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积雪中,还有昨日老黄牛留下的痕迹。
它一路往下,足迹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每个妖大概都有自己喜欢住的地方吧,就像苏酸酸总喜欢狭窄点的地方一样。
兴许老黄牛是睡到山洞里去了。
钟九的思绪有些发散,一下又一下地锯着竹子,虽说家里有不少竹子储备着,但既然是修补,就得当时建竹棚时差不多粗细的竹子才行。
否则挡雨的效果就会变得很差。
粗麻绳不够了,他还得找些野荨麻叶,自己手搓几根麻绳出来。
这些事儿都急不来,得一步一步慢慢做。
在山村里就是这样,不能想要什么就立马拥有,城市里的快节奏不适合这里。
慢悠悠的等待,是这‘边陲之地’的常态。
……
(二)
“钟先生!你看!”说好来帮忙,结果拿着个小锄头到处乱挖的苏酸酸忽然兴奋地提着一个沾满泥土的东西跑了过来。
钟九定睛一看,那是半截冬笋。
至于为什么是半截……看那上面锄头留下的痕迹就知道了。
不太熟练的人挖竹笋就会这样,事实上,就算是老手,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完完整整地把竹笋挖出来。
“嗯,不错。”
“好小个的笋哦!酸酸再挖点,晚上吃吧?”
“行。”
苏酸酸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钟九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弯着腰锯起竹子。
……
(三)
今天老黄牛和那只聒噪的鸽子都没来。
只有钟九和苏酸酸在忙碌。
虽说小猫妖很活泼,但却不像鸽子那样吵闹。
这大概就是刺耳噪音与白噪音的区别吧。
钟九把竹子全都捆在一起,费劲地将它们扛到了肩头。
一旁的苏酸酸拎着篮子,里面装了十来个冬笋,个头都不算大,而且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最惨的那个看起来就像是被狗啃过了一样。
估计剥开笋衣后,能吃的部分就只有拇指大小了。
“钟先生!累喵?”
“还好。”钟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了一眼那长长的上坡。
从这里拖上去,才是最大的考验。
每当此时,他都感觉自己像是个拉船的纤夫。
“加油,加油,加油~!”苏酸酸在一旁加油鼓劲,让钟九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能笑,否则一旦泄了力气,待会儿可就拖不上去了。
他只能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苏酸酸也在后面帮忙推了起来,总算是让他轻松一些,一路小跑着,一口气到了塔楼旁。
几乎没怎么休息,钟九就又开始忙碌起来。
先是把坏掉的竹架台面给修补好,然后把竹子削成合适的形状,塞到板凳的空槽里,替代原本的木凳腿……
偶尔有几个间隙,他发现苏酸酸不在,但等又忙碌一会儿后,就会发现她又好好地坐在竹棚下,捧着竹筒杯,一口一口地抿着热茶。
——没有茶叶,所以是用竹叶泡的。
“呼……”钟九长出一口气,试着颠了颠铁锅。
他把一根锯下来的树枝最前段切成了两半,但却没切到底,然后和残留的部分锅柄卡在了一起,用钉子把上下两半固定好,接着用铁丝紧紧包裹住,最后为了防滑,把绝缘胶布缠在了上面,用起来还算趁手,但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就又会松动。
但最起码能对付一下,度过这个冬天。
等春天来了,就去乡镇里买个新锅回来。
以前,是专门有修锅人的,别说锅柄断了,哪怕是锅子漏了个洞,都能给你补得严丝合缝,像是从来没坏过一样。
但随着工业的发展,这种日用消耗品已经不再那么昂贵,这样东修西补的老匠人,也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哪怕是在乡镇里,恐怕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喔!锅子修好啦?”苏酸酸歪着头朝这边望过来,不住地打着哈欠,困倦得像是随时都会睡着。
“暂时算是。”
不过,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钟九还得用剩余的石砖重新搭起两个简易灶台。
好在是简易的,再加上有了之前搭建的经验,所以速度很快。
为了让灶台结实点,这次还特意抹了点黄泥,用于加固。
和之前不同的是,炒菜的灶台他还特意用一根打通了的竹筒做了个小烟囱。
这样烧某些木柴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呛人。
苏酸酸已经趴在石头上睡着了,本就没亮堂过多少的天空已经黯淡了下来。
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钟九借着最后的几许光亮,用石头不断地敲击采摘回来的野荨麻,把纤维从中分离出来。
他原以为费不了多少时间,但一直到天色都彻底暗下好一会儿了,才初步搞定。
接着就是清洗干净,丢进水盆里,往里面倒大量的盐,让它们就这样浸泡一下。
最少得一夜,最多的话要两三天。
这一步就是为了避免做出来的绳子发霉——事实上当然没法完全避免,但起码会耐用一点。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敲着酸痛的腰,缓缓直起身子。
因为这几天都没有给手摇电筒发电,所以今天它的光芒变得很微弱,没亮几分钟,就彻底熄了下去。
钟九只能又上了楼,把爷爷的煤油灯拿了出来。
这玩意儿的灯光远不如电筒,但好歹也是聊胜于无。
微弱的火苗在煤油灯里摇曳着,用那微暖的淡黄色光芒勉强照亮这间漏雪的竹棚。
幸亏这是小雪,倘若是大雪的话,今天就没法在竹棚里做饭了。
……
(四)
苏酸酸那卷曲的金色睫毛微微颤了颤,眯起碧绿色的眸子,看向被灶炉火光映得整个人都红彤彤的钟九:“在做饭喵?”
