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
这句话出自除妖师之口,对白瑶而言不亚于场场必胜的赌神对一个一败涂地的赌徒说了句“你赢了。”
白瑶呆呆的看着他,仰着脖子,耳边嗡嗡直响,怎么也没法相信。
她的这幅表情在简清意料之中,为了让她放心,年轻的除妖师还往后退了好几步留出一个安全的空间,并朝着那名短发少女招了招手。
给人的感觉凶巴巴的娇小少女轻盈的跑到简清身边,亲昵的贴着他的手臂,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血眼蝠。
“现在夜色正浓,外面也没有什么行人,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白瑶打了个激灵,强撑着身体的不适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院落的围墙走去。
她可不敢再靠近这个除妖师,哪怕大门就在他身后。
刚走出几步,还没来得及踩稳脚步,简清又叫住了她。
白瑶一颗心直往谷底坠,双腿都在痉挛了。
终于还是暴露出除妖师的真面目了吗?给了自己希望,现在又要夺走这份希望让她更深的坠入绝望中?除妖师果然好手段。
恐惧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简清依旧远远站着,他笼罩在暗沉沉的夜色中,肌肤白皙如玉,面容俊美精致。
“回去后不要再袭击路人了。”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威胁之意,更像是一种教导。
那我吃什么?喝什么?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白瑶在心里哼哼,一动都不敢动。
“琳琅广场那边有一处献血站,正在招负责帮忙的志愿者,你想办法在那里领到一个工作,虽然他们不会给你发放血袋,但凭你的本事想要偷偷弄走一点应该不是问题。”简清迟疑了一会:“总比袭击路人要好。”
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这要是有用我还至于这么担惊受怕的自己捕猎吗?白瑶在心中嗤笑除妖师的自以为是,但行动上还是僵硬的点头,装出一副我听你的乖巧模样。
“还有,”突然变得严肃的嗓音吓了白瑶一跳。
“从今往后你绝对不许杀人。”
“身为妖兽需要吸食鲜血而袭击人类我可以理解,也能违背我的准则给予你原谅,但你若是胆敢伤害他人并取走无辜的人性命的话,那么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你,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平静如涓涓溪流的话语在空气中无声的扩散开来,落在白瑶心里却像是翻起来阵阵惊涛骇浪,血眼蝠呼吸一窒,寒毛直竖,脊背都溢出了凉凉的冷汗。
她敢打赌这家伙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她清楚的感应到了话语里有着一股格外强烈的杀气,只要她敢顶嘴或者反对,恐怕下一秒就会有一把剑飞来,将她钉在墙上。
这就是除妖师的真实一面吗?好可怕!
白瑶战战兢兢的转过来,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简清神情肃穆的盯着她,阿碧则吓唬性的低吼一声,更是不敢让她乱动。
双方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盯着你对峙着,犹如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意识到再这么看下去没准这只胆小的血眼蝠会直接瘫坐在地上,简清收起吓人的目光,暗叹一声转过了身,朝着门口院子缓缓走去,留给白瑶一个修长的背影。
名叫阿碧的银狼少女小跑着跟上,脚步轻快又敏捷。
直到他们两个消失在视野里后,总算死里逃生的白瑶才心有余悸的放松下来,再也不敢在这里逗留,手脚并用的爬上围墙,飞快的遁入黑暗中消失不见踪影。
深夜里的花城宁静又美丽,下过暴雨的夜晚空气舒爽清新,天空澄澈如水洗。
古朴的院落黑漆漆的,简清打开悬挂的吊灯,屋子里顿时充满柔和的光线。
阿碧无精打采的趴在沙发上踢着小腿,身材凹凸起伏。
“快去睡觉吧。”温和的嘱咐了她一句,简清朝着自己的里屋走去。
他摘下挎在肩膀上的书包放在门口,脱下素色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回鞘的明流剑横放在柜子顶上,掏出最后几张辅助性的符纸摔在书桌前,一路行走至卧室尽头,拉开了里面的暗门。
那里有一道螺旋状的阶梯,一直通往地下。
路上简清一直安安静静,他像是一只漫步的猫,脚步接近无声。
阶梯不长,没多久就到尽头。
有朦胧的微光照亮这片宽敞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池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琥珀,柔和的光线从天花板垂落下来,将琥珀照得亮如水晶。
