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是个好人
林霏避着她把狗牵出了鸡圈，顺手用绳索抽了几下它，细狗没法躲，只好委屈巴巴地夹着尾巴。
百袅擦了把泪，打起精神继续找鸡蛋，不敢懈怠。
她将鸡圈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找到了四个，要是没摔碎一个，可就足足有五个了，百袅提着篮子往外走，准备关上鸡圈门，林霏拦住了她。
“我扫完了再关，你先煎药去吧。”林霏拿扫把过来，她本来就是到后院清扫的，夏天天气热，过个三两天就要好好收拾一下。
前院里。方荷花和来造访的周香君唠家常，将生活中家长里短的事情拿出来说了说。周香君是清溪村的，早在方荷花进林家做事前，她和方荷花就已经是老相好了。
见百袅从后院里出来，方荷花接过来看，夏天母鸡不爱下蛋，有四个，还可以。
“这婶子是周阿嬷，以后得闲了叫林霏带你去认认门儿。她家有个姑娘，你俩年纪差不多，没事也能处一处。”
“阿嬷。”百袅小声认了人。
周香君露出微笑，只是抿着嘴，瞧着很腼腆。
“香君，这你拿回去给你家玉哥儿整顿好的。”方荷花将鱼和肉递过去。虽然鱼不是什么稀罕的，但是都已经杀了腌制过，倒也是不用再费心捯饬。
周香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过礼物：“噯，叫你费心啦。”
家家都有活要干，方荷花见周香君背上背着个大箩筐，想来是上山挖野菜，顺道来看望一下，于是她也不多留人了：“不早了，这鱼和肉快趁新鲜回去做了，正好赶上午饭。”
周香君点头致意后就离开了。
药味儿在院子里飘散开来，百袅坐在小药炉子前轻轻摇蒲扇，以来控制火候。
没多久，林霏就走过来了。
方荷花在厨房里切菜，准备午饭。
百袅的余光扫到了林霏，便垂着眉眼不敢乱看，谁知林霏径直向她走过来了，还在她身边站定。
她俩都没有说话，林霏顿了顿，才从屋檐下取了根细柴火，塞进炉灶里。
炉子的火候正好，百袅不晓得林霏为啥这么做，但也不好过问。还是林霏自己开口解释：“我引火到后院用。”
“嗯。”百袅讷讷地点点头，说不出旁话来。
等柴火引燃的那一小会儿，俩人又不说话了，林霏的视线低垂，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坐在药炉前的小娘子身上。
日头正好，百袅的气色已经比原来强了太多，也许是炉子边上比较热，她脸上有点泛红。
林霏表面上风琴浪静的，其实视线一直在百袅身上。说起来……她还真没沉下心好好看过百袅。眉眼五官差不到哪里去，甚至是清秀漂亮的，就是人总是太忧郁畏缩了，又瘦弱又胆小，总是闷着不吭声，脚步也轻，很容易变成小透明。
百袅感觉得到林霏的目光，人越来越不自在，捏蒲扇的手指头因为紧张用力而泛白。林霏因此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收敛了视线，弯腰从炉子里抽出了柴火去后院了。
百袅低头缓了一会儿，终于不怎么紧张了，被林霏盯着看，她连走开都不能。按道理说，她现在被林霏买下来了，林霏当然爱怎么看怎么看，看多久都不算失礼。况且她们都已经是妻妻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在意。
很正常的啊，根本不用在意……
午饭只有她们四个人吃，雪梅还在娘家，要傍晚才回。
方荷花用滚水冲了一碗糖水，这红糖是周香君给的一份心意。她分成两碗，让百袅端桌上去。她和雪燕喝一碗，百袅和林霏喝一碗。
坐下后她对林霏说：“这是周阿嬷给的，你尝尝。”
糖这东西比鸡蛋都金贵，虽然只有小小的一包，但是周香君藏了好久没舍得吃的宝贝。前阵子她遇到雪梅，知道了林家刚过门的新娘子身体不好，就包了些来。
百袅长这么大，也就亲娘还在的时候喝过糖水，闻到了甜味儿就想起了那种滋味。她轻咽了一下口水。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哪里敢动，于是小心地往林霏那儿推了推。
林霏一直观察着她谨慎的一举一动，见她畏手畏脚的样子，林霏端起碗喝了一口，就放在百袅面前：“我不爱喝，剩下的你喝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糖水这么好的东西，方荷花自然是偏袒自家小姐，不过既然林霏自己已经尝了一口不想喝，那就和百袅没啥关系了，百袅爱喝就喝吧，她也没有小气到舍不得这点。
林霏吃了饭，对方荷花说道：“奶娘，我明天进山，大后天再回来。”
方荷花点头道：“行，等小梅回来了我嘱咐她给你烙上几张大饼，你明日作干粮带去。”
她说完看了一眼在厨房刷碗的百袅，按照当地的习俗，猎户娶新娘子是要跟着一起进山的，但是百袅身体太弱，身子骨好像风一吹就倒了，一看就是不能去了。
糖水让百袅从身到心都是甜甜的，眉眼都活泛了些，她的眼底多了些神采。百袅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刷碗，没有人发现她常年忧郁而死气沉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鲜活的欣喜，哪怕只有一瞬。
鸡还没有打鸣，天色乌青，灰蒙蒙的一片。百袅察觉到了林霏的动静就醒来了。她知道林霏今天一早要进山，就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林霏正借着窗外的微光穿衣服，她看见百袅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说道：“你不用起的，我穿好衣服就走了。”
百袅已经坐起来了，她也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但还是小小声的嗫嚅道：“我送你出门。”
如今林霏要进山，百袅虽然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得要做点啥。总不能理所应当地躺着睡觉。她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可不想被林家讨厌，所以哪怕她真的很害怕林霏，她还是鼓起勇气说了这句话。
林霏在院子里洗漱，待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后便彻底清醒了。等她从后院牵了狗带上刀箭再回到前院里时，百袅的手里已经抱着方荷花为她准备的布袋在原地等她了，里面是雪梅昨日烙好的饼。
“小姐，你记得把饼带上。”方荷花躺在卧室里，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隔着窗户喊。
“知道了奶娘。”林霏回应着，背好箭筒和麻绳，接过百袅手里的布袋往外走，说道，“我出去了，你关上院门就回去睡吧。”
以前她走了之后，都是早上第一个起来做早饭的雪梅关的门，今天有百袅就不一样了。
山林的清晨很静谧，是她俩说的话在屋里头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方荷花听见百袅送自家小姐出门，心里对这歪打正着来的新娘子越发满意。
雪梅听见今天不用去关门，偷偷笑了一下，翻个身继续睡了。
木门吱呀作响，百袅站在门口，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牵着三条狗，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见百袅呆愣愣地目送她，摆了摆手道：“清晨天气凉，已经可以了，快回去吧。”
百袅这才照着她的话把院门关上，兴许是起得早，林霏的声音有点沙哑，给百袅一种陌生的感觉。但是她并不害怕，就像是她摔了鸡蛋，林霏帮她瞒着没告诉别人。
这个她最最畏惧的女人是个好人。
百袅意识到了这一点，隐约听见后院的鸡咕咕的叫声，公鸡还没打鸣，离天亮还很早，她回房躺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