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警局出来后,并未做任何停留,也不曾去其他地方,而是打的径直返回了我的住所。看起来是不是挺着急?嗯,事实也正是如此。我早就无比思念我的住所了。好想立刻回去看看我的住所啊。
将我现在居住的地方称之为“我的住所”其实很不恰当——哎呀,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竟变得如此自大了?将那个地方称为我的住所,我到底是有多自大、多得意忘形啊(话虽如此,但我爱我的住所)。
那个正巧被我用来居住的、让我住进去之后就变得得意忘形的、位于都市最繁华地带的顶楼大平层其实是真理子的事务所。没有挂牌,没有对大众公开,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我和她共同居住其中的事务所。
当然真理子的事务所不止这一处。全国的所有大型城市的繁华地带,都有被真理子选中后秘密成为她事务所的幸运楼盘。
这些楼盘昂贵的让人心惊胆战。但对于真理子来说,买下这些楼盘不过是随意的购置一点产业而已——站在侦探行业顶端的她,着实挺富有的——她买下顶级大平层时的表情,甚至都不如发现一件奇特衣服时兴奋。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这点我不是没有产生过好奇心。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比起房子来更看重衣服的人呢?
想要琢磨透真理子的心思几乎等于痴人说梦。愚笨的我从未能在她任何一句话中参透她的真意。
谁让她总是将假意灌满言语呢?
但现在想来,总觉得又能领悟到其中一些大概。大概,也许是这样吧:昂贵的楼盘并不等于漂亮——漂亮终究只是每个人心中的主观而已。而真理子喜欢的,只是漂亮的事物。漂亮的事物对于真理子来说,几乎可以等同于衣服。
在她眼里——
衣服能说会道。
衣服比她更善于表达。
——所以衣服等于漂亮。
虽不懂她的逻辑为何。虽能体会得到这逻辑中的虚假——我一次一次的看着她在镜子前转圈,更换衣服,说些谎言。
但我从未讨厌过她这个逻辑。
不讨厌。倒不如说是喜欢。我喜欢她的这个逻辑。正是这个逻辑,才是真理子应该有的逻辑,没了这个逻辑的真理子,算不上真正的真理子。一次又一次的,我固执的这样认为着。
......
回到住所后,我脱下外套,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冻苏打水,一饮而尽。
放下苏打水空罐后,我首先来到真理子的房间门口,从外向里看去。
这间本就巨大的、陈设简单的除了窗帘、大床和衣柜外空无一物的房间,在少了真理子之后,显得无比空旷、单调而乏味。以前这里可是个令人向往的神秘空间呢——
“喂,莫谈,你成为我的助手多久了?”
“嗯?快两年了。”
“啊啊啊~时间过得真是快呀,我总感觉只是一眨眼呢。呀,不,时间并没有那么快吧?我是说,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那么久吧?莫谈你大概不知道呢,这间屋子是龙宫啦。龙宫呦,你知道的吧?龙宫里一天时间可就等于外面的一年呢。所以说,虽说我们认识已经快两年了,但对我们来说的真正时间才过了不到两天呢。”
“......”
我无法应答,因为我想不到她接下去会说出什么话来。
倒不是说我听不懂她说的话的意思——事实上我不仅听懂了还发自内心的认可她的此番言论。是呀,两年其实是两天才对吧。因为只是两天,所以我对她,我对真理子,一点都不了解。我对真理子,还是如初识那会的束手无策。
说起来,这么说起来,努力回想的话,似乎我们初识那会,她很快就与我熟络了。咳咳,关于我与她邂逅的那段经历,并不太方便在这里展开,因为在每个章节绝对不说一句与本章节剧情无关的废话是我的风格。
如我预想的一样,她接着随口就说出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话:
“切,这可是个冷笑话呦,你嘴角都不歪一下可是会让费尽心思讲笑话的我伤心的啦。明明你笑起来才比较可爱的说~”
“......真理子,是时候说主题了吧,是时候告诉我你让我到你房间门口来的原因了吧。”
“我让你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帮我找一找这里有没有通往龙宫的入口呦。”
“真理子。”
我是个懒人,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
“啊啊啊~好吧好吧。你这个迟钝的、无情地、愚蠢的、能干的、敬业的助手。我喊你过来的原因,是想让你帮我查一查关于卢浮宫建造结构的资料。”
“好的。一个小时后给你。”
这段对话发生在一个月前,就发生在这里,真理子房间的门口。明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我竟还记得如此清晰。明明只是过了一个月而已,却已是物是人非。
考虑到真理子已经香消玉殒,这里不久之后便会被真理子的亲属们回收了吧——亲属们与律师相互配合,喜笑颜开的将这里归为己有的日子终将会到来。
因为真理子死了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回收就回收吧。神秘的房间变成空旷的、乏味的、单调的房间后,被谁回收都与我无关。
我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平躺下,望着天花板,收拾心情,整理思路。
楠楠自语。
“三天。只有三天啊。”
“三天呀,三天太多了,一天半就够了。”
——如果真理子还在的话,她一定会这么说。
即使她面对的情况跟我现在一样:毫无线索,被人陷害,火烧眉毛,与世为敌,她也一定能轻松的说出这种话。
对啊,如果是真理子的话,她会怎么办呢?亲眼目睹她无数次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整理思路,寻求出突破点的我,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一筹莫展。
依葫芦画瓢的也可以是思维方式哦。
“真理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我吗?呀,该怎么说呢,非要我说怎么办的话,我也说不清楚呢,如你所知我只是个不善于表达的普通侦探罢了。不过既然你都问我了,既然你都毫无廉耻的下作的对我开口了,我也不是不可以稍微提点你一下呢。那么,像以往那样,先叫我一声主人吧,然后再哀求着对我说,求求你了主人,我这笨猪没有办法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将命运全都交给你了,我那比墨提斯更聪慧的、我敬爱的、亲爱的主人呀。”
喂喂,这明明只是我自己的妄想而已,凭什么在我的妄想里你也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喜欢无理取闹啊。现在可没有时间来陪你玩什么主从游戏了啊,我的妄想中的真理子呀!
