但是造成了这种结局，不还是太痛苦了吗？从理性的角度来讲，他们还是损失大于收获啊。”
瑰亚眉头紧蹙：“所以我不喜欢这个故事。明明好意却没能有好的结局。”
“损失大于收获。”我大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猛然站了起来，几乎凳子都要被我掀翻，我用力一拍桌子大喊道，“我们应该多交流的！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像这对主角吗？你的伤怎么回事？衣服上怎么有那么多血？能不能不要遇到困难就自己强撑着？”
瑰亚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艾弥……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那个样子，气一下子泄了。
我当然知道瑰亚是好意，我这么对她大吼大叫，她大概会很伤心的。
“有些事情，请不要瞒着我……好吗？”我有些央求地说。
“……”
“……”
瑰亚沉默了一会，那双猩红色的眸子，也从最开始的惊讶，逐渐变成了歉然。
“对不起，艾弥……我让你担心了。”瑰亚挠挠头，有些不敢看我。
“我只是觉得，你对未来的向往和坚定，都寄托在你的学业上。你不应该被这种小事情困扰的，你应该像飞鸟一样自由的。我并不想让你分心……是我弄巧成拙了，我也太过弱小了。”
瑰亚向我道歉了。
“抱歉，我话有些重。”我有些赧然，让自己的好朋友给自己道歉，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我们无言的结束了晚餐，简单洗漱了，躺到床上去了。
月光透过窗户撒在我们身上。
“瑰亚。”
“嗯？”
“伤口好了吗？”
“其实没全好。”
“疼么？”
“给我吸一口就不疼了。”
“……”
“……”
“……吸吧。”
瑰亚把空心牙刺进我的脖子，我把手环过她的脑袋，轻轻抚摸着她。
「太过弱小了吗？」我思考起了刚才瑰亚说的话，在心里面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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