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大部分通常还要承担贵族宅邸的城堡不同,纯粹作为军事要塞设计的奥斯特拉堡的内部装潢显然就要简朴不少了。不过尽管如此,其精妙的结构设计依旧与相当一部分普洛斯建筑一样经过了宛如雕琢艺术品一般的反复推敲,以至于从内至外都透出一股典型的普洛斯设计哲学——挺拔、精密、以及一丝不苟的严谨。
至于这精密到近乎可以说是魔怔的防御体系究竟能起到多大的实际作用,正怀抱着虚弱到别说走路了,甚至连站立都很困难的魔王吕特晏斯试图从要塞内部突围而出的克雷特显然有相当大的发言权。
实际上,自勇者一开始借着“东风”号的隐蔽渗透能力自顶层攻入奥斯特拉堡主楼并一路向下推进的过程中,多有留意周遭细节的克雷特便已经隐隐觉得这座要塞的结构设计不仅研究了如何将来犯之敌拦在城墙与护城河外头,更是思考了如何在堡垒那整整三层外墙甚至一到两座塔楼均落于敌手的情况下还依旧能让其余的守军保持相当的战斗力——譬如离谱得简直能在地板里再塞进一条密道的层高,譬如分散式布置的仓库,譬如楼层之间厚重得不像话的隔断门,甚至主楼与副塔之间都在相当高的位置架上了可收放的吊桥与关口,以便在最坏的情况下维持分守不同区块的守军之间物资与人力上的联络。
说实话,克雷特根本想不通将防御体系做到这种简直过了头的程度有什么必要性。究竟是当年的魔族拓荒者真的遇到了什么强大到让他们不得不建立这座(至少据他所知)前无古人的要塞的敌人也好,亦或者奥斯特拉堡的内部构造仅仅只是普洛斯建筑师那苛刻的“犟人精神”作祟也罢,勇者其实并不是太关心这座堡垒为什么要修成这个鬼样子——就目前而言,他能最直观体验到的事实便是哪怕这堡垒已经有数百年历史,哪怕自己身穿力大无穷的动力装甲,肩扛无坚不摧的9毫米重机枪,奥斯特拉要塞内部依旧可以正常运转的各式防御体系还是足够变着法子给他高强度上眼药——
“啊……不不不不不,你们想都别想,”
伴随着勇者自言自语炸响的还有转轮机枪的尖啸,于是二十余米开外正把守着一处大门的两名匪军身中数弹应声而倒。“咚咚咚咚咚,”动力装甲的怪力让勇者本就顶尖的反应力与速度甚至更上一层楼,堪堪两秒功夫便从两名倒毙的守卫身旁飞奔而过向上层继续挺进。
“噗呜呜呜,”重机枪的轰鸣又一次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射向匪徒而是劈向了身后的大门——两串子弹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大门两旁的两座绞盘而后将其上三指粗的麻绳齐齐割断,紧接着便有滑轮组痛苦的呻吟与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一道十多公分厚的金属隔断门自半空坠落而下钉死在了地板上,只一下便彻底阻断了身后追兵从这条走廊追上勇者与魔王二人的一切念头——
前提是只看“这条走廊”的话。
“……看样子有点用……但好像不是很多,”克雷特嘀咕了一下飞速扫视着屏幕里各式各样的读数。虽然在异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勇者对于魔法能拿来干什么之类的事已经相当得心应手,可前世是根正苗红的现代人的克雷特也毫不介意使用更加熟悉的高科技产品来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对称优势——尤其是在这种这帮匪军先不讲武德地展开结界以至于整支暴风突击队的装备全完蛋了的情况下。
说到底,这可是在打仗,勇者追求的还是那个最漂亮的战损比,那自然就没必要在乎那些基本只是走个形式的所谓“公平战斗”和“骑士精神”了。
“哧啦啦,”六七根短矛接二连三地自地板中的暗格内戳出向飞速前进的勇者袭来,可大部分都被后者接连躲过。另有一根伴随着“咔嚓”一声闷响被踢成两截,戳得最准的那根也因为直接扎在了动力装甲的铁脚板上因而连漆面都没能刮花一点,更遑论阻碍克雷特推进的步伐了。
吱呀脆响,一扇暗门自前方三十多米的地板上掀开,一名端着手弩的守卫正试图从洞口里探出半个身子向二人射击。可还没等他摆好架势他便惊恐地发现原本还在匀速前进的勇者突然暴起加速向他直扑而来,刚想慌忙躲避便有一只沉重的大脚狠狠碾过半开的暗门,只一下便将那倒霉蛋子踩回了地板底下。
烦人,真的烦人。经历了高强度精神折磨的勇者在第六次以一个精准的点射将正打算从走廊一侧的房间内推门而出的几名敌人连人带门轰了个对穿之后终究是有点绷不住了——在潜入主楼之时因为是从中央楼梯向下突进因而这种感觉还不明显,可自从整座要塞都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导致守军将中央楼梯这条贯通上下层的主干道直接以隔断门彻底封死之后,只能另寻出路的克雷特便愈发觉得奥斯特拉堡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宽敞走廊从设计之初就搞不好完全不是给人走的了。
确实,科技改变生活。高科技给勇者带来的不对称优势让他单纯瞟一眼打开“穿墙雷达成像”模式的平视显示器便能轻松隔着地板、墙体和其他奇奇怪怪的杂物将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因而准备向勇者与魔王发动偷袭的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有的时候单纯的头铁下血本力大砖飞也确实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显示在雷达屏幕上的东西不只有穷追不舍的匪徒,还有和此前推测完全一致的,埋在厚的离谱的楼板之下星罗棋布的地道系统。这些密道近乎贯通了楼板之上的每一个房间并时不时向外延伸出各式各样的暗室、暗格和暗门以供守军在隐蔽条件下集结、转移并向头顶或身下走廊中的入侵者自各个方向发动突袭;而为了给予入侵者最大限度的杀伤,这些走廊本身也每隔不等的距离便有几名守卫操纵着一道或厚或薄可以随时放下升起的隔断门来限制对手的行动路径。如此机关再配合上要塞主楼上层那除开共用(但现在已经走不了了)的中央楼梯以外每一层都各不相同的平面布局,整体效果对于任何想从要塞走廊快速前进的外来者来说那都自然是突出一个折磨。

太极端了,这鬼地方建得还是太极端了,克雷特一边飞跑并时不时改道一边这样想着。楼层在逐渐增高,胜利在逐渐接近,可离楼顶越近机关便越多,敌人的攻击便越疯狂,突破每一层需要的时间也因此大幅延长起来。
