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弃之族”

作者:丝带姬的梦想 更新时间:2016/12/31 18:29:42 字数:3847

漆黑的混沌,无际的绝望。这就是苏拉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但他的意识已经逐渐在消散,他甚至不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些是“黑暗”。

他又不愿意就这样走向毁灭,因为内心深处的不甘;但他又没有反抗的意志,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已经接受了共和国已经消亡,自己的崇高信念已经变得扭曲的事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用自己不认同但可能是正确的方式来拯救这个国家呢?嘉兰本身和共和国,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的荣耀所信仰的?

已经不清醒的意识深处的两个极端不断地斗争,但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不管是共和国还是嘉兰,都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啊——毕竟,亡者没有干涉生者世界的义务了啊······

是啊,我已经死了啊······

对了,我···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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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伊莎···儿···不···死啊···”

何人在恸哭?为何而伤痛?

“生命···神···宽恕···拯救···莎蓓儿···”

何人在祈求?为谁求得拯救?

等等!我为何···还能听到到周围的呼喊?意识到这个妇女的悲痛?

我······没有死亡?!

苏拉的意识猛地回归了彻底的清醒,身体的触觉、嗅觉也都在逐渐恢复。逐渐的,腹部和双腿传来了巨大的疼痛,身上还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摇动,脸上有着水珠滴落的感觉——但带着一丝丝的温暖,身下是坚硬的板状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混合着淡淡的潮湿霉臭味。总之,难受!糟糕极了!

苏拉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在记忆中,自己已经死了啊。

但是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力气掌控身体,别说动一下手指头,就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这种感觉让苏拉很讨厌,连之前自己魔力回路被彻底摧毁的感觉都没有现在的情况糟糕。这种真正意义上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实在让人绝望,明明清楚身体是自己的,但是完全无法操控。

苏拉多年游走在生死交替的战场,再多的哭嚎和血腥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现在这种情况也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任何生命对未知都充满了恐惧和好奇——但多半是前者。虽然不至于绝望,但是苏拉也有些慌乱。

稳定了一下心神,明白慌乱没有任何用处的苏拉,决定好好感受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想办法脱离困境。

凝神感受,凭借以前对庞大魔力都足以精细入微操作的雄厚精神力,他逐渐明白了一点什么。自己的灵魂——姑且称为灵魂吧——和肉体之间还是有一些微妙的“不同步”。不过这种“缝隙”正在慢慢的消弭。而且应该是由于这种“不同步”的缘故,他无法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庞大的魔力。毕竟之前也只是魔力回路被摧毁了,魔力源本身现在还没有办法摧毁。

也罢,稍等一下吧,他算了一下这个“修复”的速度,这个过程不会很久,再有个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了。

念及此,他虽然不太明白已经确信死亡的自己,为何还会有这些“生者”的感觉,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依据随意臆测的人,毕竟常年统军,“谨慎”是基本要求。因此,还是等恢复之后,勘察一下之后再细细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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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历184年4月15日傍晚,在埃陵伯纳大陆北部的赫尔伊平原南缘,沃伊山脉和其交接的地带,点点繁星已经逐渐开始点缀夜空,银辉也已经悄悄爬满了山岗和农田。一座略显破败的农家小屋就坐落在山脚下,面向着肥沃平原上的田块。

小屋的门口还摆放着沾着新鲜泥土的农具,看来主人刚刚使用它们进行了劳作。但是却它歪歪扭扭地被扔在地上,主人好像有什么急切的事情。

“生命女神在上,伊莎蓓儿!是你吗?!”一名穿着有些破旧的农妇,站在卧室门口,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个坐在床边发楞的俏丽女孩。

女孩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却充满了悲戚。

震惊,痛苦,愤怒,厌恶。

这就是目前苏拉心情的直观形容,或许可以简单一点,表述为“生不如死”。

因为当他终于完全清醒之后,他就遭遇了神明的恶作剧,只不过对当事人来讲,还不如死亡。

当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身处这个明显是南方大陆人类民居风格的房间而感到奇怪的时候,他在环顾四周的同时猛然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变,同样也是没有了“魔力”的原因——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鞋都来不及穿,忍着身上的疼痛,急匆匆地跑到房间角落那面有着不少杂质还有龟裂纹的半身镜前面,一番震惊的检查之后,他知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儿。女孩大概只有不到一米六的样子,但是很挺拔,算不上完美的身材也能恰到好处的彰显女性的柔美。她的年龄不大,按照人类的成长周期来看,大概只有16岁左右的样子。应该是为了方便干活,女孩留着齐肩的干净黑色短发,看得出来没有特别细致的打理。皮肤也不像权贵们的孩子一样,吹弹可破,稍微有些粗糙,微红的脸蛋上有一些不是很明显的雀斑,但依然很白皙。和多数嘉兰的平民的孩子一样,女孩有些清瘦。有些没有血色的薄薄双唇,不算挺拔的鼻子,配上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灵动黑瞳,虽然不是美得惊心动魄,更谈不上什么秀色可餐,但依然还是能让人感到耳目一新,而且比起那些贵族的大小姐的娇美,女孩虽然没那么惹人怜爱,但是有一种勃勃的生机。女孩已经开始发育,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鼓鼓的胸脯也不断的在向苏拉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至于更加重要的某个位置······空荡荡的感觉还需要去确认吗?