“嗯,刚开始做。”
“酸酸已经闻到饭香味啦!”
钟九淡淡地笑了笑,低头不急不缓地切起笋来。
这些笋的形状和大小都不同,但最后却都能在他的刀下变成相对均匀的条状。
“是酸酸挖出来的笋!要做什么菜?”
“油焖笋。”钟九说着,将切好的笋一股脑地倒进烧开了水的锅中。
这一步的速度很快,只是让它过一下开水,就可以捞出来了,和做拌面时捞面条的感觉差不多。
这些水当然也不会浪费掉,它们被倒进一旁的水盆里,待会儿还能拿来洗碗。
他先是让锅子在火上烤干了水分,然后才倒入金黄澄澈的色拉油。
“哼哼嗯~油焖笋~”苏酸酸哼着改编了歌词的小曲,拿起了那把已经用竹子修复了的小板凳,“唔哇,板凳也修好了诶?好快!”
“有空的时候,再做把椅子吧。”钟九伸手试了试油温,感觉足够烫了之后,才把焯过水的竹笋全部倒了进去。
然后就用锅铲开始翻炒起来,一直到竹笋里的水分差不多被煸干,这才慢悠悠地低下头,在挡风石旁边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了老抽和生抽,沿着锅边倒入后,又加了一勺糖。
“可以吃了喵!”苏酸酸似乎对钟九做菜的流程已经很了解了——往往他放调味料的时候,就意味着这道菜快完成了。
但今天却不是如此。
只见钟九摇了摇头,又往锅里倒了些清水,把锅盖掩上,任由那诱人的香味通过气孔往外冒。
小猫妖吞了口唾沫,似乎已经按捺不住的想吃了。
“别急。”钟九趁着等待的间隙,给已经长大一圈的两只小鸡喂了把米,把那碗里的冰敲碎,加了些热水进去——用的就是刚才焯竹笋时多余的水。
小鸡身上的羽毛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金黄,而是变成了更深一点的黄褐色。
但原来的羽毛还没有完全褪去,所以身上的羽毛深浅不一,看起来格外杂乱。
差不多十多分钟过去,苏酸酸摇晃身子的幅度愈发的大,看起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钟九终于掀开锅盖,从里面涌出一股热浪与白气,汤汁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他稍微再翻炒了一下,就将它盛入了餐盘里。
一个个焦褐色的油焖笋安静地躺在盘中,看起来格外诱人。
等钟九为二人都盛好了饭,又把啤酒倒进了搪瓷碗里,晚餐才正式开始。
虽然坐立不安,但苏酸酸还是尽量耐心地等待,直到钟九开始动筷了,她才跟着伸出了筷子。
油焖笋,是最好的下饭菜之一。
而且在山村里,笋又十分常见,并不稀少,所以这道菜钟九以前常常吃,也跟着爷爷做了好几次。
对于他而言,笋这种东西,有太多的做法——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腻。
一块笋,好几口饭,自己做的饭菜,吃起来总是让人感觉格外的香。
“有点甜甜的!好好吃!”苏酸酸鼓着腮帮,含糊不清地说着,从嘴里往外蹦出了几粒米饭。
“吃完再说话吧。”钟九看向她那两只毛茸茸的橘色耳朵,又多吃了两大口饭。
“对啦,等下是不是要还要烧水洗澡呀?”
“嗯,我也得洗一个……全身是汗。”
“那钟先生和酸酸一起洗吧!”苏酸酸兴奋地抖了抖耳朵,“正好可以互相帮忙搓背喵!”
“……等下你先洗吧。”
“诶——不能一起洗喵?”
“……没那么多热水,等你洗完了,我还得再烧。”
“也是喵,那待会儿酸酸就先洗啦!”
“嗯,我会帮你准备换洗的衣服。”
炉火映照着二人的脸庞,一个满脸笑容,另一个人虽然看起来平静,却也好像在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