叮叮当当,从守卫敢于离开密道进入走廊自正面强行拦截的表现便能看出这些匪徒大概比克雷特还要急了。利箭一茬茬地射向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可勇者每一次都会转身将其护在怀中以身体阻挡攻击;之后伴随箭矢命中盔甲纳米钢板那隔靴搔痒般的脆响传出的便只有转轮机枪的咆哮与匪徒接二连三的惨叫了。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掐断了走廊内的疯狂与喧闹——一发沉重的石弹再一次像几十分钟以前那般自副塔顶端射出又由窗口精准射入并在勇者身旁砸了个粉碎。有一说一,尽管对方是希姆雷特派的匪徒,克雷特也的确不得不承认其精湛到可怕的射术配合上重型弩砲的惊人准度着实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勇者明显能感觉到那些砲手在这一百四五十米的距离上凭借高倍瞄准镜已经近乎敢于直接瞄准他的面门开火了。很明显,要不是勇者那大幅强化过的反应速度(或许还有盔甲里的反炮兵雷达)让其能够及时躲开来袭的射击,否则即便其身穿人类文明共同体联邦特制加厚款突击队动力装甲,那大概率也是没可能从一发足有小西瓜大小的,重量超过20公斤的,以每秒120米速度飞行的花岗岩弹丸手里保住自己脑袋的。
“噗呜呜呜呜,”重机枪的轰鸣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再一次炸响,克雷特一边又一次迈开步子继续推进一边调转机枪,借着飞速闪过的窗口与枪口重合的短暂空隙将一串子弹射向了百米开外副塔楼顶的火力点。不知是出于减重的考虑还是在楼顶居高临下地布置这几座弩砲的人根本不觉得地面上的火力有可能对其构成威胁,这几座超重型定点防御武器甚至连一个像样的防盾都没有——那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噼里啪啦一阵爆响,仅仅一个点射的功夫那座弩砲之上八名砲手里的六个便被横飞的弹雨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来,这处阵地自然也就当即哑了火。
不过勇者对于这轮射击究竟能打出多大效果倒并不是太关心就是了——准确点说要不是方才的石弹已经准到了一个令他不可接受的程度,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在这种距离的目标上浪费子弹的。背上弹药箱里头那1000发9毫米机枪弹虽然说少不算少,可说多也确实没多到哪里去。再从四管转轮机枪那就算刻意调低射速却也还是如同无底洞一般的弹药需求、目前两只手都用来抱住魔王吕特晏斯导致冲锋枪根本派不上用场、由于那面魔法屏蔽结界的存在以至于连用创造魔法补充弹药的可能性都没有以及这帮急眼了的匪军就和不要命一般扫倒一茬又来一茬的,大概只比彻底完蛋稍好一点的现状去考虑,克雷特自然是不敢在压制敌方火力点这方面大做文章——象征性打十几发出去试一下得了,打掉了血赚,打不掉也不能再管了。
435,389,342,301,278,平视显示器里每一次重机枪弹药余量的跳动都在逐渐将克雷特的神经推向极限。离主楼楼顶还有八层,七层,六层,五层,追兵越来越紧,子弹却越来越少——勇者已经被迫开始思考在机关枪彻底弹药告罄之后要怎样以一个尽可能礼貌的语气去请求怀中虚弱至极的魔王陛下,以便让她接受自己将不得不像一袋面粉一般被勇者一手扛在肩上从而让克雷特能把左手腾出来利用腰间别着的冲锋枪进行还击的事实了。
恼人的状况还不止这些,在勇者与匪军作斗争的同时,他还必须和这座要塞本身作斗争——尽管克雷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多次变换路线来尽可能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究竟要从哪座楼梯继续上行,可时不时伴随着守卫的一脸坏笑在他面前轰然关闭的金属隔断门却依旧让他持续性地被一种自己恐怕正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的危机感所困扰。这些叛匪在无线电通讯完蛋了的情况下还能协调各个关口与部队兵分多路围追堵截的秘密早就被勇者破解了——在干净利落地击毙两名正在准备封锁隔断门的守卫并在其身旁发现一个听筒之后,克雷特便意识到奥斯特拉要塞内部其实是有不受魔法屏蔽结界影响的有线通讯网存在的——可要命的是就算他知道了这个事实,这也并不能为勇者带来什么实际上的战术优势。屏蔽门还在一扇扇关闭着试图切断他的道路,尽管其中有些不够坚固的木制大门可以凭借着动力装甲的蛮力加一点额外的时间强行破开,可那些足足十几公分厚的重型金属隔断门则完全不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克雷特能够解决的目标了。
亲王先生提供的奥斯特拉堡情报和实际状况偏差也太大了吧?在踏上要塞12层的地板的同时,勇者的内心不住地犯着嘀咕。
不,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因为张伯伦亲王也确实有提醒过这座要塞内部还有大量可以正常运作的防御设施——克雷特这样想着——可一来是这部分当时被他以“暂未来得及深入研究”为由而仅是提了一嘴而没能详细展开说明,二来是对于奥斯特拉堡里头已经架起了有线通讯网络来协调各部队行动之类的消息亲王先生搞不好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所以说来说去结论还是终究栽在了情报问题上。
毕竟无论怎么说,1500号匪军、魔法屏蔽结界、精度高得离谱的超重型弩砲、到处乱关的隔断门、星罗棋布的密道与暗室、无视干扰的有线通讯网、虚弱到失去行动能力的魔王陛下、简直和迷宫一样的要塞内部以及既没有空中支援更没有陆上支援这么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棘手状况单独拿出来两三个甚至三四个那勇者都还能从容应付,可现在这些恶心死人的要素合在一起一股脑地压了上来,那纵使克雷特有再灵光的脑袋,再致命的火力,到头来除了硬着头皮按照原计划向上突破同时尽可能见招拆招以外,他一下子也想不出来什么太好的破局之法了。
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啊,勇者一边稍微放慢了脚步一边忧心忡忡地将显示屏在可见光与雷达透视模式之间来回切换着。雷达成像的效果相当好,好到连地板里的密道最多只能供两人勉强并排通行这种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此狭窄的通道自然和“高机动性”无缘了,要塞里的守卫想要跨过不同楼层迅速集结最终还是要依赖宽敞的走廊和分散在楼层各处的小楼梯。而只要还有敌人需要利用这些通道进行快速移动,克雷特就还有机会卡好时间差发动凶狠的突袭,以那些还未来得及被隔断墙保护起来的小楼梯为跳板继续向上推进——
但很不巧,摆在雷达屏幕上的状况却是在二人与楼顶之间夹着的最后四层楼中间已经几乎没有试图下行拦截的匪徒了。

“我们……咳咳……要去哪里?”
