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酸酸终究还是没能追上那只鸽子,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次,它扑腾着翅膀飞起,消失在了无穷的山林之中。
“迟早有一天,酸酸要抓住你炖汤!!”苏酸酸用力挥着小手,愤愤地嚷着。
“怎么不用法术抓它。”
“不要啦,天太冷,灵力都用来维持体温了喵。”
虽说她是一只猫妖,但在大多数方面,似乎都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钟九连喝了好几口还带着余温的白开水,虽然汗水都已经浸透了里面的衬衣,但却也不敢把外套脱了。
否则待会儿风一吹,非得着凉不可。
虽说他有买一些常用药回来,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生病,终究还是件麻烦事儿。
他杵着锄头站着休息了好一会儿,又拿起锯子准备去一趟竹林。
在大雪来临之前的每一寸光阴都很宝贵。
至于刚翻好的田埂,暂时不用去管它,等土壤将草木灰吸收得差不多了,才是适合播种的时候。
……
(二)
钟九扛着工具走在前头,而今天无所事事的苏酸酸依旧跟着他,一蹦一跳地窜下长长的斜坡。
山村建在一座造型独特的山上——像是航母上翘而起,用于给飞机滑行的跑道一样,也像是汉字笔画之中的一撇。
站在山脚下回头望去,塔楼变得很小,旁边那颜色仍旧新鲜的竹棚散发出玩具般的绿色光泽。
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季,只有少数常青植物还能给山里带来几分生机,让这里不至于变成末日之后般的死寂。
竹林外,爷爷的坟头依旧立着石碑,旁边那棵大概有几十年树龄的银杏树终于落尽了扇子般的叶片。
那金色的银杏叶撒得坟包与墓碑上到处都是,在这寒冷的冬天,比色彩缤纷的花儿还要美丽。
说起来,溪头村附近的山上,似乎有许多银杏树,比其他山上要多得多。
如果顺着连绵的山脉往里,还能看到成片的银杏树林,秋天的时候就能看到那铺满泥土的金色地毯。
像这棵银杏树这般,到了这时候才落光叶片的,反倒少见。
眼尖的钟九低下头,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脚印。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牛蹄印。
一串一串的,从这里延伸向远处,在相对坚实的土地上消失了。
小时候,山里还是有不少人家养些牛羊的,毕竟这里都是山,只要别养太多,还是不愁没地儿吃草的。
而现如今就算有牛,也八成不是人养的了。
就算是钟九小时候,也从来没见过野牛。
他只记得在去镇里上初中之前,家里还养过一头老黄牛,后来有一天回来,爷爷说它走丢了,就没再养过。
许多年以后,他才知道,所谓走丢,其实就是‘死’的一种委婉说法。
牛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倘若是即将寿终正寝的,如果主人不把它们送去屠宰,那么它们就很有可能会选择独自离开家,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默默死去。
不仅是牛,就连以前家里养的猫和狗都是如此。
听爷爷说,那头老黄牛被他养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是壮年了,哪怕从那时候开始算,到离开的时候也已经三十岁了……
对于动物而言,已经是很老很老了。
“是牛的脚印哦!”苏酸酸兴奋的声音打断了钟九的回忆,她用手指着落在竹林外的一坨牛粪,大喊道,“看,是牛粪!要捡回去吗?”
“……不用了。”
“以前的老人会捡回去当燃料用哦。”
“暂时不用了。”钟九还是礼貌的拒绝了。
在城里的生活让他有了几许洁癖,虽然不太严重,但已经不太能忍受亲手去捡牛粪这种事儿了——起码得拿个工具才行吧?
……
(三)
这么大一片竹林,倘若光是他一个人的话,这些竹笋似乎是怎么也挖不尽的,即使没有刻意去找,也总能挖到不少。
小小的箩筐里没多久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一些尺寸合适的竹子被用锯子锯下来,拿已经重复利用过许多次的绳索牢牢捆在一起。
这次,他又往里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在竹林旁的山坡上找到了类似荨麻的植物。
在这里,它被叫做‘野荨麻’,但其实和荨麻的关系并不算近,长得略有区别,而茎皮部分同样含有丰富的纤维,是很适合制作简易粗麻绳的原材料。
想要绳子经久耐用,就得进行复杂的工序来加工,但倘若不是用个三年五载的,那么还有一种简单的方式来制作,缺点除了不耐用之外,还就是承重能力要稍差一些。
复杂的工序太过麻烦,钟九也根本没记住,他记得的只有爷爷小时候教他的那种方法。
对于目前的生活来说,倒也差不多够用了。
锋利的镰刀几个起落,就将野荨麻的茎割了下来,苏酸酸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双手捧着脸颊:“钟先生要做绳子嘛?”
