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座琉璃哭了很久,不知道有多久。分针转了一轮又一轮,哭累了,她睡着了,醒来了,又继续哭。
小爱不见了。她重复着这句话,擦着眼泪的手背都红得很。
嗯,我知道。斯科帕斯这么说着,手抚着她的背。
它会回来的,他如此坚信着。
两人的生活平淡得像水一样,他的努力得到了体现,她的生活开始回归正轨,缺少的常识开始填补,旧日的伤口每一日都在修复。
又一日,他遇见了为神座琉璃留下钱款的那个人。
那人高高瘦瘦的,戴着一顶鸭舌帽,他见到神座琉璃家多出来个男人,略显紧张,但不过半晌,却也恢复了平静。
斯科帕斯请他进来坐坐,喝喝茶,他婉拒,目光扫过家内,发现这间房间多了些变化,人生活的味道比之前重了许多。
他盘算着如何将这件事告诉给本家里还有些良心的人,将这个觊觎自己家小姐的小白脸赶出这个房间。
他料想过这种事,有些人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小姐的情况并且要利用她。
开什么玩笑。小姐受过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哪能给这畜生糟蹋了。
斯科帕斯握着他的手,感觉不到他的丝毫善意,他正欲起身离开,斯科帕斯将他落下的钱款递了回去。
“今后她由我来照顾”斯科帕斯将钱递还给他,说道。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手里拿着钱款,愣在原地。
“东西我就收下了,让你拿来拿去也不好意思”斯科帕斯的小拇指挠着脸颊,“以后来的时候就不用带那么多东西了,想喝茶的时候就过来找我们聊聊”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靠他养?凭什么?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斯科帕斯朝他鞠了个躬,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掌,用力的摇了几下。
“今后的日子,我来照顾她就行了。”
一旁的神座琉璃背着手,脸上流淌着平静和满意的笑容。
很久之前,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没去世,年幼的他曾经见过这个笑容。
那是最后一次。
男人也笑了,一如十几年前她身旁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他。
他不再来了。
一个月后,斯科帕斯找小A帮忙,小A毫不犹豫,过了几天便为他找到一所高中,并且将神座琉璃的档案填好,这样,大概三个月后新学期开始,琉璃就可以去上学了。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神座琉璃,起初她有些不愿意,但过了段时间,她好像自己想通了,同意了斯科帕斯的决定。
她的情况好转很多,作息日渐同普通人接近,她不会因为黑暗而担心,因为斯科帕斯在她的身旁。
斯科帕斯有很多不明白的。比方说帕欧,比方说小爱,比方说为什么只有自己听得见它们的声音,也不明白为何现在,又听不到手机们哀嚎的电磁波了。
那东西真的是电磁波吗?真的是手机吗?他说他是幽灵,又是什么的幽灵呢?
这些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了。他看着神座琉璃一日又一日的变得坚强,他心安了。
他抽空回了趟家,同姑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自己找到了工作,还有别的一些东西,希望她不要担心。姑妈见他精神好多了,只觉得欣慰,让他多回家看看。
他开始找工作了。
什么工作都干,从烈日之下搬快递,到后来的送外卖,有些时候连派送传单也去做,同时在家里写着自己的简历,不停地投递。
退回,投递,退回。一次又一次,如同无法休止的循环。
他每一天总是在神座琉璃放学之前,回到家里头去,早早地做好饭菜,同她一同吃饭,聊些学校的事情,起初她不善于同人交流,后来偶尔还会带几个朋友回来,斯科帕斯总会避开,但神座琉璃对他这种举动十分不满意。
有时候她吃过饭,会坐在冰箱前,仰望着上方的玻璃窗,透着玻璃望着天空。这个时候,他总会停下手头的事情,过来同她聊天,玩游戏。
小爱一定会回来的。两人的心里都这么想着。
斯科帕斯一步一步地走着。跨越了一次又一次的障碍,在他三十岁那年,成了一个普通公司的员工。
因为待人不错,虽然是个小员工,在老板心中的分量却比同期重了许多。时常有人找他应酬,来到家里送礼,见到神座琉璃,还以为他是金屋藏娇,看他们那副嘴脸,斯科帕斯恶心得很,但却也应付得来。神座琉璃不喜欢那些人,看她不高兴,斯科帕斯也就不再收他们东西了。
这年,神座琉璃该上大学了。
他离开了她,她去了较远的大学,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时不时的,斯科帕斯会把简乐希和小A叫出来,喝着酒,聊着一些以前不愿意说的事,不久,小A和简乐希的孩子已经开始叫自己叔叔了。
斯科帕斯一直住在那个房间里,每日下班,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坐着,看着天花板,想着这些年来的事情,慢慢睡着。
我们都活着,他明白。
帕欧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抚着小爱的脑袋。
只要活着,就会痛苦,有了痛苦,我们才活着。
人潮创造人潮,人潮压着人潮,人潮化为洪水,人潮毁灭世界,但这不是躲进方舟的理由。
人和人总要离开的,但这也不是斩断一切,不去同人联结在一起的理由。
活着是有意义的。因为活着,所以有了意义。
大家聚在一起,就有了更深的意义。
爬山虎一样的人际关系顺着人墙蔓延,像是寄生虫伸出的触手,错综复杂,将任何人联系在一起。
斯科帕斯笑,我和她哪那能叫寄生。
已经不想这么快去远方了。
帕欧点头,小爱也点头,身影同猫被从窗台吹进来的风散开,维修好的手机在茶几上响起铃声。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今天还和客户有约。他穿好新买的西装,系上领带,将那把弯曲的钥匙系上小链,挂在胸口。锁上房门,听到了远远的一处,有猫的叫声,烈日灼烧着地面,蒸腾着的水汽扭曲着空间,小小的白猫的影子在街角,甩着自己的尾巴。
七年后。
37岁的神座莱向27岁的神座琉璃许下要伴随她一身一世的承诺,女方略显羞涩,却又热泪盈眶。
“谢谢”她泣不成声,笑得也很开心。
衔着戒指盒的神座爱将盒子递给了斯科帕斯,他为她戴上湛蓝色的戒指。
未来的蓝图不知道能画到多远,过去的悲伤是否会再找上门来。相互揽着的身躯里透着热,那是他们活着的证明。他比十年前老了许多,她比十年前成熟了许多。
他们自方舟出逃,时顺时逆,站立在命运所规定的地方。相互追逐着,但又不愿意把对方落下。
小爱甩了甩脑袋,望着站立的两人,双爪相互拍了拍,喵喵喵的叫了几声,两人都听不明白。
相视一笑,一切的一切都包含在对方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