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大雪飘零的冬日,吃一顿暖和的早餐就已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
不过要洗碗的时候,就稍微有些痛苦了。
不仅是没有水龙头,洗碗很不方便,更是因为这水冰得冻手,浸泡在里面没一会儿,就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钟九像个没上润滑油的机器人,缓慢的洗着碗筷。
苏酸酸的鞋子还没干,所以就坐在小板凳上不下来——双腿则架在另一条小板凳上。
小鸡也知道哪里最暖和,‘啾啾’地叫着,挤在了灶炉旁边。
“钟先生!可以加点柴吗?”
“可以。”
苏酸酸抖了抖耳朵,欢快地捡起堆在灶炉旁的几根柴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本来快要熄灭的灶火,就又升腾了起来。
这样的冬天,无时不刻都需要火来取暖呢。
但如果一直烧着的话,这些柴火恐怕都不够用几天的。
钟九想着,倘若有煤饼就好了。
可惜从镇里来的时候并未买。
因为离家太久,一时没想起来。
儿时记忆里的冬天,爷爷会托村里的青年人帮忙带回些煤饼来,那玩意儿可比柴火经烧多了,小小一斗,就能熬过不少时日。
他想着过几天还得去镇上一趟,买点煤饼回来。
只是这段时间大雪封山,人都不好走路,更别说车了,而等雪融了,恐怕也用不上煤饼了。
没办法,钟九他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把一切的事情都计算在内。
——他要有这本事,也就不会在城里都混不下去了。
……
(二)
寂静的小山村里,只有钟九用小锯子切割竹材的声音。
雪下得虽大,但却没有发出太多的声响,苏酸酸来时的脚印,也渐渐被新的雪花掩埋。
自己做一张竹床,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不适用钉子,又想要床板牢固,就只能利用榫卯结构拼接,但想要严丝合缝,他这种外行可做不到。
几次失败后,他的耐心都有些被消耗殆尽了。
“呼……唉。”钟九长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双喜,叼起一根烟,用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将它点着,然后扶着支撑竹棚的竹柱子站了起来。
廉价的烟草味格外的冲,就像是一口气把葱姜蒜都塞进嘴里咀嚼了一样。
但钟九却早已习惯,反倒觉得这样的气味十分提神。
抽烟,想办法,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
放空大脑,像是在云间翱翔。
——钟九总是如此。
别人遇到问题是想办法解决,他遇到问题是想着能不能绕过去,绕不过去就和问题迎面撞上。
其实一开始,他不是这样的。
大抵是有太多的问题无法解决,有太多的努力没有结果吧。
他学会了不再浪费力气。
苏酸酸和灶台挨得更近了,金色的长发几乎都快塞到了炉火里。
“苏酸酸。”钟九扭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你的头发着了。”
“喵?!”苏酸酸赶忙坐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发梢,果然被一粒火星给点燃了,她慌忙拍了拍金色的头发,倒是很快就把它给熄灭了。
但那被烧过的发梢,也变得焦黑卷曲了。
大概是刚才一直贴得很近烤火的缘故,她那长发都跟着变得有些卷曲和蓬松。
“就算烤火很暖和,也不能靠那么近吧?”他将烟头丢进雪里,淡笑着说道。
“因为灶炉实在太暖和了喵。”小猫妖有些不好意思地蜷曲起双腿,稍微离灶台远了一些,她一边用纤细的手指顺着长发,一边好奇地看向钟九,“钟先生在做什么呢?”
“做竹床。”
“快完成了吗?”
“快失败了。”
“喵……?”