简清蹚着池水朝着琥珀走去,距离它只有半米后便停下脚步,他静静的凝视着,半响他单膝在这里跪了下来。
琥珀里沉睡着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
她拥有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非凡美貌,足以让看见她的每一个人都心神颤乱。暗红色的头发细长而柔软,在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令人沉醉的酒红颜色。
修长又不失丰满的身体给人一种轻盈娇弱的感觉,水蛇般的腰肢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扭断,那象征圣洁的白裙包裹全身,反而更带来了无法形容的魅惑和妖艳。
她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小小的,柔软又脆弱,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女孩紧闭双眼,睫毛漂亮如天鹅羽翼的翎尖。
简清久久凝视着她,许久露出一抹悲伤的微笑。
“你知道吗?最近这段时间下来,生活又变得不太平静起来了。又有新的妖兽出现,还袭击了多个路人,差点把它们的存在都给暴露了出来。”
他伸手按在琥珀表面,入手的光滑和坚硬在他心底里泛起道道冰凉的涟漪,他想要触摸女孩的脸颊,但中间隔着坚硬冰冷的琥珀。
“这次的是血眼蝠,而且还是一只落单的、处于幼年期的血眼蝠,我抓住了她,将她带了过来,调查过后又把她放掉了。”
“因为她没有杀人。”
简清自嘲一笑:“这要是被那些人知道我肯定免不了会被冷嘲热讽一顿,说我是圣母心,对妖兽这么仁慈,更激烈点的还会指责我是一个叛徒,要对我进行审判。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
“距今为止我也讨伐过不少妖兽,渐渐的,我也开始厌倦这种生活了,我也不想再被他们束缚,更宁愿脱离那个组织自个儿行动,保护好我身边的人,还有这座城市。”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人来打扰,也没有什么东西会破坏现有的日常,就很好。”
每天晚上待在琥珀前唠叨一段时间成了他的日常生活,尽管他知道里面的女孩不可能听得到,更不可能做出其他反应,但他还是要这么说下去。
只因为,以前,她也是这么天天在自己耳边唠叨的。
“其实我放跑了那只血眼蝠,也是在下一把赌注。这个赌注风险相当大,毕竟血眼蝠是一种吸食人类鲜血为主的妖兽,普通人对它们而言就是猎物,哪有猎人会放过手头的猎物?可我还是这么做了,一方面我是想看看妖兽到底能不能控制住本能,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和过往的一种赌气心理。”
“可就算是这样,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果然我不是一名合格的除妖师,根本没法保护人间的平稳和秩序。”
简清笑得很难过,很落寞,“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幼稚?很没用?”
琥珀中的女孩沉睡依旧,她的容颜美得时间都近乎凝固,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一道明媚的春光照亮整个琥珀,只是这么看着都令人感到赏心悦目。
“如果是在以前那你肯定会狠狠的斥责我吧。”简清喃喃着,最后温柔的抚摸了一下琥珀,站了起来。
他心头有些后悔,后悔就这么放跑了那只还处于幼年期的血眼蝠,谁知道经过今晚她会不会恨上人类,会采取杀害的方式进行报复。
可在内心的深处,他又不愿意就这么杀掉那只懵懂的、胆小的小妖兽,她的行为举止和心理年龄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又没有犯过什么罪大恶极的错误,若是真的要这么杀掉她,简清确实有点难以下手。
在这世上谁不会犯错?只要不是不可原谅的那种总应该给一个补偿的机会吧?
对简清而言,只要没有真正伤害过人类,一切都好商量。
更何况,他也想借着这次机会,调整妖兽和人类自古以来势不两立的世界观,他希望那只血眼蝠不要仇恨人类,不要单纯的将人类看成猎物,既然都是这个世界的孩子,那么能否找到一个和睦相处的机会?
曾经有人提出这个看法,却遭到一致的反对和嘲笑,最后那个人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今,自己也要这么做,那他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步入后尘?还是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
简清摇摇头,缓缓闭上眼睛,往昔如潮水一起涌过思绪,填满全身心。
他有些想念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