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如梭,寒芒翻飞,裹挟北逃难民,三山弦外,不见家乡水。
水送过街亭,到达尽头,一众人便弃了船只,上岸步行,大包小包在人们身上蹦跳,幸好离家时,留下手推车,才不至于如此劳累。
烈阳无情,以最为无声的方式炙烤大地,风不言语,只是徒劳地为行人送去一丝不足道的微风。
大人无言肩扛重担,孩童也不再嬉戏,在这片寂寥中偃旗息鼓,扶着手推车,一声不吭,只留下黄鹂呆愣地啼鸣。
洛黎璃扶着车前横木,帮忙控制方向,却被自家哥哥拉了下来,说是女孩子不应干重活,便揽下两份苦工。
她摇了摇头,嘴角上扬,上前欲扶,却被坚决挡下。百无聊赖,她跑到前面领路的洛父身旁,踮起脚尖,学着父亲研究地图。
那图上线条如丘壑纵横,分布箭头。初看时只是一阵眼花缭乱,令人心生厌烦,但当细细研究时,只觉得玄妙。
洛父察觉到女儿在身旁,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给她讲解。
“我想你应该知道,狄人曾经多次入侵,但最终都是损兵折将,这张地图是其中一次决定性战役。你看这里是会稽山,当时狄军要从他们已攻略的城池进发,来谋取更大利益,只能经过这里。”
“于是,当时的主力军白琼军就在山上设防,当然敌人也不傻,他们自负而骄傲,就干脆一次性倾巢出动,从山上小道包抄上去,结果白琼军大败。”
“所以很快伏兵就撤下来,跑到大道上,背后追着一大群狄人,说实话,好不狼狈。”
“正当狄人乘胜追击,想一举攻占前方大城——呸,想得倒美——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前方溃逃的白琼军突然调转枪头,迅速列阵,刀身猛击击藤盾上的铁环。”
“嗞嗞,你这小脑壳可惜没见过那场面,数千人一齐以刀剑相鸣,相比之下,擂鼓手简直像没吃饭似的,那擂鼓声简直了,声音太小。”
“对面还在纳闷呢,诶,方怎么这么大胆,敢在我这虎狼之师下抵抗。”
“但随后,他们将为那愚蠢的自负付出惨痛代价。”
“随着一声放箭,数千箭雨轰鸣而生,如同雨点,哗啦哗啦倾泻到狄人方阵。数不清的士兵被射成刺猬,连尸体都难逃再一次洗礼的命运。“狄人还在匆忙避箭,殊不知真正的噩梦已然悄然来袭。”
“风卷狂沙怒,枪挑三尺缨。马蹄声震岳,凛光照寒胆。那是白琼骑兵,是白琼主力中的主力。”
“一枪挑下敌首,刀锋斩去退兽潮。一次次的马蹄声都是狄人梦魇,一次次逼近的寒芒都是敌人生命终止的倒计时,他们开始退却,却先前的手下败将死死抵住,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最终变为一个狭长地带,只得缚首就擒。”
“而那些侥幸逃回营地的,却发现旌旗早已易主,有的忠烈,引颈自刎;有的识时务,缴械投降。”
“现在再来看这张地图,白琼军以少量兵卒诱敌深入,再进行纵深穿插,你看看这整个行军路线,我们称之为,口袋阵,当然也可以说是剪刀阵。”
洛父眼中闪着光,似乎在诉说陈年旧事,快意与豪肠在言论中吐露,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听到这里,洛黎璃心感疑惑。
“爸,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是白琼军的?”
洛父摇了摇头,抚摸胡髯,笑道:
“我就是一退伍老兵,身份低微,就是个吃军饷的罢了。”
洛父没有正面回答洛黎璃的问题,倒是自谦了一番。
洛黎璃见父亲不愿回答,撇撇嘴,没有深究。
相对于父亲的身份,洛黎璃更为好奇这行军布阵之法。她继续向父亲讨教,而洛父也乐得有个衣钵传承,不过也没过多希望她能够成为巾帼将领,但还是言其所知,道其所闻。
一看洛黎璃对此如此感兴趣,便从书匣里掏出一本兵法送给她。
洛黎璃接过兵法,如饥似渴地一心扑在书上,就像扑在面包上。
洛父看着女儿这般好学,心中欣慰,同时也对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些无奈。
“额,对了,等你哥身体好一点之后,您就带他去锻炼锻炼,顺便复习功课。”
洛黎璃听闻,扑哧一笑,连连点头。
“爸,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离那么远就将对方射杀的?我想学。”
洛父想起当时一时意气用事,不禁苦笑,也暗自责怪洛涯没有遮住洛黎璃的眼睛,让她见到这血腥一幕。
不过,洛黎璃没有害怕,只是多了对父亲的崇敬,以及对于提升自身武力值的渴望,她再也不想躲在哥哥身后了,她要站在哥哥前面!(ง •̀_•́)ง
对于女儿的请求,洛父犹豫。
“女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学这些东西为好。”
洛黎璃摇头,秀发在此刻变得干练,眼神愈发显得坚定。
“我一定要学。”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有理由。”
洛父思索了片刻,咬咬牙。
“好。明天早上,你拉着你哥来找我。”
“多谢父亲大人。”
洛黎璃弓下身,深深作揖。
洛父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便让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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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披上落日送的红霞,迎着新生的月亮飞行。众人在道路两侧歇息。
洛黎璃拉着伤势好了大半的洛涯,来到一出山坡上,迎着月光皎洁,横躺在碧茵,休憩于晚风。
两小无猜,一人单纯如纸,一人心智早熟。
洛涯支起身,望着天边圆月,想着前些日故乡的月亮还如钩,今日却如盘。唉,明月何必又逢圆,徒增客人相思情。
几点星子在天边坠落,翻越群山,徐徐前进,宛若星河流淌。
不知何出羌笛鸣,惟愿无需怨杨柳。羌笛悠悠,月华依稀。
嗯?等等,不对吧,会动的星星?还有这里是中原,哪里来边境的民族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