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黑色水笔,从抽屉中翻出我惯用的笔记本,随意的翻到了中间的空白页。
“谢谢你的提醒,笔和纸我都准备好了,告诉我你的藏身处吧。”
他一定能轻易察觉到我言语中的失望。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喂,莫谈先生呦,打起精神来,这可不像你哦。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吗?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正开着电脑吗?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拿出笔和纸才对吧?电脑本身就是用来做备忘的最好工具啊。”
“行了行了。听你的话也好,开着电脑也罢,这都不重要吧。快说吧,快点说出你该说的话,快点说完你想说的话。虽说我是个懒人,但不巧的是我现在难得的在赶时间呢。”
我说的是实话。知道了这么无聊的结局的我,对沈天星已不感兴趣。
这个事情已经完结了。
一切都已终结。
真相已经明了。
凶犯即将落网。
我的嫌疑很快就会洗清。
真理子的仇——真理子的仇已经报了。
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为她报仇。明明是个举足轻重的人,明明是个聪明过头的人,却那么轻易地被人割掉头颅,说起来这本来就全是她的责任——是她不及时与我联络的责任。
要说这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疑点没有解开的话,要说这个事件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探讨的话——的确,是有的。
需要解决的、需要探讨的问题仍然是存在的。
存在问题并不代表一定要去解答。
我说的是仍然存在的那个问题还没重要到一定要找出它的答案。
是的。
存在的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真理子丢失掉的头颅现在在哪?
嗯,就是这个问题。
就是这个简单的疑问。
但正如上文所言,这个问题、这个简单的疑问没有一定要去解答的必要。
事实如此。无可奈何。
“哈哈哈。果然啊。果然是这样啊。聪明的人,在放松警惕后会变得异常愚蠢。而且,似乎越是聪明的人在丧失斗志后就越是愚蠢啊。那么,莫谈先生,你到底是个聪明但因丧失警惕而变的愚笨的人,还是说只是个本来就愚笨的人呢?”
他的口气又恢复成如最初那般的轻浮。
我自然能从中听出异样。
他这番话充满异味。
什么意思?他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反悔了吗?他不打算告知我他的藏身处了吗?还是说从最开始他就在骗我,在戏弄我呢?
这个混蛋,到底在玩什么花招。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心情再陪他玩这扰人的电话游戏了。我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煲电话粥的人。
即使是面对真理子,我也经常说出这样的话:“真理子,我知道你博学多才、知识渊博,但我确定你一定是找错了卖弄对象,老实说我对你的话毫无兴趣,好了快点,说出你打我电话的真正目的吧。”
“你什么意思?你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冲着电话冷冷的说道。
“别生气嘛。耐心点。我可是在很愉快的与你沟通的哦,莫谈先生。嗯,没错,我是打算告诉你我在哪,但我可没说我会将答案像背书那样的说出口。我是个喜欢乐趣的人。请允许我用游戏的方式来告知你真相吧。其实啊,我已经在说关于我的藏身所的答案了哦。当然,你要是不陪我好好玩一玩警察抓小偷的推理游戏的话,答案我可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呢。那,来吧,继续吧,游戏已经开始一小会了。”
他的语气虽说还是那么轻佻,但却听不出其中夹杂着虚假。如果说这是他刻意所为,那他的确是个语言学的高手,情绪论的宗师,心理学的天才。
烦死了。烦死了。神经病。玩什么推理游戏,不过是个杀人犯罢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再次开始了思考。
但,首先不得不说的是,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他的话了?
按照他的方针开始思考,陪他玩无聊的推理游戏也就算了,方才我竟然真的乖乖的按照他的指示拿出了纸和笔......明明我的确是坐在开着的电脑前的呢。
慢着,电脑?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指的是这么一回事啊!
正如他所言,在放松警惕后,人会变得愚蠢。
至于“我到底是个聪明但因丧失警惕而变的愚笨的人,还是说只是个本来就愚笨的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毫无悬念:我只是个本来就愚笨至极的人。
为什么这么明显的暗示我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呢?
——因为我是个天生愚笨至极的人。
相对于我的愚蠢,沈天星却意外的是个诚实的人啊。
刚才怀疑你真是对不起了。
对,事实就是:如他所言,他早已经在向我告知他的藏身地所在何方了。
而且,“告知”这个行为还处在正在进行时。
“沈天星。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呀,只是个本来就愚笨的人。和你完全相反呢。你是个天生就聪明的人,你的一切行为都有着不管是明确的还是被隐藏着的深意。比如,你之前的发言其实是有感而发、刻意而为的吧——你是在暗示你杀死真理子的手法。虽说只是个大概,但多少能猜到一些端倪:你杀死真理子的手法是——博取她的信任,在她放松警惕时下了杀手,对吗?”
说话间,我离开了舒服的座椅,来到办公室的落地窗旁,俯瞰城市。
景致姣好。楼宇林立。大江穿城。每每欣赏此景,我都会有种豁然开朗的舒服感。这次也不例外——感谢大方的、有钱的真理子,赏赐了这么好的办公室给我。
“嗯,嘶——这个......该怎么说呢。严格来说我虽然是那么做的——你所谓的我的‘手法’的确如你所言,大致就是那么回事~但这算不上答案吧?答案应该更具体一些才像话吧。最少,也要阐述下我是怎么博取她信任的这一点,才能姑且算作是个答案吧?”
