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历196年10月17日,奥加帝国首都伯妮丝,坐落在南温带的这座雄伟帝都才刚刚迎来春季,城市内外的植物已经慢慢从隆冬之中苏醒过来,尤其是作为国花而被广泛种植的蓝晶花早已开遍了全城,晶蓝色半透明的花朵给整个城市蒙上一层梦幻的美丽,飘满大街小巷的淡淡清香,更是让人如痴如醉。在上一任皇帝登基时所命人修撰的《帝国医典》中记载,蓝晶花的花香可以凝神聚气,帮助人加快战气恢复,同时其本身也有广泛的药用价值。
这座以帝国皇族命名的雄伟城市,是公认全埃陵伯纳大陆最大的城市,其占地面积接近宝石之城利姆坦丁的2.5倍,人口是利姆坦丁的1.5倍。同时,伯妮丝与利姆坦丁相比,没有那种商业繁华的“自由喧嚣”感觉,充满了庄严肃穆。作为战争立国的国家,这座历史远不如利姆坦丁的城市已经接受过无数次战争的洗礼,许多建筑的设计和布局都有着军事防御的考量。高达60米、附加了无数加固法阵和反击法阵的漆黑防御外墙,嵌套在里面、杀机重重的防御内墙,四处可见的棱堡和暗堡,四通八达的或明或暗的支援通道,都是历次战争用敌我鲜血换来并得到验证的成果。
从空中俯瞰,城市的布局规划极其严整,坊市分明而规整,街道宽阔而笔直,坐落于正中央的宏伟皇宫和由此向正南正北延伸出的两条主干道,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对称轴,于此处二分,东西绝对对称。
城市之内,秩序井然,建筑规格绝对符合标准,街面宽阔而干净,行人车兽按照某些规定各行其道,再加上商业区被指定到“商乐九坊”之中,完全置于行政管理之下,城市的大多数地方都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
在第一次穿过内墙进入这座早有耳闻的“人类之都”之时,早习惯了嘉兰共和国以“传统保留的无序”,和“商业与自由带来的繁华喧嚣”的伊莎蓓儿,被深深地震撼了。曾经,对于人类的印象停留在“共和国信念”的伊莎蓓儿,坚定的认为,共和国曾经,不,即使是在她彻底灭亡的最后一刻也毫无疑问是“世界帝国”,伟大的嘉兰城也毫无疑问是“世界之都”。那时候,虽然选择了奥加帝国,伊莎蓓儿也仍然坚持的认为,这不过是无奈之举,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还有海柔尔大公,人类仍然是卑微的,但是这座城市的恢弘壮丽,让她深深地感叹自己渺小的同时,重新定义了人类这个种族——也许他们是一个伟大的种族。至于到底是不是,留待以后验证。
海柔尔公爵府,坐落在宫城南边外围的主干道旁。作为当今当今女皇的亲妹妹,也是帝国的重要实权派人物,公爵府却没有像其他一样分布在宫城外围的达官显贵的府邸那样极尽奢华。门口除了雕刻在门上的族徽和守卫的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之外,再无其他。但是这样的简朴不但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寒掺,从而升起轻视之心,反而让人想到“庄严”、“肃穆”、“不容侵犯”等词汇,让人更加敬畏。
在这样的时节,上午十点左右的阳光仍然有些过于温柔,即使万里无云也没有让人感到有多少的热量。
公爵府正厅后面的演武场内,两个人影正在高速移动中激烈的交手,淡金色和黑色的剑气在空气中肆虐,在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恐怖的剑痕,而向四周飞溅的剑气则被一层近乎不可见的蓝色光膜完全抵挡下来。
在崇文但更加尚武的奥加帝国,德才双馨、文武双全向来是所有立志建功立业的人的追求,若能在史书上留下“上马为将、下马为相”的评价,则死而无憾矣。因而,在所有有钱人家的府邸中,演武场都是必备的,与暮气沉沉的嘉兰贵族不同,这里的演武场不是为了装点门面,而是要真正发挥作用的。不仅是训练府兵,更是要从小训练下一代的战气与武艺。在这里搞得金碧辉煌,不但不会起到抬高身价的作用,反而会让人看不起。而且,即使是没有巨额财富的平民,在帝国全境内,城以坊、乡以村,都有帝国设立的官方演武场。由此可见帝国对这些事情的重视。
演武场中,战斗仍未停息,但是淡金色一方已经显然落在了下风。而对方显然不想再留任何机会,随手挡开对方以攻为守的反扑之后,战气急运,配合手腕的暗劲,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生生将对方的武器调飞!