在要塞12层花去了创纪录的将近30分钟还未能找到上行的道路之后,即便是发着高烧的魔王吕特晏斯也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起来,于是抬起头来这样问道。
“从原计划来说的话……是去楼顶,那里有人接应,”克雷特皱着眉头紧盯着头盔里的显示屏——二人走过的路线被高亮标注在了屏幕的一角,而现在那些淡黄色的线条已经繁复到差不多能将整层楼的平面图都给画出来了。
“但如您所见,现状略微有一些失控……”克雷特想了几秒钟,继续以一贯的平静陈述性语气说了下去:“我们比计划晚了一点——敌人封锁了通往楼顶的路线,我们被困住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周遭除了六十余米半空中呼啸的风声以外仅有的响动便只剩下盔甲超导伺服电机微调时轻微的嗡嗡声与内置无线电代表通讯不畅的沙沙声了——尽管电脑程序正持续不断地以每秒50次的频率试图在浩如烟海的杂波里头搜索并再一次接通“东风”号的联络频段,但奈何那面魔法屏蔽结界的干扰力度实在是过于强劲了,到头来也还是和被震聋了一般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所以说无差别干扰这种东西真的会让大家的日子都变得超不好过——这之后不找个机会用“东风”号的电子战能力狠狠地恶心回去那可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勇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以透视雷达分析四周状况思考破局之法,不过还没等他挖出点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魔王的声音便再一次传来:
“……抱歉,”
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克雷特立刻低下头去看向怀中之人——后者紫红色的眼眸尽管比相见时多了几分气力,却也同时多出了一份饱含歉意的忧伤:
“若非我无法走动,可能就不会耽搁……”
话音未落魔王便再一次喘咳起来——看得出来她就算单纯想要说话都相当困难。勇者见状打算轻拍魔王的后背以缓解痛苦,可又意识到现在两只手都用来抱着后者的自己并没有额外的第三只手来干这事,最终只得作罢,安慰道:
“不,这是客观上的困难而非您的主观过失,”克雷特摇摇头又一次加快了步伐——透视雷达影像上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案。
“而如果一份计划的执行因为客观上的不可抗力而严重受阻,那这就说明计划本身在制定层面就缺乏足够的容错率;”二人最终停在了一扇看上去足有快十厘米厚的木制隔断门前,勇者先是向魔王致意并俯下身子以尽可能轻柔的动作让其暂且侧坐在地面上,而后抽出别在左腿上的佩刀,随着“啪嚓”一声脆响将刀身展开到位:
“因此在这种状况下相比过度纠结问题的成因,更务实的做法应当是及时调整计划本身来尽快解决突发情况——”
“噗嗤”一声闷响,动力装甲的伟力让纳米钢佩刀丝毫不受阻碍地钉穿了坚固的橡木门板;耀眼的等离子刃随即点亮,千度的高温近乎瞬间便使走廊内泛起一股焦糊气味。只见勇者双手握紧刀柄周身发力,那近乎没有厚度的刀刃便随着他的动作在门板上破开了一道对穿的恐怖裂痕——先是左门框,紧接着是上缘,再是右门框。不消一分钟功夫,近十公分的隔断门上就被硬生生切出了一个大致一人高,宛如门洞一般的方孔,仅剩下未切割的底边还连接着大门的其余部分,勉强支撑起破口中央的木结构——
轰隆巨响随即传来。克雷特狠狠一掌击在破洞正中,“底边”残存的结构当即折断,于是门板应声而倒,门户大开,将一小段走廊与繁星点点的夜空展现在了勇者眼前。
“射击!”利箭自破口对侧袭来,是操纵这扇隔断门的守军看准了勇者破门而入的一刹那发动的突袭——可坐拥透视雷达成像的克雷特甚至在破门之前便识破了这种把戏。交火是短暂却毫无悬念的,不出两秒便有佩刀一舞叮叮当当四支箭矢尽数偏折,短枪出鞘劈劈啪啪四名匪徒当即毙命。
“所以计划有变,魔王陛下,”勇者将佩刀和冲锋枪再一次插回了左腿上的收纳处:“我们要换条路走了。”
顺着克雷特手指的方向,奥斯特拉堡四座副塔的其中之一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主楼与副塔之间相距约莫百米出头,除开地面以外两座建筑间唯一的通路便仅剩下眼前走廊尽头一条以石柱架在六十余米高空,大致两米宽的走道。这走道两端各有一座长度十米有余,能以绞盘与锁链自由升起或放下的金属吊桥贯通走道与建筑主结构——或许是需要从副塔向主楼调兵遣将以围追堵截的缘故,两座吊桥此时都处于放下的状态,恰巧构成了畅通无阻的前路。

“嗒,嗒,嗒,”勇者自建筑物投下的阴影当中走出踏上了桥头——奥斯特拉堡的副塔就在仅仅百米开外,只要到了对侧那仅需再爬两层楼就能上到楼顶与“东风”号汇合。等到魔王陛下上了船,那纵使那些匪徒有再大的能耐也没有可能动她一根毫毛了。
或许还得考虑一下将魔王陛下安置在哪里比较好?还有医疗救助之类的问题——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至少在三五个星期之内都别想考虑两国元首之间进行停战谈判之类的事了。虽然不知道原理上可不可行,不过奥米茄应该多少能提供一点帮助什么的……