钟九没去解释,只是用竹筒小杯泡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自己端着慢慢的喝。
这漫天的飞雪,就是品茶时最好的糕点。
……
(三)
钟九放弃了拼接床的想法,决定直接使用大小相对均匀的竹子来做床。
虽然可能用一段时间就会发霉,但最起码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这种竹床那可就简单多了,不用把竹子劈开,整根的竹子,把太粗的根部和太细的顶端锯掉,剩余部分并排摆好,再用细竹子从打好的孔洞中横着穿过。
感觉就像是在用竹子编织张长方形的网一样。
其实这与其说是在做竹床,不如说是在做竹筏更准确。
当这张不太标准的床板完工后,苏酸酸还好奇地跑过来躺了一下。
对于她来说大概正舒服,但对钟九而言,那就小了些,想翻身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挨着墙摆放,好歹往某一面滚的时候不会掉下去……
“喔!这就是钟先生要做的床嘛?”苏酸酸换了好几个姿势躺了躺,“还挺舒服的喵。”
“嗯。”钟九喝了口已经凉掉了的茶水稍作休息,又开始做床腿。
床腿的固定方法更简单,直接在最外面两根要用来固定的,相较而言比较粗的竹子的四角挖四个洞,而且只挖一半,不穿到另一头。
床腿之间再用四根竹子横着固定住,虽然这些用的也都是榫卯拼接的办法,但比起正经的那种,已经是省略无数步骤的简陋版本了。
为了能让床更耐用一点,钟九还打算把一个和床差不多高的树桩架在床下的正中心,这样床腿需要支撑的重量就更少了。
——虽然即使不用木桩垫着,也足够稳固。
大概是火已经烤得够暖和了,苏酸酸总在钟九忙活的时候过来凑热闹,要么是趴在床板上,要么是凑得很近看他打孔,甚至有时候会趴在他的背上,这让蹲着干活的钟九感觉身子更重了。
现在就是如此。
他以对待小猫的心情忍耐着,但身体的疲惫终于让他有些扛不住了:“……苏酸酸,别闹了。”
“喵呜?”趴在他背上的苏酸酸歪着脑袋,一双橘色的耳朵左右晃了晃,小脸上写满了无辜,她用那双清澈的碧绿色眸子望向他,“趴着,钟九身上好暖和哦。”
“我累了。”
“诶?”苏酸酸慌忙站起来,突然的动作吓得过来啄米的两只小鸡又窜回了灶炉旁,“对不起喵,酸酸还以为钟先生不会觉得很累的……”
“闹久了就会累了。”
“酸酸下次不闹啦!”
“嗯。”钟九把‘乖猫’这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好好坐着,等我忙完就做饭了。”
“嗯嗯!”
……
(四)
简易的竹床终于完成了,但第一个试睡的却是苏酸酸这只小猫妖。
她刚开始还只是躺上去试试,这会儿却已经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睡着了。
就连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起来。
这是属于小猫的午睡时间。
早餐吃得晚,钟九倒也没饿,所以他就又倒了杯茶,点了根烟,悠闲地站在竹棚下看着雪。
山里的雪终于小了许多,但积雪已经很深了,他试着踩了几脚,发现那厚厚的雪都快没过自己的小腿了。
再积下去,就连雨靴都不管用了。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每天都下那么大的雪了,顶多是偶尔来一场。
其余大多时候,都是这样散乱飘着的小雪。
天空比上午时亮堂了不少,不过依然是灰色的一片。
他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踩着满是积雪的楼梯上楼,在三楼的小仓库里找到了自己在城里时买的磁带机。
——还是刚去小镇读书那年买的。
对于那时候的他而言,哪怕是MP3都昂贵得可怕,而那时候,在地摊上也还能买到这样的磁带机。
电池是崭新的,买回来备用的,比如其他几个不能手摇发电的手电筒,就可以用上这些电池。
这会儿反倒是先被装进了老旧的磁带机里。
钟九放进一张保存还算完好的磁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位陪伴自己初中时光的老朋友,开始发出有些吵闹的电机转动声。
直到终于从里面传来了歌声,他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老磁带,比这台磁带机还老。
里面收录着一些经典的老歌。
第一首就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那粗犷的声音配着飘散的雪花,倒是格外应景。
磁带机的音质不算好,但钟九却毫不介意。
就像迎接老朋友的回归一样,他忍不住轻笑着拍了拍机身,把嘴里的烟一口气吸完,然后开始在这个简易的小厨房里忙碌起来。
一个灶台照例是煮饭,另一个则用来炒菜。
竹笋和胡萝卜这两样相对容易坏的食物都被他先拿出来处理,除此之外还拿出了豆腐干、玉米和咸肉。
笋依旧是切成笋丁——这玩意儿实在太好获取,大概会长期陪伴在他的生活中了。
胡萝卜、豆腐干、咸肉也都切成丁,再把玉米从棒子上剥下来。
大概是最近做菜的次数多了,钟九的动作也变得麻利不少,先热锅,然后烧油。
他伸出手试了试油温,感觉差不多热了,就把这些切好的配菜一股脑倒进去。
“哗啦——”升腾的水汽混着蔬菜和咸肉的香味,让睡梦中的苏酸酸微微睁开了双眸。
她眯着眼睛,看着正在做菜的钟九,肚子十分应景地发出‘咕噜’的叫声:“姆唔……吃饭了……吗?”
“刚开始做。”
“嗯……好香……”晶莹的唾液从她嘴角流出,小猫妖翻身趴在了竹床上,撑着双臂,绷直双腿,尾巴像天线似的翘得老高,伸了个十分舒坦的懒腰,“酸酸饿啦!”
“很快就好。”
“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