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卷着片片雪花,如同一幅会动的画卷。
“砰,砰,砰……”钟九用锤子很有节奏的敲打着竹子,让它能和已经挖好的凹槽牢牢卡住。
这是个半人高的竹架,上面放了个菜板,用起来还算稳固。
他往后站了站,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下意识的摸了摸手机,想要拍照发到空间,却想起好久没充电的手机还放在面包车里,没有拿出来呢。
当然,如果不充电的话,就算拿出来了也没用。
虽然没法在网络上寻求别人的点赞,但好在身边还有一个苏酸酸。
来自现实的赞美更胜于网络上的十句称赞:“好厉害,这样钟先生切菜就很方便了吧?”
“嗯,开工了。”钟九挺直了身子,用手捶了捶后腰,他已经有些疲惫,所以决定今天做的简单一点。
——炒年糕。
不必多言,年糕当然也是从城里买来的,在寒冷的天气下,它可以保存很长时间都没问题,只是时间久了,就会冻得发硬。
钟九忙活之前就把它们丢进温水里泡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够软了。
从城里回来已经差不多半个月,容易坏的食材都已经先被解决掉了,剩下的都是不那么容易坏的,但放这么久,肯定也不太新鲜了。
“姆——!!嗯嗯!”当钟九从楼上拿了食材下来时,苏酸酸那小巧可爱的鼻子就嗡动了起来,“好香!”
“是虾干。”
“虾干!”苏酸酸的两只眼睛都快冒出星星来了。
这次回来,买了一大堆年货,最起码在过年前后,食物都是足够丰富的。
钟九把年糕捞起来,然后将虾干丢了进去,接着拿出一个有点不太新鲜了的卷心菜,剥开外面的七八张叶子,从最里面摘了还没坏的几张下来,菜刀在菜板上落下,把它们均匀切好。
苏酸酸最喜欢看钟九做饭,当看到他端着食材走到灶台边的时候,碧绿色的眸子都兴奋地竖成了两条细线。
……
(二)
当铁锅里的油被烧热后,钟九就单手捏着两个鸡蛋,在锅边轻巧地一敲,任由蛋清与蛋黄流入其中。
等鸡蛋稍有凝固,就将它们用铲子推到边缘,把虾干丢了进去,一并放入的还有切碎的大蒜末。
油‘呲呲’的冒着热气,虾干也被炸得愈发金黄,钟九的手几乎没停,就将年糕倒入其中。
然后一只手抓着锅柄,另一只手用锅铲来回翻炒。
接着就是‘哗啦’一声。
这是颠锅,效果最好的时候,就会有火烧到锅里,这样炒出来的菜会格外的香。
苏酸酸最喜欢火烧到锅里的时候,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碧绿的眸子里映照着熊熊燃起的火光,此时此刻,竹棚外飘散的雪花似乎都要被这明艳的火所蒸发了。
一块一块如白玉般的年糕在空中自由飞行,几只金黄酥脆的虾干也像是要活过来了一样。
卷心菜就像是小行星带一样浮游在半空中,成为了锅子的‘行星环’。
金色的鸡蛋点缀于其中,像是一颗颗发光的恒星。
此时此刻的钟九,仿佛正在翻炒着满天星河。
“哗啦——”
时间恢复了流动,食材们遵从地心引力,纷纷落回到了锅里。
钟九迅速抓起酱油瓶,沿着锅边浇了小半圈。
这仍然是一瞬间的事儿。
其实钟九也曾想过自己去摆个摊,但钟九下不定决心去买连带着摆摊小车在内的一整套工具。
说不定那时候他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还真能成为夜市摊里,拥有不少回头客的宵夜老板呢。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现在去想,也只徒留几分遗憾而已。
钟九扫清了杂念,心无旁骛地继续翻炒,直到所有调料与食材都炒匀,这才想起好像还没放肉,犹豫地看了一眼挂在梁上的咸肉,最终还是没下手。
这个时候放,太迟了。
单独翻炒也不是不行,但口感就不统一了。
于是他低下头,只是将锅中的炒年糕倒进两个大碗里,一人一份。
剩下粘在锅铲上的,则装入一个小碗里。
毕竟答应过那只鸽子——虽然不知道它会不会来。
……
(三)
苏酸酸并不总是狼吞虎咽,悠闲的时候,也会像这样细嚼慢咽,品尝着食物的美妙。
疲惫的钟九开了一瓶啤酒,自己和苏酸酸一人一半。
不得不说,劳累之后,还是一口啤酒最让人感到过瘾,哪怕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雪越下越大,放在空地上的竹子几乎要被白雪完全覆盖,明天起来的时候,说不定都找不到它在哪了。
但钟九今天是真的得洗个澡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用锯子锯下一节来。
“今天的晚餐也还是很好吃哦!”
