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雷特像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哀嚎，缠在他脸庞上的绷带不断绷断，露出一个难以沉默的眼神。
“巴……德……尔……”
在这时，他忽然缓慢地移动了。
“什……”老安迪拉着顾问后退两步，“拦住他，快点——”
老安迪和顾问的眼神凝重起来。
稻人继续发力。
囚禁着那人的枷锁侵略地突入人的身体，溅出一道又一道血花，拖曳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痕迹。
“给我……否则……”
诺雷特平静的语气从绷带下传来，但被阳光的影子遮挡住视线，只能看见那暗处、眼中射出的愤怒的光。
“他想要巴德尔。”巴德尔正被稻人挟持着不断后退，“……他居然还有余力。”老安迪惊叹的眼神一直注视诺雷特。
顾问早已慌了神。
“等等，他怎么还能……”在如此情况下还保持冷静不是人的天性，“稻人！快给他最后一击！”
稻人抽刀上前，在巴德尔身边押送的家伙于是少了一个……
它刺刀便收，流利而谨慎地转身，复而警惕地看着前进的将军。
“我将，撕碎你们。”
诺雷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他的身体变得高大，高大得不似人形。或者并非他的身体高大，而是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逸散出来，形成密不透风的庞大黑影，给予人本真的恐惧。
“退后！”老安迪忽然怒吼一声，“都快退后！”
我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听到老安迪的这句话才如梦初醒，迅速退到门外，顶着逐渐呼啸起的风声和咆哮的气浪心惊胆战地对里面进行观察。
“他身上是法则的力量！”老安迪大喊的声音传来，“大概是杀死那四名稻人让他接触到了污秽！他现在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战士！我们撤退，顾问！”
“可是！……”顾问的声音高了一下，随后又低了下去。
“撤退。”最后是老安迪平静的声音，“稻人！马上离开巴德尔！掩护我们！”
铿铿踏地声响起，几名稻人迅速地赶到老安迪身边，伴随长时间的耳鸣出现，我看到稻人们又如同先前那样站在老安迪的周身四角，而风浪一旦碰到由稻人之间的连线便被推开。界限之内，风平浪静。
诺雷特缓慢地移动，那沉重的脚步压迫在场每一个人或非人的心。我身边的稻人一人成界，在我身前为我抵挡住这股风浪。
或许时间只过了一瞬，或许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总之，诺雷特走到巴德尔的身边，将已经昏迷的巴德尔背起，并调整了下姿势，以防止他因颠簸而惊醒。
“诺雷特！你要和莫伦作对到底吗！”老安迪对离开的恐怖男人高声喊道，“诺雷特！那个在特科瑟的格达家的小子！你真的这么恨莫伦吗！”
“……”
沉默的男人转过身，竟仔细地打量起老安迪，压抑得可怕。
“哦。”诺雷特的语气波澜不惊说，“特科瑟，恩人……没有，认出，你。”
“你现在才认出来？”老安迪的表情像是被气笑了一样，但语气中只存寒意。
“抱歉。”诺雷特点头，“杰姆•伯格•尹彻斯特，我不知，是您。”
他的声音没停：“您的手下，很厉害……我，几乎丧命，他们，值得称赞。”
老安迪的情绪只能憋在胸口。
他知道诺雷特是真心的。
从以前到现在，诺雷特不说谎言，一直如此。
我看着老安迪的怒火越来越盛，不知怎样劝阻。
最终，在诺雷特的视线注视下，杰姆先生，或者说，老安迪闭上眼睛，上下的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发出让人牙齿酸痛的声音……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甘心。
诺雷特周身的风浪已经平息，因此，整个庭院寂静得好似火灾过后的雨中废墟。
那沙沙的草动声就是此时的雨声，那清晰而缓慢的呼吸声就是火焰噼啪的细碎声。
但还有诺雷特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阵脚步声——或者说，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许久，只是我们心中的脚步声直到现在才消失——直到这时，才有人胆敢动弹。
“我们竟然让他们跑了……！”
顾问挥手向身后的墙壁猛地一锤，发出闷闷的一次声响。
“小女士，这是我们的酬劳。”老安迪竟然面色平静，与刚刚对峙时几近失态的那愤怒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最终的结果失败了，但答应给你的报酬必不可少。”
我触目惊心地盯着地面上诺雷特离开时那拖曳的血痕，等老安迪说完，才猛地一颤反应过来，喔，他在和我说话。
……老安迪给我的报酬是20点探索点数，他与我身边的那位负责保护我的稻人说了一声，将12枚金币交给它，让它以老安迪的名义到教会中兑换20点探索点数，然后转到我的账户上。
