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旅馆里,身边是老板娘,她正在为我头上的肿包冰敷。
“姐姐呢?”
老板娘笑了一下:“姐姐她在前台呢。”
我噎了一下,寻思起要不要纠正她话里的对象。我问的姐姐是卡特琳娜呀。
“对了,那个把你带回来的女骑士……”老板娘接着说道,“她说她去教会了,还说,在她回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她应该是去询问异界渡轮的事情去了。
“明明早上才和她说过不让她担心的……”一边想着,我忽然猛地抬起头:“……您刚刚叫她‘女骑士’?”
“嗯,是啊。”老板娘说。
我愣愣地看她一下。
卡特琳娜又把盔甲穿上了?
“喔,她那身盔甲……”老板娘说,“虽然是教会的人,却用了‘稻人’的装扮……那胸口的教会徽章,总叫人有些不适应。”
“‘稻人‘是什么……”我还想问,就被一声推门的声音打断了。
卡特琳娜慢悠悠地从门后走来,身后带着几位似乎是闻讯而来的家伙。胸口上别着的徽章,其刀刃纹路显眼,似乎就是几位圣戟教派的家伙。
老板娘先行告退,慢慢地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就是她?”
“嗯。”铠甲下稍稍低沉的声音传来。
“好吧……”为首的一位朝我伸了伸手,对我说道:“在下莫雷阿·柯达……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在下阿尼·龙。”
“在下亮。”
几位开拓者都挺有个人特色的,挺好。
“卡特琳娜姐姐,这是……?”我侧过脑袋,越过面前的两位汉子和一个妹子,看向已经穿着盔甲的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身上所穿着的盔甲平整齐序,关节之间连接的部位由覆盖的坚硬甲片换成了平滑的韧性连接物,走路时也不像教会盔甲那样,铿铿锵锵,反倒是轻柔非常。
这应该就是老板娘口中,那“稻人”型号的盔甲。
不等我过多思索,卡特琳娜便回答了刚刚的疑问:“他们是得知异界渡轮尚未沉寂后,前来询问详细的开拓者。”
“深海是绝对的‘未探明区域‘。”亮说。
“异界渡轮是深海与大陆的接口。”阿尼·龙说。
莫雷阿挠了挠脑袋,说:
“他们的意思,就是那玩意儿非常重要……这个女人来自外邦,玛利亚和莫伦这边的语法之类的,她都不清楚,说话也只说一句,还经常不带主语……请勿怪罪。至于阿尼,他性格使然,也请勿见怪。”
好男人啊,是和克里斯一样会耐心解释的类型。
嗯……
被传染后不能盯着海面看……
就算盯着了也不能盯着那艘渡轮看……
喔,可以用负感知药剂逃逸异界渡轮……
还有什么来着……?
……
等我说完,这几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月末出海的。”卡特琳娜说,“但是异界渡轮的复苏,终止了他们的计划……那个叫亮的女人在开拓者基地发了脾气,我就把他们几个带来这里,用有价值的消息弥补他们的损失。”
哦,对喔……关于异界渡轮的消息应该很少,应该挺值钱的。
“你的法则是从卡普斯先生身上传染的。”卡特琳娜说,“教会的人原以为他不会传染给别人的。”
“……卡普斯?”我愣了一下。
“异界渡轮的法则只会在性格、经历相似的人之间发生传染……我虽然看不出你和卡普斯先生之间存在什么共通之处,但传染确实是发生了。”
这时候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脑袋有点疼,应该是我在负感知药剂持续的时候穿进了障碍物里,时效一结束,就撞得脑瓜子嗡嗡响。
卡特琳娜在我走神的时候脱下了面甲,露出那张好看但是冷着的脸蛋。
“你还要待在这里吗?——我的意思是,你还要待在克斯托克顿吗?”
“呃……为什么不呢?”我说。
卡特琳娜点了点头,没说些什么。她走到门边关了门,接着脱了盔甲,露出汗津津的衣服内衬。
铠甲被堆在一边,隐隐闪着暗紫色的光辉,似乎与三个月前那时,莫娜所穿的法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欸。”我问,“卡特琳娜,你这身盔甲……?”
“这不是教会的东西。”卡特琳娜说。
一边说,她一边把被汗浸湿的衣服脱下,只剩内衣勾勒肌肤的线条,匀称的弧度好似一件艺术品。虽说见怪不怪,但还是得把脑袋扭到一边,以避免尴尬……
“那这东西……?”我一边移开视线,一边询问卡特琳娜。
“向人借的。”如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思索了一下。
感觉卡特琳娜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睡觉。”
可还没等我接着想下去,姐姐的手就托着我的屁股,把我扔到床的另一边,自己掀开被我压着了一半的被子躺了进去……现在是晚上?那这岂不是说明,我至少昏迷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吗?