“我输了。”伊莎蓓儿没有去看飞出去的短剑,看了一眼抵在自己颈前的匕首,虽有不甘,还是低头认输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匕首,随后露出了有些宠溺的微笑,摸了摸伊莎蓓儿的头:“没关系,小伊莎,比上次进步了。而且你擅长用长剑,盾也用的不错,射术和短兵器是你的弱项,却是我的强项,输了也没什么。”
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这个有种趁机揩油嫌疑的大叔,伊莎蓓儿撇了撇嘴:“卢锡安大叔你不用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输了就是输了,又不是输不起。”说着,走到一边,把练习用的短剑捡了起来,用练习服的袖子擦干净了上面站上的灰尘,反手将两把短剑插回了后腰的剑鞘。
“哦?是谁来这里第一天就要挑战我,结果输了哭鼻子?诶呀,人老了记不清了,小伊莎你记得吗?”看着这个不服输的大女孩死要面子,卢锡安恶趣味立刻发作,挪瑜了起来。
“都说了只是意外,你看这12年来,人家有哭过吗?”虽然“钩直饵咸”,但是一想到被这个该死的老光棍打趣就万分不爽,伊莎蓓儿还是义无反顾的“咬”了上去。说起这事,那是某人永远的黑历史,刚来这里,想要“试试人类强者的水平”,结果一方面战气修为本身就没对方雄厚,另一方面还没有完全熟悉战气的运行——毕竟和魔力还是有区别的,再加上当时未经锻炼的小女孩身体过于孱弱,于是虽然卢锡安各种放水,某人还是毫无悬念的落败了。于是觉得自己连个不认真的人类都打不过的伊莎蓓儿觉得自己彻底没希望了,刚刚开始消散的某些情绪一齐涌了出来,于是泪腺发达的小女孩一次哭了个爽。不过,当时被海柔尔大公抱在怀里的温暖和大公责怪卢锡安的温柔,让伊莎蓓儿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当然,从那以后,某人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小女孩必会的“撒娇战术”。虽然这个让某人异常羞耻的战术用的很少就是了。
“是是是,没哭过,我们家小伊莎已经长大了,最厉害了。”看着一脸傲娇的伊莎蓓儿,卢锡安深感大叔的乐趣已经得到满足,于是果断见好就收。
自从来到这个温暖的“家”,已经匆匆地流逝了12载的岁月,当年的少女,已经长成了28岁的成熟大姑娘。
虽然身高并不出众,但是修长的四肢仍然给人亭亭玉立的感觉,而且常年的锻炼让紧致的肌肉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有料但绝不张扬的胸部,曲线柔和的腰部,搭配的恰到好处。即使不是黄金比例,依然让人感到“美好”。依然齐肩的墨色短发,打理得服服帖帖,精致的轮廓从侧脸看去美得像是雕像。薄薄的樱唇托举着挺直的鼻梁,秀气的眉毛,衬托着只有在两个人面前才会露出平静后面的天真的黑瞳,搭配着长度适中的简易刘海,让成熟女性的“静美”得到了绝佳的展现。当然,除了脖颈前面那个代表着耻辱的锁链形烙印之外,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在这个世界,由于战气的强化和抗衰老作用,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50岁左右,北方各族更是达到了180岁。而且,彻底的衰老来得很晚,往往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个人才会迅速从中年人变成一个白发佝偻的老者。像伊莎蓓儿的年龄,以这里的标准严格来说,也不过算是堪堪脱离了少女的范围,而且身体的发育情况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水平。换句话讲,28岁的伊莎蓓儿现在看起来,其实更像是我们眼中的20出头的御姐。当然,也因为如此,奥加规定的成年年龄也相对较晚——24岁。也就是说,伊莎蓓儿成年都没几年。
“好了,卢锡安大叔,你觉得我哪些地方还有问题?”不想再陪这个不正经的大叔进行无营养的对话,算算时间,海柔尔大公去上早朝也快回来了,自己还要迎接呢。