“等一下，还有事情吩咐你，等这个女孩离开了再说。”老安迪揉揉眉头，先对稻人说，又转头对我说，“抱歉，就不送了……刚刚那场战斗把庭院弄得很乱，还得我和顾问一起打扫。”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个晨起散步回来的中年无业游民那样，慢悠悠去到庭院不起眼的角落里，手上横拿着一把扫把回来，在地上从这头把垃圾扫到那头，扫到一半又忘记了什么，招呼顾问给自己拿一个铲子和大剪刀。
最后，他忙活着，像是想把杂草的碎屑和碎石扫出屋子。
我看了有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
“呼……终于好了。”老安迪擦擦额头上的汗，让顾问搀扶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老安迪……”顾问一边搀扶他，一边问，“巴德尔还在活跃……”
“那又如何。”
老安迪咳嗽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几天……够累了，我需要歇息一会儿……下一周帮派的事务就交由你处理，实在不理解的，我再给你指示。”
“明白了。”顾问点头以后，就一直望着地面。
“你不甘心吗。”老安迪稍稍把身子直起，“我们可是把巴德尔的手下杀得差不多了。”
“安迪先生。”顾问压抑着丝丝的怒气，“您与诺雷特之间的交情能让您忘却他对夜乡的亵渎么？”
“呵呵。”老安迪无奈地笑了笑，“顾问，你需要冷静才是。”
“第一，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有怪罪诺雷特，从一开始就没有……只能怪那四名稻人运气不好，正好在克斯托克顿落脚，与诺雷特发生了冲突，还没能杀掉他，仅此而已。”
老安迪对上顾问此刻不敢相信的眼神，解释道：
“……并非因为诺雷特•格达是我曾经的同学，而是因为，他是诺雷特•格达……他就像火山、海啸、落石这些天灾，人想去怪罪天灾，那是在痴心妄想。诺雷特这家伙，就算你想要杀他，他也不会怪你，同样，他想要摧毁一个东西，他也不会在意被别人怪罪……”
“……这只是第一点而已。”老安迪强调说……
……
“卡特琳娜？”
我回到了旅馆，却不见卡特琳娜的踪迹。噢，今天是工作日，卡特琳娜不在旅馆里。
我和柜台的老板娘和她的女儿打声招呼，就要去到开拓者基地那儿。
一路上还是绝望的人群。
我又联想到边界枪击的事情，但我已经头脑发胀，累得无法思考，竟然意外地对此不怎么在意。也许是我知道巴德尔已经逃出克斯托克顿，法则的肆虐也即将结束……但那些在这场灾难中离开的人已经不能够复生。
很快就到达书店。
熟练地推开那本《爱楞•波短篇小说集（上册）》后，女孩进入位于地下的开拓者基地……
“诶，今天不接委托吗？”
小姐姐看向一进来就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并扭曲成一滩烂泥或者说一团史莱姆的女孩，说道。
“——咱现在要死的说……”我虚弱地抬头，向小姐姐要了一杯牛奶和果汁……
啊……开拓者基地的饮品都是免费供应的，真*教会黑话*的划算。
“不想接了，不想接了。”一会儿后，我呼着牛奶上的热气，对小姐姐说道。
“嗯……也是昂。”小姐姐对我点点头，“毕竟你这几周一直在接委托，尤其是这上一周，每天都从城市的西边跑到东边，或者从城市的南边跑到北边，除了沿海的地方，还真没什么地方是你不去的……真是勤快。”
上周，由于要不断试验找出进入幻境的方法，就需要一个站得住脚、能理直气壮在城里晃来晃去的借口……因此而在第三周接下的委托，相当于前两周委托数量的总和。
“姐姐，你叫啥名字鸭。”
我小嘬一口牛奶，询问她。
“呃……怎么忽然问这个？”小姐姐挠挠头，“卡特琳娜没告诉你吗？……怪不得你一直叫我姐姐。”
卡特琳娜说她不记得。
我噎了一下，牛奶差点从嘴边流出来。
……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比较好。
“喔，对噢，我也没告诉卡特琳娜我的名字。”小姐姐忽然意识到什么，“喔！我叫伊内克•斯特雷彻！”
您是比较聪明的。我在心里腹诽一句。
“喔，对了，我们应该就快离开克斯托克顿了……”
这次要来干的正事，除了问小姐姐的名字以外，还有就是，向小姐姐索要作为开拓者的酬金。
“唔……噢～原来是小财迷。”名叫伊内克的少女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于是点了点我的鼻子，“我算算……正经的除魔委托一共有十个，难度都不高，唯一比较严肃的是黑猫的委托……十个正经的普通除魔委托，一个一探索点数，那就是十——至于黑猫的委托酬金，教会方面之前才刚刚订好，如果最后发现黑猫与「那艘渡轮」有关的话，奖励是一百探索点数……但这个委托目前由另一开拓者小队进行，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总之，由于你完成了一部分的调查进度，你可以得到黑猫委托全额奖励的百分之五，也就是五点探索点数。”
她思索一阵，继续帮我算账：“日常打杂是一周三探索点数，但你比较好动，真正打杂的时候不多，三周……三周就算你五点探索点数吧。”
挺好，那么我的小账本又进账了好多钱钱。
“——除此之外。”小姐姐的话还没说完，“你目前的总共酬金是二十探索点数，但在克斯托克顿被黑暗之息笼罩的特殊时期，教会给出的圣戟教派的优待是，在克斯托克顿范围内，所有酬劳变为原本的110%，因此你最终获得了二十二点探索点数。”
“嗯……我这就给你记上。”
一边说着，她一边进入了远距离意识模仿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