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呢。”老安迪对身边的人问道。
“理应是有,但并没有。”身边的人回答,“大概是被献祭了。”
“他们要‘稻人’的命做什么?”老安迪问道。
“我猜,是亡灵军队。”那人捋了捋额前长发,确凿无疑地说道。
“我知道,可是、为了什么?”
“摧毁光源。”那人迅速回答道。
老安迪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那克斯托克顿这个烂摊子,我们能不能甩掉?”
“按理是不能。”那人说,“如果是卡普斯的话,他或许会有法子——”
“没有如果。”老安迪打断道,“我们已经不需要他。”仿佛是提醒般地,他望了那人一眼。
“抱歉。”那人回答,“只是我清楚,我确实不如他。”
老安迪思索了一会儿。他蹲到地上,捡起一片只剩下半边的硬质盔甲。
“斩首行动有可能吗?”老安迪询问道。
“敌在暗,我们在明,连对方的首都见不着,谈什么斩?”那人“啧”了一声,同老安迪一起蹲下,观察凶杀的痕迹。
“这些都是朋友。”老安迪指着地上的碎片,严肃地说道,“生命被托付给了我们,就不应该允许它们能被这么浪费。”
“理论上讲,是不可行的。”那人说道。
“诺雷特一介平庸之辈,在前进途中,所遭受的锻打磨练,是常人之莫能相比也。在战争中才能磨练出的战术、谋策、动员……夜乡不擅长这些。”
“你说夜乡不擅长这些?”老安迪笑了,“我可看得出来,诺雷特那家伙,他也不擅长这些——
“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勾心斗角之事之人。
“诺雷特从不思考。他只行军、战斗、撕碎、摧毁,然后碾压与他认知相悖的一切——此人一介平庸之辈,莫过于武夫,所能做的便是如此。”
老安迪说道,“不要用战术和谋策去贬乏这位士兵长的实力……如果没有法则的力量,我们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您的意思是……?”那人的语气这时变得肃然,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恭敬。
“我们依旧存有胜算,虽然不是绝对。”老安迪说,“而我需要一个态度,一个相信自身智谋的顾问,所应该持有的态度。”
顾问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安迪竟会在这时这么说。
“得到您的信任,我很荣幸。”顾问自谦道,“我以为只有卡普斯先生能得到您的认可。”
“卡普斯毕竟离开了。”老安迪的声音伤感了一瞬。但很快,他又说道:“你不是卡普斯的替代品,永远不是,但你是我的顾问,明白吗?”
“明白,安迪先生。”
顾问恭敬地低下头。
……
暗处,一个臃肿庞大,不似人形的诡异怪物慢慢凝聚,在顾问与老安迪看不到的地方,缓缓爬行……
然而,就连操纵者也不明白,这么一次完美的潜入行动,究竟是被何种存在破坏了……
只见一把手杖从阴影中伸出,猛地一下砸在怪物的腰间正中,将聚集的物质打散、碾压。随后,手杖上那只严肃的黑色手套,便又幽幽地将手杖抽回。
……
“该死。”一位身穿僧侣袍的女性猛然坐起,“又是这种情况!”
“安静。”立刻,另一位身穿僧侣袍的家伙,开口回应了她。
这是位男性,伛偻着仿佛弯月一道的脊背。
“不要打扰到别人。”他说,“或者说,你是故意的么。”
女性没有吭声,道了一声歉,然后低下头继续冥想起来。
一个高大如山般的身影来到了男性的身边。
“第四次。”那道身影沉声说道。
当他接近时,每一位教徒都能感受到其存在,然而,没人会被他影响,就像一座缓慢移动的巨物,无论逃向哪里,都会被其笼罩,因而,也便放弃了恐惧的情感。
此人之名号,为诺雷特·格达,前莫伦士兵长,现不息教派内全部武装力量的唯一领袖。
“阻力存在,就说明我们找对了。”巴德尔与其解释起来,“这只是一次试验,那就更不能操之过急。”
巴德尔的语气说不上耐心,但他也无需担忧惹怒这位将军。因为诺雷特是将军,他从不思考,他只战胜,他只克敌。
“好。”
那座山缓缓移动,先是掩盖了冥想厅的大门,随后拉长一道缓慢移动着的暗影,伴随沉重而压迫的碰撞,发出未知材质的铿锵声,最后,在所有人心中的石块安然落地前,或者说——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离开前,他便离开了。
“诺雷特……真的可以信任吗?”
