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0年1月29日,农历廿九。
不知不觉间,除夕已经到了跟前。
即使是在城里,到了这个日子,钟九也会放下工作,去好好放纵一下自己。
或是睡觉睡到下午,又或是一个人去KTV、一个人去看电影。
即使很孤独,但对于平常那忙碌的生活而言,已经无比惬意了。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从天边亮起,金红色的光芒洒向大地,但却不见丝毫的冰雪消融。
钟九又往咸肉上抹了把盐,将它们重新挂起。
从山顶照来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咣当。”楼下传来盒子被打开又关上的声响,钟九站在阳台朝下望去,就看见送牛奶来的小金正仰起头朝他憨厚的一笑。
“早。”他也轻轻点了点头。
妖精的存在,让这无人的山村,也变得没那么死寂了。
“钟先生……早安喵……”苏酸酸揉着眼睛走上楼,一副还没睡醒的困倦模样。
“嗯。”
“明天就是除夕夜啦!今天要准备什么喵!”
“……是要准备些东西了。”钟九拍了拍手,抖落上面的盐粒,“一起帮忙吗。”
“咦,要酸酸帮忙喵?但——不一定帮得上忙哦?”
“能帮上的。”钟九抿嘴笑了笑,“走吧,先吃早餐。”
……
(二)
说到过年的团圆饭,很多影视剧作品中,总会出现饺子。
然而实际上在南方大多地方,都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传统。
比如在钟九这边,一定要说有一样东西在过年时不能少的话,那一定是年糕。
在这有山环绕,却又靠近海边的小城市,有着各种各样以年糕为主的小吃。
最具特色的就是嵌糕,除此之外还有带甜味的红糖年糕、没有味道的淡方糕,各式各样的糯米年糕当然也不会少。
往年时,临近除夕,爷爷就会自己去镇上,或者托人买些年糕回来。
钟九不喜欢糯米的,因为黏牙齿,他最喜欢那种一大块一大块的普通年糕。
尤其喜欢用自家米打出来的那种。
那时候就是自己带米去镇上,然后给一点加工费,让专门做年糕的地方用机器把年糕做出来,有些人也会按照口味,自己混入一点糯米进去。
钟九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爷爷拿了点去核的红枣过去,做了一袋暗红色的年糕回来。
虽然父母都觉得这颜色很奇怪,但他却感觉很漂亮,晚上的时候多吃了好几个,把肚子吃撑了,半夜还让人开着皮卡车送自己去镇上的医院……
回忆中的过往,就是生活前进的动力。
钟九想到这些过去,都会感到几许温馨。
可惜爷爷已经不在,否则今年应该会有个热闹的除夕夜吧?
……
(三)
眼前的这个石臼,已经有几十年的岁数了,但钟九却几乎没见它拿出来用过。
有一次问爷爷,他说这是打年糕用的。
只是后来机器实在太方便,它才慢慢被放在角落里,蒙上灰尘。
钟九在牢房塌完之前把它抢救了出来,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用红色的塑料水瓢勺着水,一点一点清洗着这个起码有十来年没用过了的石臼。
苏酸酸也在帮忙,用硬毛刷用力刷着另一边,嘴里轻哼着的小曲也随着动作的变化而变化。
石臼黏糊糊的脏东西被洗干净,摸起来有些粗糙,在那冰凉中,还带着几分厚重感。
“好啦!已经干干净净的了喵!”苏酸酸用小脸紧贴着石臼,轻轻蹭了蹭,“钟先生要用它做什么喵?”
“年糕。”
“打年糕!”苏酸酸那两只眸子都跟着亮了起来,“感觉好有趣的样子!”
“我也没打过,试试吧。”
“要怎么做?”
“先把蒸熟的饭放进来。”钟九说着,掀开了锅盖,里面煮了满满一锅米饭,白花花的,看起来鼓鼓胀胀,又软又糯,如果是在肚子饿的时候,钟九甚至可以不用菜,直接吃下一整碗。
这些诱人的大米饭,被全部盛入了这个大石臼里。
虽然装满了整个锅子,但在石臼中,看起来似乎就不显得多了。
“咕噜。”苏酸酸不断吞咽着口水,恨不得现在就咬上一大口,然而事实上,她刚刚才吃过早餐。
“我用锤子打年糕,你就负责在捶打的间隙里不断地给它翻面,好让捶打更加均匀一些。”
“没问题哒,交给酸酸吧!”苏酸酸擦了擦嘴角,站在了石臼的另一边,一副随时准备开始的模样。
钟九稍微揉了一下米饭,将它们搓成一团,然后才高举起洗干净的木锤,开始捶打起来。
事实上他自己都不清楚年糕到底如何做,只是似是而非的学着试试而已。
不过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可以做成另一道菜嘛……
……
(四)
“喝!”