......
“主人。”
“嗯?听不太清呦。”
“主人!主人...... 求求你了主人,我这笨猪没有办法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将命运全都交给你了,我那比墨提斯更聪慧的、我敬爱的、亲爱的主人呀。”
“啊啊啊~熟练了呢。就是就是,你这笨猪没有办法一个人解决任何问题呢,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就交给我吧,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呀,虽说像平时那样,但也没有办法真的跟平常一样了呢,因为我已经死掉了啊。呵呵呵呵呵。”
为什么你明明只是个存在于我的思维中的假想体而已,却这么会欺负人啊?喂,就算是真的真理子也未必有你无聊呢。
“嗯,是呢,你已经死了。而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到杀死你的凶手。考虑到这毕竟还是在为你做事而且时间很紧迫,就请您别再绕圈子了,好好的帮助我吧。”
“哦?是这样吗?时间紧迫啊?我可没这么觉得呢。莫谈,虽说这次案件的受害者是我,但这也未必就是说这个案件很复杂啊。而且,凶手不是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线索了吗?在我看来线索可是已经多的好像夏天夜晚的繁星了呦。”
嗯?
凶手已经给出了如此多的线索了吗?
我到底漏掉了多少关键信息啊——我是怎么会把诸如夏夜大三角般明显的线索给看漏的啊。说起来两年前与真理子邂逅的夜晚,也是漫天繁星的夏季之夜。
漏看了如此多线索的我竟然大言不惭的跟刘警官说出了三天之内必定会破案这样的傻话。好羞愧,好丢人。好想叫真理子一声万能的主人。好想求真理子伸出赤裸的小脚踩在我的脸上。当然,需要说明的是,我绝对没有喜欢当奴隶的癖好。
“莫谈,仔细思考吧。首先,你应该能推测得到我死亡的时间的吧?”
我脑海中的真理子终于开始说正经事了。可喜可贺。
她说什么来着?
死亡时间?
——从真理子的尸体的保存情况来看,虽说凶手明显采取了严密的甚至可以说是极为高明的防腐措施(真理子的尸体完好的仿佛只是睡着了的少女),比如冰冻之类的手段,但总的来说,尸体绝不可能停留在这种状态太久。
即是说,一周,不,三天左右。是三天以内。真理子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从今天起往前推的三天以内。
对了,真理子与我从上周开始就失联了呢。难道她早在上周就已经被犯罪者监禁了?如果当真如此,我不敢去想象自她被监禁到被杀害的这几天里,她遭遇了什么。
这几天,她遭遇了什么?
这几天,那位明星,那位偶像,那位全身上下全镶满美感的女人,遭遇了什么?
可恶,可恶啊。
“唔,看来你已经推断出我死亡的时间了呢,很好,还不赖,算不上笨。那接下来的推理可就简单多了呦。喂,莫谈,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又为了什么而杀死我啊?”
尖锐的问题。直指问题核心。
是谁?又为了什么杀死她?
但,这个问题问的太大,光是要列出大可能性的答案,恐怕就要占据一整个章节的篇幅。且先不管是谁杀害了她这个问题,从尸体的情况(头消失了,整个身体受到了严密的保护)来看,犯人很可能要么是仰慕着真理子,要么是极端仇恨着真理子。
小心翼翼的割下她的头颅(从颈部的切口来看,犯人犯罪时极为小心),然后保鲜,冷冻,加化学药剂,防腐,收藏。这都不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犯人对真理子抱有感情——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总之一定是强烈的感情。
极为强烈的感情——这大概便是犯人的动机,即犯人为什么要杀死她的答案。
那么,再来仔细的分析分析是谁杀害了她这个命题吧。
正如上面提到的那样,真理子的尸体受到了极为专业的处理。不管是极为高明的防腐手段,还是堪比顶级外科医生才能切出的充满美感的颈部切口,都表明着,凶手有着专业的医学知识和实操技术。
也就是说,凶手是医生的可能性很大。
“啊啊啊~还有个问题很让我在意呢。凶手为什么要特意将我的尸体送到警局去呢?”
啊——真理子呀,这倒是个简单的问题嘛。
这是明显的挑衅。凶手在挑衅警局。
凶手与警局有过节。
甚至可谓是深仇大恨。
与警局有过节的话,大抵也会与真理子有过节。
但,这又怎样?
“哎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不明白吗?你这个南郭先生,不穿外套的皇帝,混在鸭蛋里的天鹅卵。榆木做的脑袋。本以为你只是迟钝了点,没想到除了迟钝之外你还笨的惊人。那个让我自豪的、让我信任的能干又精明的助手到哪去了?喂喂喂,莫谈,快去叫他起床,现在是轮到他出场的时候了。”
真理子,虽然很对不住了,但我还是必须得说清楚:你只有我这么一个愚笨的助手,那什么能干又精明的助手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啊。
嗯,不过,是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即使是愚笨的我,即使不是那个聪明又能干的助手,也该缕清思路了吧。
出乎意料的简单。
果然,不管什么样的案件,到了真理子手中,都会变得出乎意料的简单。
犯人的身份——不过是个拥有高深外科医学知识的与警局和真理子有过节的人罢了。
加上他作案的时间也已推测得出。
这么一来,要找到他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吗?
绝对不会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
“谢谢你,真理子。”
我对着空气和天花板如是说。
“不用谢哦。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