那位一开始的女性教徒问道。
“我们不信任他,但他信任我们,这便值得我们信任了。”
巴德尔转过身,对上教徒那颤抖中存有恐惧的目光。
“庆幸我们不是他的敌人,同时,也不要希冀自己将是他的盟友。
“——我们继续吧。”巴德尔对教徒说道,“……要想打探清楚目前克斯托克顿的形势,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干……”
巴德尔身前,数位僧侣袍加身的鬼祟人影静静地凝滞着,身旁,无数或淡紫或深蓝、或猩红或青绿的光辉流转不息,却并未给人以美感,而是展现了一种仅仅意味着畸形的滑稽与丑恶之意……
“就快了,就快了……”巴德尔极力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语气却也依旧地,不断颤抖。
是夜,士兵长遭受四位“稻人”围攻的消息传来,让巴德尔浑身的血液都是一凉。他立即要求教徒们停止对造物的操纵,以暂时隐匿踪迹,躲避稻人们的追查。
半夜时分,在巴德尔紧张地指挥教徒们行动的时候,那道如山般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冥想厅的大门外。疲惫不堪的身躯被法则浸染,而那面能够抵挡法则侵蚀的、由莫伦委托教会中最优秀的工匠而打造的坚实盾牌,同样也已几近糜烂。然而,那道如山般的身影只是站在那里,一手无意识地垂下,死死抓着一颗仍连接着血肉的‘稻人’头甲。余下的三颗头颅,尽数被他生生扯下,只是失去意识后,便只能带回这么一颗。
巴德尔以自己的方式赞颂这个伟大的人类,为他脱去盔甲,并在病床边守侯直至他恢复意识。
“感谢您的付出。”巴德尔说,“……而如今、我们的计划……正要开始。”
……
“欸,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嘛?”
我费了半天劲,才从卡特琳娜的盔甲间隙里找到一处柔软的地方,使劲捏了捏。不过卡特琳娜没有半点表情,好似盔甲下的物质并非她的肉体。
“不行,没得商量。”卡特琳娜把我拱开,按着我的脑袋向前走去。
让她脱下盔甲这件事,总归还是无从做到。
我们很快来到了守望者的教堂。许多匆忙的人影在大厅中走动,偶尔有和卡特琳娜一样穿着盔甲的身影穿插其中,不过卡特琳娜所穿的盔甲型号不同,自然也引来不少目光。
根据我从开拓者基地的小姐姐那得来的消息,这身盔甲是夜乡中初代“稻人”所使用的盔甲,性能比起如今的型号而言稍逊几分,但在不考虑安全性的前提下,还是要优于教会盔甲的。
“资深守望者,借用了‘稻人’的原装型号。”穿过教堂,来到一处安静的小房间,卡特琳娜对面前的守望者说道。
“按理来说,教会的守望者不能同夜乡接触……”坐在桌后的守望者犹豫了下,“但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啧,您有分寸的,对吧,资深守望者前辈?”
“当然有。”在我身旁,卡特琳娜她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前辈”这一称呼,并选择性地忽略了她已是半退休人员的事实。
“您来是要……?”
“我来找医生。”卡特琳娜说道。
“可是……”守门的守望者思忖片刻,对卡特琳娜说道:“医生他只在礼拜日出现,而今天是礼拜一……很抱歉,您或许见不到医生了。”
“——在《不可操纵的渎神秽物》——由卡利帕里先生编写,对克斯托克顿数百年前那场瘟疫进行描写的一本历史论著中,曾经提到,医生不只在礼拜日出现,而是在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出现,只是在礼拜日时,他只会选择教堂后的这间小房间作为自己的‘诊所’——因为处在那场瘟疫中时,医生已经习惯于在此为自己的病人进行‘治疗’。”
卡特琳娜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随即又道:“虽然守望者不应该过多地了解这些信息,但这类经过圣盾教派筛选、不存在精神传染可能性、也不存在心理疾病诱因的文献记载,还是该能多了解一些,就多了解一些。”
守门的守望者肃然起敬,思索一会儿后便从桌子后站起身,去到那扇挂着锁的铁门前。几位身穿盔甲的守望者守卫一丝不苟地站在两边,为我们让开一条宽敞的通路。
“在打开之前,我再问一句……”守门守望者把钥匙搭在了锁上,回头对我们说,“您确定医生会回应您的要求么?……如果您说的属实,那么他这时倒是应该忙于解决那些侵犯克斯托克顿的邪教徒才对。”
“不是应该,他已经在这么做了。”卡特琳娜纠正了他话里的纰漏,然后说道:“至于你说的是否会回应……我想,医生应该对克斯托克顿目前所遭遇的种种危机,十分在意。”
“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他会很乐意得知异界渡轮复苏的消息。”卡特琳娜说着,轻轻看了我一眼。
……
三方势力勾心斗角,虽不成尔虞我诈,仍有对弈输赢、见招拆招之酣畅,亦不失典雅大方之体面,自言其败之格调……而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
呔~
开拓者基地里,小姐姐对着镜子里美丽的自己臭美了下,学着东方说书人的样子自言自语起来。
嘛~咱就是说——咱还挺有天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