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那东西的正体,是几天前的事情。
“这么说来,你留学归来后就一直在家里吗?”中年面试官食指弹了一下没有记录着工作经历的档案纸。
“是的”斯科帕斯坐着不大舒坦,总觉得有东西硌着他后腰,面试官和大老虎似乎没有区别,虎牙在他的额前晃来晃去,“当时家父去世,恰好我刚毕业,于是我便耽搁下来了”
“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考官抬着眼睛,镜片的反光挡了斯科帕斯的视线,他看不见对方眼睛中流露的感情,听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歉意。
“但是,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考官放下纸张,双手放在桌子上,方才弹过纸张的食指此时有节奏的叩着桌面。
“在料理完你父亲的后事之后,你就一直呆在家里吗?”
“是的”斯科帕斯点头,“我试过找寻适合我大学所学的工作,但没有找到”
考官望着档案纸第一页上写着的冷门专业名,又问:“你找了三年吗?”
血盆大口落下,斯科帕斯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斯科帕斯有些不安的点了下头。谈话至此,自他前十来次的面试经验来看,他已经明白自己要落选面试了。
毫无意义的你问我答后,考官让他先回去,有消息再联系他,他点头,带着西装,回到家里头去。
“怎么样?”照顾着他的姑妈问。
“没戏”他带着几分怒意,“那些公司都要有经验的人”
她没说话。
自从他父亲过世后,他便陷入了萎靡不振的状态,这个情况直到最近一两个月才有所改善。
她看着桌台上放着的年迈男人的照片,叹了口气。
自己房间桌面上放着的,是自家亲戚送给自己的一个礼物,是一部智能手机。听自己的母亲说,那亲戚好像是给人做心理辅导的,而他也时常到家里来,同自己聊一些有的没的。
他或许是注意到了自己还在父亲给他的老手机吧,所以才送了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拆开包装盒子,浏览着说明书,正要抽出老旧手机里的电话卡,却见到了高中朋友发来的信息。
“斯科帕斯,好久不见了,今晚在戴缶酒屋的班级聚会你一定要来哦”
自己在一个星期前接到了邀请,或许是怕自己忘记了吧。
他想了下,做出肯定的答复后,才将电话卡装到了新的手机上。
屏幕亮起,没有老手机上熟悉的握手图案,取而代之的是光鲜夺目的漂亮图标。
略微的滑动几下,有些跟不上时代的他才将这手机放进口袋里去,穿上西服,往同学聚会去。
戴缶酒屋里几乎都是他的同学,见他来了,打起招呼,有意无意的将桌子挡住。
斯科帕斯干笑几声,高中的老友小A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压着他的头哈哈大笑:“你好难请”
“忙嘛”斯科帕斯敷衍着,笑道:“好久不见,现在粗鲁过头了”
“哪会”小A哈哈大笑,然后放开环着脖子的手,他往左撤了一步,被他身躯挡住的斯科帕斯的视线终于得以落在其他人身上。
众人笑着往后撤步,散到两边。
简乐希捧着涂满白色奶油的蛋糕,走到他面前来。
蜡烛上火光摇曳,阴影在众人的脸上荡来荡去,不知道是谁起了哄,大家热闹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
斯科帕斯惊讶着半咧着嘴,简乐希的直直的望着他。
她已经和高中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出落成了文静成熟的姑娘。
他吹灭蜡烛,掌声响起来。前些时候面试失败的不快被冲淡了些,却仅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中间发生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楚了,没有像高中时候的蛋糕大战,大家分食蛋糕,开始酒宴。不久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大家各顾各的把玩着手机,低沉着头。简乐希不同,坐在他旁边,抿着浅蓝色的鸡尾酒,吸管将沉浸在杯底的冰块驱赶起来,她的侧脸漂亮得很,勾动着斯科帕斯从高中时期就压抑在心底的感情。
“现在在做什么呢”小A随意的放下手机,脸红得很,他还和高中一样,酒量差的要命,他数着自己的指头,“一二三,三年了,大学时还会出来聚聚,毕业后就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斯科帕斯干笑了声,“最近找工作呢”
“换新工作了吗?”小A抓着盘子里的鱼干往嘴里放,“多才多艺”
“不”斯科帕斯苦笑着纠正,“正在找第一份工作”
“哦”小A闻言,发出明白了的单音,没有深究。
简乐希的高脚杯轻轻地碰了下放在斯科帕斯面前的啤酒杯,将蓝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斯科帕斯端起啤酒,正打算喝光它时。
“吃掉她吧”耳膜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快速震动,脑内残留着眩晕感。
但这份眩晕感,慢慢的化为自己听的懂的言语,刻印在脑海里。
刚才有人说话?
酒会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他扫过酒席,十来个人,有几个睡着了,其他的人都掏出智能手机来,聚精会神地按着,露出独醒般的笑容。
简乐希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她面色略红,有气无力的手臂撑着脸颊。
斯科帕斯起身,又觉耳鸣,坐回原位。
恶心的感觉自胃部涌起,他微微眯着眼睛,仔细听去,像是告诉拍动翅膀的颤声,又像是金属的蜂鸣。
“嘁,喝醉了,吃不了了”不知道那处传起的声音,斯科帕斯四周寻找,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嘴巴动弹。
除自己外的任何人似乎都没有听见这声音一样。
“那吃这个吧”声音响起,他惊恐的张望四周,依旧没有。
怎么回事,这是谁在说话?