“额···你的技巧方面已经非常娴熟,可以讲收放自如,挑不出任何问题了,但是总感觉缺了一点什么。”卢锡安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今天的交手,确认了自己上个月任务离开前就有的想法。
“什么?”在这个像是自己家人的大叔面前,伊莎蓓儿把自己的真实情感都毫无遗漏的表达了出来,有些急切的问道。
“说不清楚···不光是短兵器,连你最擅长的剑术,也有这种感觉。因此,虽然你剑术比我强,只要不是生死相搏,赢的就会有些艰难。”卢锡安继续挠着头,说的话只换来伊莎蓓儿的一个撇嘴。
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不屑的表情,卢锡安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没了,某种奇怪火焰燃烧起来的他立刻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对长辈不尊敬的家伙:“小伊莎,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对长辈·····”
“要尊敬。”话还没说完,一个成熟的女性声音在演武场门口响了起来,话语中带着盈盈笑意。
不过听到这个声音,两个人都是身体一怔,立刻转过身来行礼:“恭迎海柔尔大公,大公贵安。”
“早就说了,没有外人,免礼即可。”海柔尔一边迈步走了过来,同时抬手示意二人免礼。
“我还说我的小女仆怎么没有泡好茶迎接我,原来是被卢锡安大人拐走了啊。说吧,该当何罪?”看了一眼被刚才的战斗蹂躏了一遍的演武场,海柔尔转头盯着卢锡安,装作有些愠怒的说到。
“打扰了大公,下属甘愿受罚。”虽然知道海柔尔是在演戏,但是主人演了,卢锡安也只有陪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你刚完成任务,舟车劳顿,也就不难为你了,你把这里的场地清理一下就可以了。”说完,不管某人立刻变得像苦瓜一样的脸,海柔尔转过头来盯着有些不安的捏着衣角的小女仆,“你呢?小伊莎?没喝到你泡的茶,我可是有些不习惯啊。”
“额···请主人恕罪,伊莎愿意受罚。”仿佛真的犯了什么错的小女孩一样,伊莎蓓儿脸有些羞红的低下了头,声音不大的说到。
话说也是奇怪,估计是变成女孩这么多年,然后先做奴隶把自己最看重的某些东西都打得粉碎,然后又是12年的女仆生活彻底改变了自己,当然也有海柔尔这个人的因素,总之在她的面前,伊莎蓓儿就完完全全是一个小女仆,当年金戈铁马、大国执政官的气势是一点也没有。在其他人面前,伊莎蓓儿无论表现的再怎么“礼节周到”,也只不过是按照这些年女仆礼仪的“公事公办”而已,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小伊莎啊,刚才卢锡安不是说你缺少了什么吗?”海柔尔宠溺的摸了摸小女仆的脑袋,却没有接着话茬往下讲,话锋一转,扯到了某个“不相关”的话题。
“是的,主人。”不明白海柔尔的用意,伊莎蓓儿只能往下接。
“那么我想谈谈我的一些看法,你愿意听听看吗?”
“当然,主人请讲”。对海柔尔有着一些说不清情感的伊莎蓓儿,一直很相信她说的话,而且这个人虽然从没有在伊莎蓓儿面前出手过一次,但总是给她一种戏很不可测的感觉,如果能听听她的意见当然更好。
“小伊莎啊,你还记得,你当初刚觉醒战气时候的所感所想吗?”海柔尔微眯着眼睛,注视着伊莎蓓儿的眼睛。
“记···记得。”伊莎蓓儿当然记得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怒火,那是深入灵魂的烙印。不过,不知为何,被海柔尔那深邃的眼睛盯着,伊莎蓓儿没有了确定的勇气。
“那你,现在还愿意为它而挥剑吗?”仍然紧盯着伊莎蓓儿的眼睛,海柔尔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当···当然!”如刚才一样,原本不用思考的坚定心愿,到了嘴边,却有开始犹豫了。
默默地看着伊莎蓓儿有些飘忽不定的眼睛,海柔尔平静但是充满进攻性的话语没有停止的打算:“哦?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一丝的,茫然吗?”