“当然了,你说的没有错。我方才说的话算不上是什么答案。那不过是我跟你之间的闲聊罢了。再说,那番话明显跑题了,如果是作文考试的话,跑题可是要被判0分的——我们之间现在在谈论的,难道不应该只是关于你的藏身处在哪这个话题吗?我可不记得我们之间还有其他正在讨论的正式议题啊。”
“哈哈哈。有趣,有趣啊莫谈先生。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是打算立刻回归主题喽?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藏身处在哪儿了?还是说,你已经找到打通我的游戏的秘籍了?”
“啊?你是在故意的为难我吧?我这种人可不太合适做被你刁难的对象——对象等级太低的话就没啥意思了啊。你自己都说了,答案是需要慢慢陪你玩你的推理游戏才能得出吧?既然是游戏,那就不可能一步到BOSS。所谓的游戏,是必须一关一关的闯下去才像话的。”
“嗯,是这么个说法。那用来突破第一关的钥匙呢?你找到了吗?”
“第一关的难度只是入门级吧。一般来说游戏制作者是不会给出这么简单易懂的线索的。电脑——你刚才提到了电脑呢。明明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正在使用电脑这样的话吧。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能够看到我,能够看到我坐在办公室里开着电脑的样子。我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我这边这栋大楼周边的建筑。周边的建筑明明那么多,但能清楚的看到我这儿情况的建筑物出奇的少呢——也就只有不远处那栋五星大酒店而已。而且,你知道的,我这里是顶层,能看到我的办公室里的情况的,即使是那栋五星大酒店,也就只有最顶上的那一层呦。说来也巧,那一层分明房间不少,怎么空调外机转着的就只有最中间那一间房间啊?明明天气这么热呢。那么,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bingo!没想到你注意到了啊。我还以为你已厌烦我的话而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呢。果然我们两人之间的聊天是愉快的。那么,恭喜你!你成功的找到了我的藏身处!”
不不不,一点都不愉快。
事实上,充满违和感。不管怎么说,都充满了违和感。强烈的违和感,异常的违和感。中间好一段时候,我都觉得这些对白无比熟悉,这种对话方式似曾相识。
说真的,我一度有一种在跟真理子对话的感觉。这种感觉正是萦绕在我心头的违和感。
为什么?
为什么在与杀死真理子的犯人的对话中,我会产生这种感觉呢?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或许是解开某个更大谜团的关键。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刻。
“问题是,游戏并没有完结吧?我刚才说过了,游戏就是要一关一关的闯下去才能叫做游戏的吧?上来就将军的游戏可是不会有人玩的啊。我想你作为这个游戏的制作人,早也已经想好了第二关的内容了吧。”
“哦?可是你已经知道了我在哪了啊。对于你这种新手来说,能够顺利完成新手村的任务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算是完成游戏了。接下来的游戏可没这么简单、没这么多提示。通常来说,难度太高的游戏往往会很容易丢失玩家。那么,莫谈先生,你确定你要继续吗?你确定在已经知道了我在哪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后,还要继续吗?明明这种时候选择退出游戏才比较明智。”
“继续——让我猜猜......第二关的游戏内容,是不是寻找真理子失踪的头颅啊?”
“......莫谈先生,你实在是,真的是,太有趣了。很接近了~几乎可以说就是这个哦。啊,莫谈先生。你真的是太超乎我的意料了。其实你是个聪明无比的人?你聪明到让我都不自觉得颤抖了。比起我来,其实你才更适合当那个杀死真理子的人吧!嗯嗯,就是这样的吧。事实其实是这样才对吧。”
他又在扯一些有的没的了。
懒得搭理他——没有必要特地否定他的胡言乱语,这些废话就当没听见好了。
“这种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那,接下来我该怎么玩?”
“明天上午9点半,到我这里来,到我这个杀人犯居住的房间里来,我会单独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之后的内容。哦,虽然可能是多余的,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声:因为游戏进入了第二关,规则也就自然的改变了哦——所以,记住,不准报警。否则......唔,这个否则即使不说出口,你也应该懂的吧?”
“好的。我准时到。”
电话终了。
这通突如其来的、揭晓一切真相的电话终于结束了。
说真的。已经太长了。长到再说下去我就要丧失理智了。
好在我的理智尚存。
所以,挂下电话后,我便走向里屋,这里无论如何外部都是看不到的。然后,我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
我还没蠢到真的不会去报警——感谢我的理智。
想要知道真理子头部的去向又能保证我绝对安全的办法,刘警官会帮我想出来的吧。
既然这个办法不需要我作过多思考,那我就腾出脑袋瓜来好好琢磨下另外一个问题吧。
为什么我会选择继续游戏——为什么我会冒着危险继续这个莫名其妙的由猎奇杀人犯制定的游戏?
这真是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