不同于方才那声线,他又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先找那些醒着的开开胃”
没有人在说话。
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子,幅度太大,椅子应声倒下。
醉眼迷离的简乐希吓了一跳,清醒了些。
“这男人怎么站起来了”那声音响起,斯科帕斯按着睛明穴,小A站起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没事吧斯科帕斯?”他问。
斯科帕斯没有应话,他往后倒退。
是别人内心的声音?还是他们都看不见的生物?
“不过也好,因为他,那女人清醒了”声音又起,斯科帕斯听到了方位,是自己的身旁,简乐希附近。
是简乐希在说话吗?她眯着眼,水润的唇没有动作。
“不好!”警戒的声音自小A的方位发出,斯科帕斯望去,小A只是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没明白斯科帕斯的动作。
“那小子,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声音自四面八方袭来,斯科帕斯张望着四周,惊恐万分。
“尾花,干掉他!”另一个声音从一个趴着睡觉的旧友身前发出,他瞥了一眼。
只见的巨大的飘动黑影自旧友额前暗着的手机屏幕前升起,它巨大的手抓着旧友的额头,张着看不见那一头的大口。
斯科帕斯不住地倒退,后背撞上了别的桌台,跌倒在地。
大伙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多都站了起来,叽叽喳喳地碎语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对他的关心。
“没事吧?”离他最近的简乐希连忙起身,往他这侧走过来。
“是那个!白痴尾花。帕欧,你来!”斯科帕斯听的声音,目光扫过全场,只见得十来只黑影凭空出现在桌面上。斯科帕斯转过头来,简乐希的眸子里满是关怀和不解。
她扶着他站起来,可他的心中浮不起曾有过的对简乐希的爱慕之情。他见得她的身后,像烟雾一样的影子站立起来,空洞的眼眶直看着他。
“帕欧,你在愣什么!不能让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小A前方的黑影大吼道,震得斯科帕斯直恶心。
“不要。”一句话语将处于恍惚之中的斯科帕斯震得惊醒。他分明听得一句话语从他的口袋里蹦出,他听不见众人的关怀,甚至连黑影们的叫骂声也听不大清,他将手伸进口袋,触到冰冷的屏幕上。
“我不想杀他”他拿着手机,斯科帕斯的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开机时的那个画面。
读音的确是帕欧。
光线在玻璃屏上转弯,他见得自己抓着一个黑影的手,漆黑的烟雾从两者接触的地方慢慢升起,像是在焚烧自己的手指一样。
“你疯了?不能让他们知道!”斯科帕斯再望去,小A桌旁的智能手机已经不见,唯有黑影张牙舞爪。
斯科帕斯在简乐希的搀扶下站起来,她身上的香气往鼻子里跑,他只闻到空气中流动着焚烧蛋白质的气味。
“他是识别者。”帕欧说着,冷淡的声音有了些许变化。
“我还没尝过这些胆小鬼的味道呢”掺着恶意笑声的话语声自斯科帕斯额前响起,他抬起头,见得黑影上部平齐的两个空洞圆得很,下部的月牙状空洞,此时拉得老长,细细的空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钻出来,啪塔啪塔的,发着野兽咽下口水的声音。
斯科帕斯倒吸一口凉气,将手机猛地砸向了地面,金属质地的机背砸在地面上,巨大的力道让屏幕前的玻璃屏瞬间开了花,弹起的玻璃碎片跳向四周。
“没用的”摔倒在地的黑影站起来,月牙空洞拉得更长了,扭曲得很。
“我无处不在。”
简乐希只觉得胸前抱着的手臂用力将自己挣开,自己往一旁倒去。小A连忙扶住简乐希,另一只手格挡在她胸前,双眼盯着斯科帕斯,拉着简乐希退了几步。
“斯科帕斯,你不舒服吗?”他压着声音,双眼留意着斯科帕斯的各种动向。
斯科帕斯退后的身体撞在戴缶酒屋的装饰木栏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望了一眼前方狞笑着的几个巨大黑影。
“你们看不见吗?”斯科帕斯手足无措的吼着,“听不到吗?”
“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叫来整人的怪物吗?”
“恶心到家。”
众人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就连睡着的旧友,也醒来了,手抓着头发,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斯科帕斯只见得他身旁怪物的大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笑着望向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小A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简乐希身旁的那只巨大的黑影,朝着小A的耳朵轻轻的哈了一口气,小A的表情舒展开,扯出一个十分强硬的笑容:“你喝醉了吧?”
简乐希明白小A的意图,她也笑笑,微微地推开小A的手:“几年没见酒量下降这么多啦?”她浅笑着往前走着,可在斯科帕斯看来,却见得巨大的黑影抓着她的双手,她向牵线木偶一样的一步一进。
他惨嚎一声,翻过木栏,被另一边的椅子绊倒在地,简乐希连忙靠过来,却见得他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外去。
众人皆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简乐希看着地面上裂痕遍布的手机屏幕,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