“喜欢就好。”钟九平静点了点头,点起一根烟慢慢吸着,站起身开始洗碗。
苏酸酸摇晃着身子,金色的长发也跟着摇摆。
她用毛茸茸的橙色耳朵打着节拍,唱起一首旋律简单而欢快的歌:“啦啦啦~雪下得好大~啦啦啦~雪精灵来啦~啦啦啦,冬天的使者~”
苏酸酸唱歌很好听,比钟九这种五音不全,唱歌经常跑调的好听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以前只能在视频里看那些UP主唱,但和亲耳听到这种美妙声音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在现实里,情绪会更容易被渲染吧。
“哼哼哼~雪~花——片片的落……”
钟九听着歌,抽完了一支烟,洗完了今天的碗。
那个装了点年糕的小碗放在切菜的工作台上,但八月却迟迟没来。
它大抵是把自己的晚餐给鸽了吧。
……
(四)
苏酸酸提装满了余烬的余烬盆走了,漆黑一片的山中,雪花变得像是从空中挥洒的墨迹。
仿佛是天地在书写着什么,但仔细看时,却发现无从解读。
钟九还得继续干活。
因为他今天想洗个澡。
一身大汗,不洗澡的话,被褥都要被睡臭了。
灶炉上架着老旧的金属茶壶,正微微冒着白烟。
锯子‘嘎吱嘎吱’的作响,总算从那巨大的竹子上切下一节。
这是天然的水盆。
他要做的,就是把中间挖空。
这可不像挖果冻那样,轻轻一挤就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干这活儿更像是在土里刨坑。
时间不算太晚,但天色已经很暗。
或许城市依旧亮得让人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吧。
也不知忙了多久,两个热水瓶都已倒满,茶壶又烧满一壶,在灶火上温着。
火光变成了黯淡的深红。
钟九总算是把这个脸盆大致给挖好了。
至于细节的地方,他打算明天再修。
一楼就是他打算作为浴室的地方,在地势稍低的墙角里,有一个小洞,正好可以让水排出去,洗澡盆就放在这里。
今天暂时只能站着,倘若明天修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坐下来勉强泡个澡。
他没马上开始洗,而是又拿出了自己从城里买的工具箱,这里头的工具相当齐全,不过起码有一半他用不到。
箱子里还附带一包钉子,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他将竹板钉在墙壁上,做了两个简易的架子,一个用来放香皂、沐浴露、洗发水之类,另一个则拿来放干净的衣服。
至于脏衣服嘛……丢在竹篮里就行。
当他将热水壶和两个热水瓶都带到这间自己改造的临时小浴室里时,才终于要开始洗澡。
说是洗澡,其实更像是用毛巾擦身子。
倒一些热水,然后倒更多的冷水在脸盆里,把毛巾放进去浸泡,直到沾满水的时候再赶紧拿出来,不必绞干,就这么直接往身上抹。
比起城里的淋浴而言,这洗澡的方式实在太过简陋。
但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山里,已经足够让钟九感到满足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冲在身上的热水不够多,这样洗澡会比较冷。
他就这么一边哆嗦着,一边用湿漉漉的毛巾糊过全身,接着抹上洗发水和沐浴露,使劲搓到身体发红了,才再用刚才的方法开始慢慢清洗。
等到脸盆里的水不多了,就一股脑从头淋下。
头发好像有些没洗干净,就又放了点水,把脑袋埋进去,用两只手掌来回的捏,此时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浸了盐的泡菜。
刚到城市里时,他租住的第一间房子是农民房的一个小杂物间,连窗户都没有的那种。
每次洗澡也是像这样,用一个脸盆接着,然后把头埋进去搓洗。
那会儿并不觉得心酸,因为村里都是如此,甚至还要更糟。
……
(五)
换洗的衣服就被丢进水盆中,用脚踩一踩让它们湿透,浸泡在这里,等到明天再洗。
现在只穿了棉毛衫和棉毛裤的他,迫切地想回到自己那有着壁炉的温暖房间里去。
然而推开门的时候,那夹着雪的大风带来了比一楼简易浴室更低的温度,他牙齿都‘咯咯’地打着架,踩上铁楼梯的脚步是那样的急切。
但积雪实在太滑,再着急也得慢慢来。
狂风暴雪吹得他满脸通红,嘴唇也有些发紫,回到小屋里后,就赶紧烧上了柴火,坐在床脚,向前伸出双手,感受着这来自火焰的暖意。
以前的时候,还会有母亲抱着自己。
现在嘛……只能自己抱着自己了。
钟九看向自己的影子,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