克雷特一边考虑着之后的安排一边再一次奔跑起来——可在他真正离开主楼踏上面前石桥的桥面之时,这条高悬数十米高空的狭窄小径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犯怵。确实,夜晚低能见度的不利条件可以被夜视仪与明亮的月光克服掉;确实,六十余米高空的寒风吹在厚实的动力装甲上也只不过是传感器上的一串读数而已;确实,在见识了奥斯特拉堡内部各种精妙结构之后的勇者也丝毫不会怀疑普洛斯建筑的施工质量,但无论如何这么一条架在(按照正常层高算)足足二十层楼高度,两边只是象征性地装了十公分高的“护栏”的两米宽走道给他带来的生理与心理不适也的确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
不过话虽如此,穷追不舍的守卫可不会给他浪费时间的余地——在他迈开步子的同时就又有几道黑影自身后的走廊内闪出,将气急败坏的咒骂与箭矢一股脑地朝着勇者的背影倾泻了过去。
这帮匪徒怎么就不明白这样纯粹是白费力气呢?实在是被烦透了的勇者皱了皱眉头调转枪口,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六个追兵随即被十几发子弹齐刷刷割倒。
“快快快!”叫嚷声继续传来——这一次是从走道正对面。又是“铛铛”几声弩弦的闷响,锐利的弩箭自正面直扑魔王面门而去。勇者立刻放慢脚步闪电般转身用背甲扛下射击,便又听得伺服电机满负荷工作时的怒吼,十几公斤重的机关枪在不到一秒钟内便180度调头指向正面,几串耀眼的弹雨泼洒而出,几名敢于探出身子射击的匪军当即毙命。
但克雷特依旧丝毫不敢怠慢,在重机枪的轰鸣还未沉寂之时便回身向前继续突进——尽管他并不害怕那些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实质性威胁的卫兵,可就在方才横飞的弹丸将后者击倒在地的当口,克雷特分明看见远处走道末端吊桥的桥面正在缓缓收起。“噗呜呜呜呜,”转轮机枪向操纵绞盘的匪徒开了火,但迸射而出的机枪弹却无一例外被弹向了四面八方——逐渐升高的桥面刚好将对侧的敌人挡了个严实,而这厚实的金属吊桥也确乎不是9毫米转轮机枪打得穿的东西。
六十五米,盔甲内置的测距仪忠实地将远处吊桥的距离反馈给了勇者。若是放在平时,这段路程克雷特有信心在穿戴全套动力盔甲的情况下跑进五秒钟,可现在两只手都要用来抱住怀中的魔王陛下,他的速度自然是不得不打上不小的折扣。远处桥面上升的角速度、线速度、勇者自己的最佳冲刺速度、角度、力度、步幅、步频、风偏修正、重心修正、后坐力修正,更多的数据继续自克雷特眼前飞过供他参考——对于普通人来说,单纯看清这些眼花缭乱的数字恐怕都难如登天,更遑论对其进行处理、分析并得出点什么有效的结论了。
“咚咚咚咚咚,”盔甲铁脚板碾过石桥的巨响回荡在夜空下,哪怕在大脑全速运转分析情况的当口克雷特也丝毫没有放慢脚步——说实话,勇者也说不太清楚现在究竟是盔甲在辅助微调他的步伐亦或者干脆是自己的身体在被盔甲带着跑了。两百余公斤的重型强击动力甲在此刻仿佛化作一道黑色的霹雳,以雷霆万钧之势跨过高悬半空的走道向着对侧直扑而去。
“快摇快摇快摇!”勇者能听到守卫的喊叫混杂着绞盘和轴承疯转时的吱嘎声自正在缓缓上升的桥面对侧传来——就算不把吊桥完全收起,单纯将桥面收到能够挡住克雷特的高度也足以让这些卫兵从勇者手里保住自己的小命了。但这十余米长的金属吊桥终究是太重,勇者的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于是原本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在一声巨响之后戛然而止,桥面对侧的四名匪徒满脸惊惧地看着那怀抱着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的黑甲杀神一跃六米高生生越过了勉强收起不到三分之一的桥头,两只血红色眼睛在夜幕中闪闪发光,单纯与其对视都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两腿发软。
“噗呜呜呜呜——”
转轮机枪毁灭性的弹雨分成六股袭向迎面之敌——仅仅半秒钟功夫四名匪兵便齐齐倒毙,两座绞盘上的铁链也被当即劈断。于是便有轰隆巨响,失去牵引的吊桥狠狠摔回了石质走道末端,高高跃起的克雷特也稳稳落在了桥面上——
“当啷”一声可怖的闷响,对侧走廊内一门隐藏在阴影当中的重型弩砲抓准勇者刚刚落地的一瞬间开了火,向魔王射出了一发致命的标枪!
不好!克雷特再一次宛如条件反射一般转过身去将塞西莉亚·吕特晏斯护在怀里,可固定式弩砲和单兵用手弩的威力完全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只听“啪嚓”一声脆响,硬接一发标枪的克雷特顿时失去平衡,闷哼一声向前踉跄了两步“咣当”一下单膝跪倒在地上。三公斤半重金属枪头在近距离的直射让他仿佛被什么人狠狠一闷棍砸在背上一般瞬间头晕目眩,在原地缓了好几秒钟才勉强喘上一口气来——
“快快快!装填!再打一发!”不过在此之前,守卫的叫嚷便传进了他的耳膜——于是重机枪的轰鸣再一次响起。而等到枪声消散,周遭也再度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呼,呼,呼——唔呃——”
混合着杂音的沉重喘息声从不远处传出。魔王吕特晏斯勉强用双手支起身子从地上坐起来——刚刚那一发标枪不仅将克雷特打得一下子失去平衡,也让塞西莉亚不可避免地重重摔在了金属桥面上。
“您还好吗,魔王陛下?——抱歉,我没料到这个。”平和的关切再一次从勇者的头盔底下传出,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因为剧烈的冲击而略有些不稳。
“我没事……”魔王扶着前额甩了甩脑袋,可在二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她便立刻骇得瞪大了眼睛,抬起一根手指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那发将勇者一下打懵的快有两米长的标枪现在正扎在克雷特背上呢!