“哟咻~”
“哈!”
“嘿呀~”
钟九和苏酸酸很有节奏的一应一和着,不断敲打着石臼里的年糕。
刚开始还觉得轻松,渐渐的,频率就慢了下来,虽然是大冬天,但钟九却已经满头大汗,即使只穿着单衣,后背也被浸透了。
只是这年糕显然不是那么好打的,即使敲了快两个小时,它看起来距离变成年糕的模样似乎还差得远,硬要说的话,只能算是变成了米粒比较碎且黏糊糊的饭团而已。
“钟先生要休息一下喵?”
“嗯。”钟九没有逞强,他点了根烟,靠在竹棚的柱子上,苏酸酸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轻轻摇晃起了身子。
“还要多久能变成年糕呀?”
“还要再试试。”
“可能会失败喵?”
“有可能。”钟九面前,烟雾缭绕,他将自己的面容隐藏于其中,苦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没关系,这样子看起来也挺好吃的喵!”苏酸酸总是那么乐观。
“嗯,也可以用它裹住肉末,做成肉丸吃,可惜没有新鲜肉了。”
“放糖怎么样?”
“可以。”
“那就不用担心啦!”她甩了甩金色的长发,碧绿的眸子中带着轻快的笑意,“钟先生总是很容易变得愁眉苦脸呢。”
“有吗。”
“有的呀!明明每次都还是要去解决问题,干嘛让自己那么不开心嘛。”
“……大概,习惯了吧。”钟九愣了愣,他没想到苏酸酸竟然对自己观察得那么仔细,和自己这段时间印象里那个天真的小猫妖完全不同。
但仔细想想,活了那么多年,总也不可能一直都和孩子一样幼稚吧。
他将烟头丢进了雪地里,将一小块纯白的积雪都染成了黑褐色。
“继续吧。”
“嗯!继续!”
……
(五)
钟九不知道自己年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因为在搓匀后,它多少是有点年糕的样子了,但却一点都不细腻,看起来还是十分粗糙,有相当明显的颗粒感。
他切了一小块下来放进嘴里,旁边的苏酸酸眨巴着眼睛,相当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嘛?”
“嗯……”嘴里的食物确实有一点年糕的口感,很有弹性也很有嚼劲,但是……仍旧与正常的年糕有点差距。
这个差距大概是解决不了的,应该是其中少了哪些步骤或者少放了什么材料。
“就这样吧,还行。”
“酸酸也要尝一块!”
“给。”
“嗯!唔姆唔姆——好吃!”
“留着明天吃吧。”
“嗯嗯!”
钟九还有其他事儿要准备,不过不需要苏酸酸来帮忙了。
……
(六)
门口的木桩上,又一块木头被劈成两半,旁边的地上已经堆了不少木柴,这都属于同一棵雪松树。
——它被暴风雪压垮了,断裂了半截,钟九就干脆把剩下的部分也一并砍下,带了回来。
这么整整一棵树的柴火,足够用上很长时间了,而且这种雪松树还特别耐烧,香味比一般的柴火也更浓郁一些。
“钟九。”老黄牛晃晃悠悠地从下坡走了上来,“劈柴呢。”
“嗯。”
“来根烟。”它是一点也不客气。
钟九也不见外,放了斧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递给了它,还用打火机帮它点着了烟。
“嗯——小钟九,要不要买点年货回来?明天可就是除夕了。”
“家里东西差不多够,嗯……”钟九犹豫了一下,拖长了声音,“不过,如果能买点新鲜肉回来也不错。”
“好嘞,老黄我到时候帮你去买。”
钟九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它这壮硕的身躯。
“哈哈,你不会以为老黄不会化形吧?”老黄牛的烟就像是黏在嘴巴上一样,即使张嘴大笑,也完全没有掉下来的意思,“只是在山里懒得化作人形而已——还是这样更自在些。”
“咔哒。”钟九摁着打火机,给自己也点了一根,“那待会儿麻烦老黄了,我先把钱给你吧。”
“对,得给钱,老黄身上可没带你们人类的钱哈。”
“我去找找吧,记得是有带些纸钞回来的。”
“嗯,行,我就在这里等你。”老黄直接俯卧在了积雪中,抖了抖那扇子似的牛耳朵,从鼻子里呼出一口灰色的烟气,“除夕夜的时候,老黄也能来蹭口吃的不?”
“当然。”他淡淡一笑,“只是不知棚子挤不挤得下。”
“没事,坐在雪地里就行!”老黄将脑袋搁在了苏酸酸最喜欢趴的大石头上,“对了,能多给点钱吗?老黄我到时候用别的东西还你,哈哈,要买点烟。”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