苏拉有些难以置信镜子里的这个人就是自己,呆呆的伸出已经手心有一些茧的小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左手也不安分的伸向了自己的胸前,但是真实的触感再次告诉某人不争的事实。

苦笑一声,苏拉压抑住心头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手足冰凉的走回了那张铺着简陋床单的木板床。

“共和国的先祖啊,这就是你们对叛国者的惩罚吗?”仿佛浑身失去了力量,苏拉猛地瘫坐在床上,小声喃喃着,“连作为共和国信念最后守护者的资格都要剥夺吗?”

不过他······她突然想起了修拉的话,不由得再次苦笑:“是啊,还有格尔修斯,我这种叛国者又算得了什么?”

苏拉现在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而且即使在生命最后关头都依然基本保持了从容的她,现在突然变得很迷茫,无所适从。而根源,其实在于深深地屈辱感。

没错,就是屈辱!

在北方大陆的,各种种族都有着神赐天赋,也有着强大的魔力,对于没有“神眷天赋”的人类,他们是嗤之以鼻的。正如发现南方大陆的探险家塞缪尔·苏勒在《彼岸见闻》中所描述的第一次见到人类时候的感想一样:人类一定亵渎了美好,于是众神失去了宽容,将如此脆弱的生物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接受无尽的罪罚。

于是“神弃之族——弗拉泽伊”成为了北方各族在征服南方大陆之后对人类的统称——也是官方称呼。

人类,在崇尚力量的北方各族看来,就是弱小、阴险、邪恶、被神所厌恶的代名词。曾经辉煌的共和国,也是在南方大陆拥有最广阔殖民地的殖民帝国,它赖以支撑国家发展的基本生产,绝大部分都是依靠规模庞大的人类奴隶贸易运到北方来的人类奴隶完成的。“共和国公民不应该从事下贱的工作!”这是大家的共识。某种程度上,北方各国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同样都是奴隶,其他种族的成员不论贵贱,亦或是否野蛮,也不管以任何原因被贬为奴,都比人类的奴隶要高贵!换句话来讲,人类甚至没有被认为是同等的智慧生命。

这一点,即使是崇尚荣耀、公正、宽容等等共和国美德的苏拉,也不能免俗——因为共和国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苏拉对自己目前的身份感到深深的厌恶和恶心。

不仅如此,共和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权社会——或者说“父权”社会更为贴切。在共和国人的观念中,男人应该参与政治生活,去战场上建立功勋,获取公职和军功,赢得荣誉是共和国每一代公民的理想——没有人去思考值不值得,因为共和国就是这样认为的,自古就是这样认为的,这是共和国的理念,不允许怀疑!女人不允许参与政治与军事,甚至曾经不允许接受教育。女人的价值就是为共和国生产下一代,她们也要接受训练——生育训练,仅此而已。在共和国的法律规定中,“公民”,是指“年满30岁的嘉洛威兰成年男人”。小孩和妇女,不是公民!同时,在共和国的家庭关系中,一切以父亲的意见为准——没有父亲的意见就以兄长的意见为准,以此类推。即使是功成名就的伟大公民,回到家里,也必须完全听从父亲的意思。

这也是成为家族之长后,苏拉可以强行阻止修拉婚姻的原因。

总之,在共和国的理念中,坚强、竞争是最重要的美德,通过它们赢得的荣誉,是最好的奖赏。一切柔弱的的东西,都不被推崇——包括妇女和小孩,他们在共和国的生活中,都是永远无法获得尊敬的。

因此,“女孩”可以讲是坚信共和国的一切的苏拉最为讨厌的生物——既是女人,又是小孩。但现在,这却是自己的身份。再加上还是人类。天呐,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

苏拉感觉自己的内心在滴血。因为众神的这个玩笑,把她骄傲自豪的一切都变成了最厌恶的。是啊,一个人类女孩,别说天赋魔力,连人类那种奇怪的“战气”也没有,自己变得是多么脆弱啊!讨厌的“弱者”!

但不知为何,苏拉没有选择以前她一定会照做的那条路——自尽。在共和国的理念中,男人不能获得荣誉,不如选择死亡。换做以前的她一定会这么做,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她并不愿意这样选择。

“呵呵,自称为共和国信念的坚定继承者,却在这种考验面前贪生怕死了吗?我果然是弱者啊······怪不得会败给修拉······”

她明白是为什么,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修拉的那些话,那一声声质问,已经让她对共和国的的信念产生了怀疑。简单来讲,她已经不像她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无条件的相信共和国了。

正在苏拉内心不断挣扎的时候,门口传来的包含着满满惊喜的呼唤重新让她回到了现实。

“生命女神在上,伊莎蓓儿!是你吗?!”

用有些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和女孩很相似的农妇,她大概猜到这个已经由于常年劳作变得有些沧桑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女孩的母亲了。

她本来不屑于回答这个“低贱者”的问话,但是内心深处突然涌起的一股浓浓的温暖和亲切的感觉,迅速冲垮了毫无准备的苏拉的心理防线。

“嗯。”鬼使神差的,苏拉回应了,虽然只有一个字。

苏拉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面对这份从接近40年生命里从未感受过的未知温暖,她终于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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