“啊……这确实是个问题,”克雷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便一手擎住了露在外面的枪杆。
“不……等等……”魔王吕特晏斯刚要阻止,勇者便已经右手一发力,伴随着“哧啦”一声金属刮擦的噪音将插在背上的标枪拔了出来。
“没问题,没有击穿,”克雷特歪了一下脑袋将标枪拿到魔王眼前好让她安下心来——那15厘米长的金属枪头尽管因为撞击而略有变形,可上面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
倒不如说这套盔甲如果能被这种东西打穿反而还不正常了,克雷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扫视着显示屏中飞过的自检数据。神圣普洛斯帝国的重型弩砲虽然威力惊人,可对上人类文明共同体联邦的精工动力装甲终究还是欠缺不少火候——锐利的标枪虽然先是在勇者背上的斗篷中间开出了一个令人不快的大洞而后贯穿了一共也就没几毫米厚度还不是由防弹材料制成的外挂式弹药箱,但它的损伤也仅限于此了。弹药箱内坚固的供弹滑轨近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立刻迫使枪头停下了继续侵彻的步伐,到头来这发看似气贯长虹的射击甚至连动力装甲本体最外层的纳米钢板都没能摸到,自然也别想打出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了。
呃……说实话也多少有那么一丁点问题——在二人继续向副塔顶端挺进的途中,克雷特暗自活动了一下因冲击有些隐隐作痛的后背。纳米钢远超这个世界绝大部分材料的结构强度与刚度不管怎么看都是把双刃剑——好处在于这意味着目前近乎所有步兵武器打在勇者的盔甲上都和刮痧没什么区别,可坏处却是方才那发标枪起码百分之九十的动能都不折不扣地拍在了克雷特身上而不是被材料的形变给缓冲掉——只能说会不会受伤是一码子事,好不好受又是另一码子事了。
真的没问题吗?尽管克雷特舒展后背的幅度已经相当之小,怀中的魔王却依旧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转过头看着他半张着嘴像是要这样问。不过大抵是意识到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对方也不会承认,于是木然了几秒还是垂下了眼睛——这些虽然都被勇者分毫不漏地看在了眼里,可考虑到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紧从这鬼地方撤出去,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自顾自抬着头撒开步子全力向前推进。
“……为什么?”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再一次开了口。虽然其声音微弱得只是几乎被淹没在沉重脚步声中的呢喃,却依旧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勇者克雷特·诺斯罗普的耳朵里:
“为什么要帮我到如此地步?”
“为……”克雷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一下,不过依旧没有停下步伐,而是一边继续前进一边答:
“您是魔王啊,陛下,这难道还不够么?”
“但……”塞西莉亚眨了眨眼睛,紫红色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迷惘:“我不是一个称职的……”
话音未落她便又一次喘咳起来。克雷特见状赶忙放缓步子减轻颠簸,好让她能好受一些——大抵是勇者此前的计划变更直接打乱了匪军作战部署的缘故,自副塔中高层向上前进的路途简直顺利得不像话,以至于现在摆在二人与楼顶之间的除了最后一段楼梯以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如果希姆雷特说的是对的呢……”魔王木讷地盯着快速闪过的台阶:“如果我真的只是在白日做梦呢?如果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呢?如果人族与魔族从本质上就不可能携手共进呢?”
她的语气越来越重,最后仿佛是要透支仅剩的一丝力气一般嘶吼着。
在被反动派囚禁的一年多时间内,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曾经的崇高理想成了她在高压环境下唯一的救命稻草,让她在面临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之下也依旧能保持清醒以沉默抗击敌人的暴行——但一个人的抗压能力终究是有限度的。匪军无休止的诋毁谩骂与故意透露的真真假假的消息在此期间无时无刻不在将她的理智逼向极限,迫使她不得不在自己的梦想里越沉越深以寻得哪怕是片刻的慰籍。
而当这所有的压迫都随着克雷特·诺斯罗普一击劈碎了奥斯特拉堡地牢的大门而烟消云散之后,愤怒、委屈、自责、迷惘、困惑、自我怀疑,一切此前被她刻意压制与忽视的情感反而在这一刻集中爆发,宛如决堤一般一股脑地倾泻给了面前的勇者。
“如果我的梦想真的断送了人民的未来呢?”