虽然对于现代化的知识她了解的不多,但这并不代表她连乡下常见的东西都不认得。
“嗯。”
“以前酸酸下山历练的时候,见过绳子妖哦!”
“嗯?”干活总是有些枯燥的,旁边有个能说出许多聊斋故事,像收音机似的苏酸酸也挺不错,起码能够解解闷,所以钟九也会像这样应她几句,好让她能继续开心地说下去。
“专挑可爱的小男孩下手,用绳子把他们全身捆起来,然后穿上红肚兜……”
“……那是什么妖。”钟九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些在这个国度不存在的网站名,以及那些写满日文的,让人忍不住想点进去的本子封面。
“很可怕的,绳子妖很残忍,玩腻了之后,就会把只穿了红肚兜的小男孩吊死在房梁上哦!”苏酸酸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而且法力很高强!就算是一般的道士都抓不住她哦!”
“后来呢。”这会儿,钟九的耳边响起了《走近科学》那诡异的背景音乐,连带着还有那充满磁性的旁白声……
“后来被一只大白狗抓住了哦……嗯……嗯……酸酸想不起它的名字了,反正是很厉害的神仙!”她歪着头,努力思索着,眉头都紧蹙在了一起,“同时,它也是……夏天的使者哦!”
“使者?”
“嗯!冬天的使者今年没有来,好像说这块区域的冬之使者有事去了趟荧惑,现在还没回来呢。”
“有春天的使者吗。”
“一年四季都有的哦,嗯,等开春了你就能见到啦!春天的使者好漂亮的喵!”苏酸酸眨巴着眼睛,“钟先生你真的一点都不惊讶诶。”
“嗯。”
“难道你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普通人?”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钟九有些走神,指肚被镰刀划出了一道割痕,他赶忙撕下一片野荨麻的叶片包在指肚上,用另一只手捏着。
“受伤了!?”苏酸酸飞快地窜了过来,紧张地盯着他的手指,“要不要酸酸帮你治疗一下?”
“不用,等下就愈合了。”钟九摇了摇头,“比你上次咬出来的伤口还小。”
她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酸酸要签契约,必须得咬出点血来的嘛……”
“好了,差不多了,回去吧。”
“好呢!已经是未时了哦,回去就能做饭了吧!”她睁着那圆溜溜的碧绿色大眼睛,一脸期待的模样。
钟九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时辰对应的大致时间:“嗯,回去做饭。”
……
(四)
竹棚旁边,竹子已经堆了不少,粗略的数一数,也有几十根了。
两只小鸡正追逐着,在塔楼前的空地上四处乱窜。
上来的时候,钟九从面包车里拿了一盒酸奶出来,这会儿正被苏酸酸捧在手上小口地啜饮着。
“酸奶,好好喝!”
“毕竟名字里也带一个酸字。”钟九咧开一边的嘴角,开玩笑似的说道。
“嗯嗯!酸奶酸奶,酸酸喜欢酸奶哦!”她一屁股坐在了小板凳上,左右摇了摇,“要是有椅子就好啦,酸酸就可以靠着啦。”
“下次试试吧。”钟九看向了那一堆竹子。
竹子是比木头处理起来更简单方便的材料。
不过,他还真不会做桌椅什么的,爷爷倒是会,但他却从来没学过。
以前在旁边偶尔盯着看两眼,没一会儿也就不耐烦地跑去别处玩了。
“今天吃什么呀?”苏酸酸把那只长而毛茸茸的橘白色尾巴抱在了身前,轻轻拂着自己的脸颊。
钟九其实也没想好今天吃什么,他站在竹棚厨房里,环顾四周的同时也在飞快思考。
今天挖来一大堆新鲜的冬笋,还有不少比较粗的竹子。
鸡胸肉还剩下一点,刚才顺手摘了一些巴掌大的荨麻叶回来……
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不少适合用城市灶具制作的食物,但都因为太麻烦而被一一否决。
终于,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经常做的食物。
“竹筒饭吧。”
“竹筒饭?”
“没吃过吗。”
“嗯!没吃过呢!”
“往竹筒里面塞米饭和笋丁、鸡肉之类的配料,用叶子包裹住后直接放到火堆里。”
小猫妖那碧绿色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一双橘色的毛茸茸耳朵高高竖起,就连尾巴都绷得笔直,她的小嘴似乎都被溢出来的口水装满了,以至于说话都含糊不清:“姆姆!噢次(要吃)!”
“别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