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零零星星地落着。
让钟九想起了那个在店门口洗车,却被空调水淋了一脑袋的下午。
都是同样的冰凉。
雨也同样打湿了苏酸酸那金色的长发,有几根翘了起来,显得有些毛糙。
她那只橘色耳朵上短而柔软的绒毛被风吹得往一边倒去,露出带着稍许粉嫩的皮肤。
天阴沉沉的,看不出时间。
但距离天黑应该还早。
钟九将竹子简单地锯成了他需要的几段,然后把头部削尖,让它如同矛一般刺入土里。
“钟先生~坑挖好啦!这样够大嘛?”苏酸酸似乎并不介意这雾一般的雨,她抹了抹湿漉漉的脸颊,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小铲子,高声问道。
“可以了。”钟九点了点头,抱起一根竹子站起身,然后用力刺了下去。
——他心中下意识想的是‘刺’而不是‘插’,大抵是因为最近在网络小说里已经很少见到这个字了吧,因为它和什么字组词都会变成两个星号。
借着竹子的自重,再加上他向下压的力量,前段的小半截都嵌入了泥土里,他摇晃了一下,感觉仍旧有些松动,就又压了压,直到感觉它足够稳固为止。
其实如果要长期使用,那么搭建的建筑是不可以用新鲜竹子的,起码也得稍微处理一下,在太阳下晒一晒,然后做一做防腐措施。
不过他也没想着这能用个十几年,所以暂时只是先这么凑合一下就足矣了。
其他的六根竹子都如法炮制,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地上。
这时候,刚才用钢头手工钻挖出来的圆洞就派上了用场,稍细一些的竹子被他牢牢地卡在了里面,变成了‘梁’。
“钟先生——好了没呀?好重——”苏酸酸举着一根细竹子,抿着粉嫩润泽的嘴唇,鼓着腮帮子问道,“酸酸要不行啦……”
“马上。”站在木质老旧人字梯上的钟九赶忙应道,然后微微弯腰伸出手去,“给我。”
“呐!”
这是最后一根‘梁’了,装好之后,就得去砍伐新的竹子作为‘瓦片’了。
他从吱呀呀作响的人字梯上跳下来,看了一眼不亮也不黑的天空,拿起工具,踩着泥泞的土路就朝着竹林快步走去。
苏酸酸紧跟在他的身后,左窜一下右窜一下的,似乎总在挑着相对干净的地方走。
“还要多少竹子呀?”
“刚才你递给我的那种粗细,大概十五根吧。”
“打算怎么做?直接架在上面嘛?”
“那太浪费了,只是做瓦片的话,对半切就能用了,然后用绳子捆住。”钟九的声音有些模糊,因为雨又下大了一些。
他的步子迈得更快了——既然已经动手了,那他还是想尽快把这活给干完的。
毕竟谁也没法保证接下来的几天就一定有好天气呢。
“有绳子嘛!”
“我阿爷家拿出来的,其实不用绳子也没关系,只是为了更稳固一些而已。”
“原来如此,钟先生懂得好多呀!”苏酸酸一脸佩服地笑道。
“……咳。”钟九默默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拿出一支叼在了嘴里,直到快走进竹林了才点着。
他就这么叼着烟,拿出锯子开始忙碌了起来。
虽然最好还是挑选相似的竹子,但毕竟粗细都不同,所以只能选择差不多的那种。
在乡村如果太追求完美,那可干不成什么事情。
差不多就好,便是这里的生活经验。
……
(二)
“呼……”钟九抹了把汗,终于把所有竹子都劈成两半,而天色也愈发的暗。
他长出一口气,抱起半片的竹子摇摇晃晃地爬上人字梯,还没来得及在顶上站稳,就‘哗啦’一下连人带梯子朝下摔去。
“呀!”苏酸酸赶忙跑了过去,从身后猛然抱住了钟九的大腿,还没坚持两秒,就双手一松,让钟九重新落在了地上。
不过有她这么阻挡一下,钟九终究是没摔个狗啃泥,只是跌跌撞撞地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总算是没有摔倒。
“没事吧?你可别摔伤了呀,酸酸还等着吃晚餐呐!”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钟九勉强站直身子,他今天一天干的体力活,可一点也不少,光是把竹子拖过来,就让他跑了两趟,更别说其他的事儿了。
“让酸酸来吧?”苏酸酸眨了眨碧绿色的眸子,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湿漉漉的雨水。
“能行吗?”钟九并不是那么要强的人,事实上,如果可以,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偷懒。
“当然啦,酸酸可是很灵活的哟!”