塞西莉亚垂下眼睛小声嗫嚅着——她实在是太累了。
“我呃……”克雷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两秒,而后以一贯的平和语气说了下去:“首先,陛下,我不得不因为我并不擅长针对不够了解的情况发表看法而道歉,”
“其次,根据我知道的信息来说,”勇者这样说了下去,“不,您的理想是无比正确的,希姆雷特才是那个背叛、欺骗了人民,将他们一步步推向深渊的恶徒。”
“啊……说到他,”克雷特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塞西莉亚,而后抬起头略吸一口气道:“他的情况我也基本了解了——我的结论是,从本质上来讲弗朗茨·希姆雷特不过是个小偷和懦夫,仅此而已。”
“我不确定您知不知道这一点,但希姆雷特到现在也仅仅是自诩为“代理魔王”而不敢正大光明地自立门户,”勇者平静的语气里似乎透出了几分轻蔑:“他发布的一系列指令都只是窃取了您的名义下达的。”
“为什么?因为他怕您,因为他心虚,因为他知道普洛斯人民认可的是您而不是他,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他真的胆敢自立门户的话,那恐怕不出三个月他就得人头落地。”
“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扇木门被勇者一脚踢得粉碎;“噗呜呜呜,”重机枪咆哮着将仅剩的47发子弹泼洒而出,将副塔顶端那座超重弩砲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八个砲手齐刷刷割倒在地。
“敌人攻击您,恰恰是因为您做的事情是再正确不过的,”克雷特透过弥漫的尘雾望向远处的一个点:“因此您看,即便是现在,即便在已经沦为反动派大本营的霍文斯堡,依旧有人选择与您同在;”
“因为希姆雷特骗不了所有人,控制不了所有人,”
就像是在印证勇者的话语一般,四散的尘雾逐渐隐去了形体。塞西莉亚沿着克雷特的视线望向远方,望向已经被战火染得半边通红的夜空——
那是一艘大得仿佛是一座浮在半空中的岛屿的五桅大帆船。与“海鹰”号相似,自船舷两侧向斜下方延展的巨大稳定翼与安装在被刻意拉长的船尾尖端的十字尾舵清楚地昭示了其纯正的普洛斯血统——可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了。这条看上去足有二百二十余米长的巨型飞行船与“海鹰”的迅捷与优雅根本丝毫不沾边,阳台、客房与奢华的装潢一概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包裹全身的厚重钢甲与将巨大的船体武装到牙齿的凶悍砲阵——
这是一艘铁甲舰。其正鼓满三十八张帆昂起高傲的舰首在月光下疾驶,神圣普洛斯帝国的三色双头鹰旗在每一根桅杆末端高高飘扬。而仿佛是气急败坏地想要把这些扎眼的旗帜扯下撕碎一般地,四艘悬挂着匪军黑底白龙旗,尺寸更小一些的战舰正死死咬住前者紧追不舍。
一连串可怖的闷响传出,铁甲舰侧舷数十个砲廓在近乎是贴身肉搏的距离上对准最近的敌舰齐齐喷射出滔天怒火。最重型舰载魔弩的惊人威力在仅一轮齐射内便将那条不幸被笼罩在火雨当中一百多米长的“小”船当场肢解:船翼粉碎,桅杆折断,半个舰岛被密集的魔弹炸上了天,防御结界连五秒钟都没撑到便化作了夜空中的光点,木制船壳外部那仅仅一层可怜的薄钢板更是在顷刻间变形、洞穿。而后大抵是高度增压的魔石气囊被直接命中的缘故,那飞行船的外壳内先是蹿出几道晶亮的射流,紧接着便有明亮的火球喷薄而出,不仅将整条船点成了夜空中的火把,同样也清楚地映照出了堪堪百米开外那铁甲舰船首侧面以金色油漆绘制的舰名:
“加尔福德海军上将”号。
“因为事实真理,陛下,是打不倒的——”
“咔嗒”一下,克雷特的面甲打开了。微型伺服电机随即开始工作,伴随着轻微的嗡嗡声将头盔的其余部分先是展开而后向后折叠在了勇者的脑后。
“这也是为何我也选择与您同在。”
勇者声音中混合的奇怪杂音在头盔摘下之后便消失了。察觉到这一异样的魔王回头看去,却又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立刻怔住了:
直到此时,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才第一次看清了克雷特的素颜。这是一张五官端正的年轻面孔,年轻得甚至可以说夹杂着一丝稚嫩,可其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分明沁出一股与外表年龄丝毫不相干的老练与沉稳。其一头黑色短发在料峭的晚风中微微颤动,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尽管乍看之下颇具威慑力,可若是与其对视良久却又能从那双眼中觉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安心感——
——而最重要的是,这幅面庞的两侧并没有像所有同龄的魔族一样,向后或向上生出两只弯曲的犄角来。

“……人类?”塞西莉亚小心地将手伸向克雷特的左耳后上方试图找到后者可能是魔人的证据——魔族的头角可以被截断、磨平,但其生长的痕迹是绝对去不掉的。可她苍白而无血色的手指碰到的仅有光滑平整的皮肤和其上的秀发,并不存在哪怕任何一点角质增生的迹象。
魔王像触电一般立刻将手指缩了回来木然地端详着,脸上闪过困惑、惊异,似乎还有一丝慰籍。过了许久,她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又一次试探性地开了口:
“你……究竟是谁?”
“克雷特·诺斯罗普,勇者,埃塞克里特帝国。”克雷特给出了简洁的回答——仔细一想,他确实欠对方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勇者……勇者……”
塞西莉亚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强忍着病痛带来的剧烈晕眩试图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为什么是人类?为什么是勇者?为什么是埃塞克里特帝国?它和普洛斯不是处在敌对状态吗?——她实在是错过太多东西了。
“上上上上上!”
“包围他们!诛杀伪帝!”
此起彼伏的叫嚷终究是打断了任何进一步思考的尝试。要塞里这些匪徒虽然坏却一点不傻,尽管被勇者强行向副塔突围的行动一下子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可分散各处的关卡与哨站却一直持续不断地向主力部队反馈情报以调整策略。此时上百号人已经乌压压地从楼顶另一侧的楼梯间涌了上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将二人在副塔顶层边缘围了个水泄不通。
……说真的,真的!这帮疯子有完没完了?!克雷特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转身俯下身子让怀中的塞西莉亚侧坐在地面上,而后再一次回身挡在魔王身前,左手拔出别在插在左腿枪套里的冲锋枪,右手抽出泛着冷冽寒光的纳米钢佩刀,伴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啪嚓”一声脆响将刀身展开到位。
“你无路可退了小子!”匪首叫嚣着,“把伪帝交出来,我们或许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你话有点太多了,”勇者“刷”地拉开架势睥睨着眼前的匪徒,耀眼的等离子刃旋即点亮填满了刀刃上的弧形缺口,明亮的白光顿时将周遭照得通明。
“是因为你在心虚吗?”
“呵,”匪首显然是被狠狠戳中了肺管子,一撇嘴转身抽出佩刀便吼:
“准备!”
密集的匪群“唰啦啦”地动了起来给当中的弓弩手让开射击路径。
“瞄准!”