“······”终于,伊莎蓓儿不再说话了,因为海柔尔讲出了她内心深处所不愿意正视的某个问题——她,后悔了。
曾经,她立志为仇恨而挥剑,因此获得了力量,但是那种失去理智的力量并不是少女所希望的,他病故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她内心深处,仍然渴望找到一切悲剧的源头,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而不是创造更多的悲剧!这一点,正是少女一直以来所没有意识到的。如以前对共和国的盲目信任一样,她仍然以为自己坚信着这个信念,但是却又本能地排斥这个会让人堕入黑暗深渊的复仇理想。于是,她迷茫了。
“乘着暴风雨长出来的漫漫草原迅速枯死了,却没能滋养森林的诞生,于是大地荒芜了。”海柔尔漫无边际的说了一句话,让旁边的卢锡安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却让伊莎蓓儿灵魂为之一震。
“你现在需要一个理由,为何而挥剑,为何而举盾。”海柔尔满意地笑了一笑,侧过了身子,“你怀念过去,甚至想在我身上寻找某个人的影子。”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被说中心事因而默默低下头的某人。
“但是你又不想回到过去,因为你知道过去就是过去,不想再被那些悲恸所束缚。于是,一时的怒火在平息下来之后,陷入了矛盾。从此,剑没有了剑意,盾没有了灵魂。不是吗,小伊莎?”平静的语气,浅浅的微笑,但是却睿智的洞察了别人的内心。
“小伊莎啊,你的家人,都看出来了啊。你的迷茫。”接着,海柔尔的话继续让渴望某种东西的伊莎蓓儿狠狠颤了一下,“所以啊,是时候下定决心彻底告别过去,剑指未来了。”
“小伊莎啊,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但是呢,你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后,是不是要勇敢的选择未来的方向了呢?否则,我可帮不了你啊。”转头看着陷入沉思的伊莎蓓儿,海柔尔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到,话语中的某些暗示让伊莎蓓儿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
看着“呆萌”的小女仆,海柔尔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去:“这就是我的惩罚,罚你好好想一下今后的道路,否则我的诺言可就没办法兑现了。”说完,她抬脚往场外走去。
“卢锡安清理完场地来我的书房述职。小伊莎准备好茶水和点心。”
“是。”卢锡安苦着脸答应之后,立刻去找工具准备干事了。有些心不在焉的伊莎蓓儿则低着头离开场地,在更衣室换好了自己的特制女仆装之后,匆匆离开了。
伊莎蓓儿从以前开始就不是一个不懂政治的人,相反,她对权力场上的规则是了解的,虽然说不上彻底完全的透析,否则的话,她以前是不可能在共和国那种政治环境中当选执政官的。只不过,她懂却不愿意接受,甚至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的“亲近之人”,“效忠”自己的人都不会接受那些规则,他还指望靠这些人和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些规则。不过事实证明,她输得很惨。
而现在,海柔尔所讲的话,虽然卢锡安不懂,她却明白——海柔尔在催促自己表忠心了。不是作为女仆的上下关系,不是出于作为某个人替代品的信任,不是救命恩人和养育者的恩情,而是在政治权力场上选阵营站边的意思。
同时,这也包含着另一层含义——海柔尔要给自己机会了,让自己重新获得权力的机会。当然,前提是这些自己奋斗得来的权力,最终必须还是属于海柔尔的。
伊莎蓓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要想重新加入这场游戏,自己就只能选择海柔尔,而且在某些因素驱使下,自己也不愿意与海柔尔为敌。反正对自己而言,并不渴求最高权力。她想要的,只是阻止某些可能发生的悲剧的力量而已。
只是,除了这些之外,海柔尔的话也确实指出了伊莎蓓儿现在的心灵困境。
虽然经过海柔尔提点,不再雾里看花,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但是伊莎蓓儿却又遇到了新的问题——那些悲剧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修拉提出了这个问题,找到自己的答案,击败了自己,掌控了共和国,并且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重新设计规则,争取避免悲剧的重复。那自己呢?自己的答案又该是什么?
其是海柔尔也提出了她的建议——为她,海柔尔而战。全心全意的归属于她,不再犹豫,由海柔尔的意志来指引方向,解答所有问题,完全的成为海柔尔的一部分。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对灵魂千疮百孔的伊莎蓓儿来说,很有吸引力。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前途未知,命运几何。倔强的伊莎蓓儿从来都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安排,一切都必须由自己来选择,但是现在,她犹豫了。而那个她想要的答案,仍然遥遥无期。
不过,朦脓中窥见了某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的伊莎蓓儿很确信一点,圣辉教——这个冰山一角——必须被彻底的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