房间里的灯光太亮,我寻找了半天,才找到窗帘缝隙后那一抹暗色,说明此时的时间确实是夜里。而我又注意到另一个事实:卡特琳娜没有点燃煤油灯,相反,她是打开了电灯,这才使我分辨不出白昼或黑夜。
……
第二天早上,旅馆前台。
“那只黑猫的委托我们不用管了。”卡特琳娜对我说,“莫雷阿他们替你接下了,因为那只黑猫的出现与异界渡轮有关。”
“它是‘秽物’吗?”我问。
在认真学习过教会刊报上的内容后,我发现有一点在教会里的定义是模棱两可的——即秽物、邪物、普通野兽之间的区分。
“秽物的范围更广些,但也能指代邪物;邪物的范围更小,但常常和秽物混淆,难以区分。”卡特琳娜说道,“你们圣戟教派的人,大都这么说的——‘等你见多了,你就知道啥子是秽物,啥子是邪物了’。”
呃。我心想。那咱圣戟教派还真是潇洒啊。
“圣盾教派对特殊生命体统称秽物,对带有法则特质却又有着正常生物体特征的生物,就叫邪物。”
“我们圣墟教派沿用圣盾教派的标准。”卡特琳娜解释道,“你莫娜姐姐之前是开拓者,和我们的标准不一样,所以,她才说无痕之森里的那只苍虎是秽物——按照我们的定义,它应该是邪物。”
我点点头,然后问那只黑猫。
“应该算是秽物……”卡特琳娜介绍了半天,但最后下结论的时候,依旧稍有些犹豫。
聊着天,我们很快回到了小姐姐所在的开拓者基地。
但是路上,我留意到有许多高大的人形物,所穿盔甲样式与卡特琳娜一致……不过,并不是完全一致,因为卡特琳娜的盔甲磨痕明显,一看就是饱经风霜,而它们的盔甲则是崭新而平滑。
“它们是‘稻人’。”卡特琳娜说。
一对‘稻人’就在开拓者基地前盘问着什么。书店的老板是个普通人,此时正满脸惊骇地望着那两个东西沉默不语地望向自己的店里。它们的面甲下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嗓音,不知是在问询何事。
“如果你们是老安迪的人,那么,这里,不必管。”
一个‘稻人’转过身,面甲下的阴影中似乎射出两道红光:“我们,任务,排查危险。这里,存在,不可存在。”
“这里是教会的据点。”
“稻人”们窸窣一阵,慢慢到下一家盘问起来。他们得知卡特琳娜告知的消息后,便不再对这个满是污秽的书店提起任何兴趣。
“卡特琳娜……”进了书店,“你刚刚说……‘它’们?”
“嗯,是的。”卡特琳娜闭上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在卡特琳娜沉默前,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这沉默很快便让我意识到一个事实——她穿的盔甲也是“稻人”型号。
进到了书店,熟练地挪开那本推理小说集,把我的开拓者徽章扔进去。随着一阵咀嚼和吞咽的声音,那个掩藏在墙壁中的、或许是秽物的家伙将我的徽章又吐了出来。于是密室的门打开了。
门后是直梯,直通入管道下的开拓者基地,有几根轻微的灯管延伸在漆黑一片的梯子之间。竖直间隔上,每隔几米还额外挂上一盏煤油灯,以防黑暗的侵袭。
“卡特琳娜。”在爬下的时候,我对卡特琳娜说。
“嗯?”
“莫娜姐姐和我说过了,你的身体不好。”我对她坦白道,“你能别用这一身盔甲吗?”
“莫娜这娘希匹该死的……”
卡特琳娜豪放的骂街从下面传来。
“不成。”她对我说,“……你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不成了。”
最后来到开拓者常驻基地的时候,前台上的小姐姐秀眉紧锁。一看到我们来,她便说:“克斯托克顿已经沦陷了。“她说。
“除此之外,从昨天开始,任何人不得出入克斯托克顿,以免法则进一步散播。”小姐姐担忧地对我们说道。
黑暗之息的危害比教会一开始预想得要大得多。但无论如何,黑暗之息的法则也不该在三天之内就能传遍整个克斯托克顿……
“昨天,已经有四名夜乡的‘稻人’被袭击而死。”少女接着说道,“……在此为他们默哀。”
“在此为他们默哀。”
卡特琳娜端正起来,低下头,对那几名‘稻人’表示应有的尊重。
“……整整四名‘稻人’?”默哀完毕后,卡特琳娜询问起来,“那可是‘稻人‘,还是四个。”
“而且,”少女补充道,“它们是同时被斩首的。”
隔着盔甲,都能听到卡特琳娜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什么?这怎么可能?”女骑士的声音焦躁不安起来,“……有谁能做到这件事——?!”
“——莫伦公国,王城守军,士兵长,诺雷特·格达。”少女回复道,“有人目击了他的出现……他生生将那四名‘稻人’,尽数斩首。”
“叛逃的将军?!可他为什么?……”卡特琳娜有些崩溃。
“无论如何,士兵长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促进黑暗之息法则的传播。”小姐姐的语气里,同样有着不可置信和难以理解的意味。
“子若,过来。”卡特琳娜的语气有些疲惫,身体软了一下,单边护膝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她温柔地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道:“我必须保护好你……我的小子若。”
她宠溺地揉揉我的脑袋,可我却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