那几十号弩手齐刷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魔王与勇者二人,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射出密不透风的箭雨,哪怕是克雷特也难以在无法使用魔法的前提下将其全部拦截以护塞西莉亚周全——
可那声命令再也没有下达的机会了。
浩瀚的夜空中莫名传来了异响。起初只是近乎与呼啸的风声混合在一起的低吟,可不出几秒声音便陡然增强增高,直至变成了一种疯狂的,足以使人从生理和心理同时字面意思上胆战心惊的高频率尖啸。
“幽灵!是幽灵!”不知是谁叫嚷着,于是匪群在下一秒便立刻骚动起来:
“什么?是“那个”幽灵吗?!”
“肯定是!我听说过!这声音错不了的——”
“把嘴巴闭上!保持队形!”
混乱中能听到匪首在大吼着试图维持秩序,可现在做什么都早已为时过晚——
它来了。
呼啸的狂风中凭空出现一道亮得难以言喻的白光射入匪军正中,仅一瞬便可将任何胆敢直视的受害者燎得短暂失明头晕眼花——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东风”号庞大的黑色舰体自三股光源中央如鬼魅般现形,伴随着反重力引擎愤怒的嗡嗡声向楼顶的混乱逐渐逼近。
“嗵嗵嗵嗵嗵!”30毫米自卫机炮那宛如冲击锤一般极具辨识度的炮声炸响了。闪耀的火流自舰首的四联装炮塔内喷涌而出劈向毫无保护的匪徒——于是一切的喧闹都在下一秒戛然而止。没有叫嚣,没有怒骂,有的只是盔甲被洞穿、肉体被撕裂的异响以及四处爆起的厚重尘雾,除此之外便是再无他物可言。
“喀啦啦”痛苦的碎裂声传来,“东风”号放下的登船跳板被战舰巨大的惯性推动着凿穿了要塞副塔顶楼边缘的矮墙,五十三米长的船体悬停在了塔楼旁,将撤离的通路送到了勇者与魔王身边。
“咚咚咚咚咚,”而待战舰刚刚停稳,张伯伦亲王便立刻心急火燎地自跳板上飞奔而下,冲向侧坐在克雷特身后的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
“魔王陛下,”他这样问候着。
“拉普雷希特,”魔王报以一个勉强挤出的虚弱微笑。
“诺斯罗普阁下,”在搀扶着魔王勉强站起的同时,亲王又转向克雷特:“我……真不敢相信您真的办到了,”
“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问题确实不小——奥斯特拉堡里头的状况比我们一开始预计的还要糟……得多,”勇者一边回答一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东风”号的支援火力相当精准,数百发30毫米炮弹全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敌阵正中央,甚至迸溅的碎石与破片都仅是在对方阵列中四散横飞而并未射向魔王与勇者二人——可炮弹命中时掀起的浓重尘雾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虽然按理来说吃下这么一轮凶狠轰击的匪徒们就算不尽数毙命也该被吓破胆了,但回想起此前试图突围时这帮守军那股仿佛是魔怔了一般的不要命劲头,克雷特依旧不希望在最后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一点差错。
“对于情报问题我再一次向您致歉,”张伯伦亲王搀扶着魔王向“东风”号慢慢走去,面容中透出如释重负的喜悦:“但……女神在上啊,我们的国家有救了。如果阁下有任何需求,请务必向我方转达——”
话音未落便有“嘣嘣”几声闷响,几支利箭自尘雾中射出袭向撤退中的张伯伦与塞西莉亚二人。说时迟那时快,勇者飞身挡在二人身前操起利刃作格挡状,于是只听“叮当”几声,袭来的暗箭便接二连三偏移了轨迹尽数射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着从烟尘当中接二连三地现身,自各个方向对着战舰发动近乎是歇斯底里的冲锋的匪军增援部队,克雷特终究是绷不住了。“东风”号的自卫机炮此时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突击登陆舰的船体实在是太高太大以至于那门装在舰首顶端的四联装机关炮甚至没有足够的俯角来射击如此近距离的目标。自己肩上那挺9毫米重机枪现在也是连哪怕一发子弹都没能剩下,而突击队员们——勇者顺着大开的货舱门往里头瞥了一眼——真棒,就算是到了顶楼那个折腾死人的魔法屏蔽结界的效果也没能完全消失掉。三十六名暴风突击队员无一例外都被身上那套过于厚实的近两百公斤重的魔动甲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单纯想要走上两步都相当困难,更别说举枪射击了。
——哦,由于那个结界的作用,突击队员们的903型自动步枪还全都哑了火,目前和一根烧火棍已经别无二致了。
怎么到了最后关头还能有这么多事呢?
“哧啦啦,”犹如撕裂布匹般的枪声响了起来。终于被各种各样突发状况折腾到破了大防的勇者抄起冲锋枪,在第一名匪徒冲出尘雾的一刹那便对敌阵骤然开了火。不知是出于马上就能得到补给因此不打白不打的想法还是多少有点想要发泄的因素在里头,克雷特这回仿佛是完全不在乎弹药消耗似的扣死了扳机——第一个弹匣的90发4.5毫米弹丸以每分钟1800发的射速在五秒钟内被尽数泼洒而出,紧接着是不到一秒钟的沉默。打空的弹匣在此期间被卸下插回腰包,装满的新弹匣被接入枪膛,而后又是五秒钟的恐怖火力倾泻。
“需求什么的之后再研究了!现在这事还没完呢!”勇者回身喊道——虽然内心已经被这些疯狂到魔怔的匪徒折腾得心烦意乱,可克雷特的架势却丝毫没有因此走形。装填、瞄准、射击,冲锋枪嘶吼着喷吐火舌将任何冲得太靠近的敌人接二连三地割倒;锁定、预判、格挡,一把纳米钢刀被舞得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在切换目标的微小间隙内将射来的箭矢尽数偏转。
“亲王先生,我强烈建议你们快一点,因为我也不敢保证我一定能撑太久……”
有的时候克雷特多少有些怀疑自己的嘴是不是开过光了,因为话还没说完便又有一声极具辨识度的闷响传进了他的耳朵——整场行动下来勇者也只是敲掉了奥斯特拉堡防御体系内四座超重弩砲的两座而已,现在又有一发致命的石弹自百余米开外另一座副塔顶端飞速袭来,而这种东西的威力确乎不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克雷特能够抵挡的了——
千钧一发时刻,一面金色结界“呼啦”一下在几人面前绽开,紧接着便是“咔啦啦”的爆响,沉重的弹丸一下子在结界上磕了个粉碎。回头一看,纳迪莎正站在深渊巨口般的货舱门口,手中的法杖顶端那颗蓝色魔石随着她的动作熠熠生辉。
“哟吼,想我了没?”她这样打着招呼。
“想啊,很想啊,”这场景属实给克雷特开了个大眼:好家伙,硬顶着魔法屏蔽结界开防御法阵,该说不愧是魔法天才吗?