“好,你先上去,我把竹子递给你,先整齐地排好,然后把绳子穿进我打的孔里,把它们连起来,前后各有一排。”
“明白啦,交给酸酸吧!”苏酸酸将老旧的人字梯重新摆正,敏捷地窜了上去,甚至没有让这破梯子有明显的摇晃。
“来,接着……”
……
(三)
“呀——好累好累。”此时的苏酸酸,正坐在已经搭好的竹子棚顶上,轻轻地晃着双腿。
“晚餐还要再等一会儿。”
“嗯!今天可要让酸酸好好饱餐一顿哦!”
“没问题。”钟九点了点头,毕竟她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就在刚才苏酸酸在上面仔细穿绳子的时候,钟九也没闲着,他用剩余的石砖堆了两个简易的灶台——没用黄泥。
虽然并不算高,但起码可以把锅子架在上头。
此时一个灶台已经生起了火,一口小锅架在上头,正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钟九则用清水洗着腊肉,剥好的竹笋正方在旁边的小铁盆里,白白嫩嫩的笋,即使还是生的,看起来也十分诱人。
因为没有菜板,工具也不够齐全,所以钟九是用一把铁剪刀,不太均匀地将它们剪成许多段。
洗干净的腊肉也是如此。
苏酸酸那小巧的琼鼻嗡动着,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好香呀。”
“还没炒呢。”
“今天是炒菜嘛!”她又兴奋地睁大了双眼。
“是啊,不过只有一道菜。”
“没关系!”
“但是量管够。”
“太好啦!”
笋是今天锯竹子时顺手挖的,腊肉是从城里买回来的年货。
这几天都吃泡面,而且吃的不多,钟九也感觉肚子里没多少油水了,而且忙碌着干完了这么个大工程,当然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所以他直接拿了一块封装好的,足有整整一斤的腊肉。
和苏酸酸一样,虽然还没开火,但嘴里已经在分泌唾液了。
于是他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地快了几分。
“要下来吗?我搬了两块能当凳子坐的石头。”
“不用啦,等烧好了再叫酸酸下来吧。”
“哦。”
……
(四)
腊肉在油锅里‘滋滋’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让钟九开始疯狂地分泌唾液,他在铁锅里翻炒了几下,感觉它的表面稍微有些焦脆了,才将竹笋丢了下去。
竹笋的清香混合着肉香,在这无人的山村里飘去很远。
他迫不及待地撒了很少的盐,也没加别的调味料,就再翻炒了几轮,便将火弄小了一些。
没有完全熄灭是因为需要它来给锅子里的菜保温。
——冬天的菜,总是凉得很快。
“好了。”他仰起头。
“来啦!”挂着双腿晃了好久的苏酸酸灵巧地从高处跳了下来,甚至没见她有什么减速,就飞快地窜到了钟九身旁的石头前。
饭碗是爷爷家拿来的老瓷碗,上面有着许多细小的裂纹,那都是岁月的痕迹。
钟九打开煮饭锅的盖子,眼前顿时升腾起一阵白雾,带着浓郁的饭香。
他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一年没吃饭似的,对这白花花而又细腻的米饭格外渴望。
他拿起只缺了一个小口的瓷碗,用饭勺将它盛得满满当当,然后递给了身旁的苏酸酸:“给,还有筷子。”
“姆唔——好香!”
“慢点吃,饭煮了很多,吃不完的话明天就炒蛋炒饭。”
“嗯!那……那我省点吃?”
钟九哑然失笑:“你吃得完再说吧。”
这确实是满满的一大锅饭,两个人都不一定吃得完。
他也觉得自己是烧多了,毕竟人在饥饿的状态下,会对自己的饭量有错误的估算嘛。
米饭还烫着,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在炒菜的锅前坐下,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了几粒放进嘴里,顿时感觉有一种满足感充斥了全身。
这时,他才终于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腊肉和笋,一并儿放进了嘴里。
他毫不顾忌世俗礼仪地大口咀嚼,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音。
“好好吃——!酸酸已经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啦……”苏酸酸的鼻子一抽,眼泪汪汪地看向钟九,“谢谢你呀……”
“倒也不用那么……感激。”这让钟九反倒有些尴尬了,他摸了摸鼻子看向远方,忽然感觉天空是那般广阔,“天……晴了?”
“嗯!刚晴的呢。”
一轮银色的月亮高挂着,它比城市里看到的要更加大,那上面的阴影都是如此的清晰。
天空中的阴云已经散去,留下了深蓝色的天空,几颗最亮的星辰点缀着,让人的思绪跟着延伸向无垠的宇宙。
钟九扒饭的动作都慢了三分,他的目光像是被天空吸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挪开。
他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拥有着辽阔无垠的宇宙,正坐在那月盘旁的星辰上,以广袤绚烂而又神秘的星河为羹,享用着手中的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