可惜帅不过三秒,事实便证明了那结界的干扰力度确实不是人脑能轻易烧穿的——当纳迪莎收了防御法阵手一抬准备习惯性地发动覆盖式轰炸的当口,法杖上用以增幅魔力的那颗魔石却又闪了两下便立刻暗淡下去当场罢了工,任凭纳迪莎再怎么凝聚注意力也拒绝再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了。
……撤回前言。
克雷特尴尬地看着纳迪莎,纳迪莎尴尬地看着克雷特——而后她将脑袋别到一旁,一跺脚嘟着嘴发起了牢骚:
“美好的一天从遇到魔法屏蔽结界结束……”
“……我懂我懂,”克雷特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对着在增援部队的支持下嗷嗷叫着疯狂突击的匪军清空了身上最后的一个弹匣——今晚上他已经在这恶心死人的东西上吃了够多苦头了。
超导驱动电机的嗡嗡声传来,旋即便是登船跳板合拢的“轰隆”一声。主离子引擎发动时的啸叫自舱外刺入,舱壁显示屏上的外景也即刻旋转起来——“东风”号在几秒钟内便调转了方向,拖着明亮的蓝色尾迹甩开了身后一切的混乱与威胁,带着最重要的客人冲入了安全的夜空当中。
“首长?”
战舰的货舱内,身上的魔动甲终于恢复动力的暴风突击队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已经解除变身累瘫在货舱侧边座椅上的克雷特,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呃……”
最后还是一班长埃尔文中校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说点什么为好。
“……对于我们没能帮上忙这件事,实在是——”
“慢着——什么都别说。那个结界是不可抗力,它确实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麻烦让我暂且缓一阵子。”
勇者有气无力地仰着脑袋抬起一只手而后又放下,突击队员们于是也都识趣地住了嘴挪开了视线。
魔王塞西莉亚·吕特晏斯已经被纳迪莎用浮空魔法抬上了楼等待进一步安顿,而在为自己的各种军械补充弹药以便为不知何时就要到来的下一场战斗做好准备之前,克雷特认为自己确乎是需要一个人安静地休息一阵,从而让他那被太过疯狂的现实近乎折腾到极限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放松——
哪怕只有十几分钟也足够了。

杂谈:
对,这个要塞的规模确实大的极其夸张)
主楼一共16层,每层由于中间都夹了密道的原因所以层高达到了极其夸张的五米,整座主楼的高度超过80米,副塔也有14层超过70米
怎么建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不过考虑到魔王城瑟斯廷宫本体是干脆建在一座从半山腰整个削平了的山上而且有两百五十多米高(大概一共60-65层那样子),就
emmmmm
只能说普洛斯建筑学恐怖如斯)
反正这一章现在多少透了一点勇者被强化到什么程度的信息出来
比如说克雷特65米能跑进5秒钟,折下来百米冲刺大概是7.6左右——当然这是穿动力甲的状态,裸装的话会稍微慢一点,大概在8.3-8.5那样子
说实话,这速度横向对比其他作品里的龙傲天主角好像
好像
还挺菜的)
有buff但不多属于是)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逻辑自洽爽就完事了)
至于加尔福德海军上将这条船,这条玩意就是主角团在46章开头看到的一大九小十条大帆船里最大的那个,220多米长(虽然估计40多米都是尖尾),估摸着大概得有两万多快三万吨重,确实是正儿八经的超重主力舰了)
(所以就是说这么大的帆船真的能开吗)
总之这东西的造型属于是那种。。。
怎么说呢
应该有种特大号德累斯顿或者奥马哈级轻巡的感觉(指一身的廊炮),只不过是风帆动力的,而且因为是战列舰所以整体更大更粗壮而已
全 副 炮 德 战 (指没有主炮
不过无论如何这船从设计理念上就比现实中那些舷炮焊死打接舷战的风帆战列舰先进太多了——至少他的廊炮确实有相当不错的射界和灵活性,而且超重魔弩无论是毁伤还是精度都比打实心铁弹的早期前装滑膛炮好的多)
所以这就意味着与现实中同尺寸的风帆战舰相比,普洛斯家的设计尽管在炮门数量上要少得多(加尔福德海军上将号大概只有140-150门炮左右的水平),但是整体火力投送效率就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了)
(虽然现实中也没有人想不开去造220米,三万吨级的风帆战列舰就是——得亏这东西会飞,要不然放海里百分百开不动,笑死
反正这玩意真和地球风帆战舰干一仗的结果。。。大致参考那个被海军上将号一轮爆了的倒霉蛋)
舰载魔弩单发估计少说也有六寸炮高爆弹的威力(实际上海鹰号上装的那个已经和150mm炮效果差不多了,海军上将号的舷炮搞不好比这个还狠),这火力只需要一炮就能报销现实中的木壳风帆战舰(水线上开个几米的大洞根本堵都堵不住只能弃船等死),更别说60炮齐射了)
加尔福德海军上将:“毁灭打击”
重巡跟战列CQC,怎么想的)
乐.jpg
顺带说一嘴
这一章其实有个不大说得通的bug
克雷特和塞西莉亚两个人其实完全没必要非得从副塔顶上撤离的,他们无非只是需要一块露天的地方让东风号下来把他们接走而已
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讲他们直接在吊桥上等船也是没问题的(
但主要就
这么写的话这俩的二人时间就要受影响了,后面对话不好触发)
uhhhhhh
就当吊桥那个位置太尴尬东风号不好降落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