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印象么…嗯…让我想想……大概就是好欺负的野猫吧…
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缩手缩脚地躲在‘白鬼’院长后面，好不容易被别人提起勇气才站出来，但还是两眼汪汪，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活像一个鹌鹑。
起初我并不在意她，毕竟因为成为孤儿的孩子而来到孤儿院的，并不算少。但是像这样有新孩子加入的时候，我会很高兴。因为可以多吃一份食物。
我的饭量很大，差不多三人份吧，但孤儿院并不富裕，分给每个人的伙食是有限的，所以我常常会饿肚子。拜我长相凶恶的缘故，每次我只要在他们面前随便威胁一下，他们就会乖乖把食物献上来。
吃完自己那份后，我像以前那样来到新孩子面前，眼角向上撇，摆出自认凶狠的表情说道。
“你不吃吗？那我吃了喔？”
然后她埋起头快速干完了手中的饭，哪怕咽不下去，她也硬是把饭吞进去，把双夹都鼓起来，活像一只大仓鼠。
“卡塔丽娜，你又来了！我过多少次，不准抢别的小朋友的饭！”
莉莉修女的训斥也随之而来，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抢走她的饭了。
现在回想起来，初次见面的交锋就以失败告终了。
这也让我稍稍关注了一下她。
——
“早上好，院长，莉莉修女。”
“早上好，玛利亚。”
早晨，玛利亚正活力满满地向大人们打招呼。
她对每一个人都表现得都很友好，经常摆出一副勉强的微笑，我还能常常看到她主动帮院长的忙。学校的老师都对她的成绩赞不绝口。
就如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感觉一样，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不，与其说是乖巧听话，不如说是害怕犯下错误，所以才表现得那么小心翼翼，事事都顺着对方的意思，扮演出对方所希望的样子。
看着真让人不舒服…
但是她忘记了一件事，即便你讨好了大人，在孩子当中真正能够站足脚跟的，到底还是拳头。而且，向大人献媚的人往往会被其它孩子被排挤。
正直和善良在三观善未完善的小孩来说，完全不重要，对他们而言，大人说的话就是一切。
啪！
“喂！为什么我叫你在考试给我看看，你为什么不给？”
“就是就是！”
玛利亚被一个女孩一巴掌扇到在地，她的几个跟班在背后也跟着指骂，其它见到这场欺凌的学生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着。
不出所料，她在学校中被人排挤了。
“因、因为…如、如果那样做的话不就是…作弊了嘛？”
啪！那个女孩又扇了一巴掌。
“是啊！我们就是想作弊啊！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不对的……”玛利亚小声地说道，不敢去瞧对方的脸。“因、因为…老师说这是不对的…”
“哈？既然你这么听那个四眼田鸡的话，那你就不要跟我们凑到一块啊！”
身为欺凌者的女孩大喊道，脸上的眉毛好像要烧起来一般。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把买来的零食分给你吃……！”
她并不满足在语言上宣泄怒火，她一把抓住玛利亚金色的头发，后面的几个跟班也跟着拳打脚踢。
“要不是你学习好谁想跟你混在一起啊？！还摆出跟那些好学生的臭架子，你以为你谁啊？”
“你要是不把答案给我们抄，你连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整个过程玛利亚都没有还手，她只是护着脑袋，默默地忍着，直到那个带头欺负的女生气消她才带着她的跟班离开。
那些平日里和玛利亚看起来关系较好的人完全没有上前阻拦，一些因为恐惧，一些可能也像那个欺凌者一样，并没有把玛利亚当作朋友吧。
真是无聊，我以为还能看场架呢，到头来还是因为没有勇气所以选择白白挨打么……
以为只要忍住，她们就不会欺负你？以为只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就会有人替你出头吗？你以为，会没有下一次吗？
你为什么没能发现，她们只敢欺负你而不敢欺负其它学习好的吗？因为你是孤儿啊，从根本背景上你就处于弱势，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说到底不管在哪个圈子都是弱肉强食，从小就靠压迫别人生存的我也认可这个观点，所以我才不会出手。
我既没这个义务，也不想去帮那些只会装可怜摇尾巴博取别人同情的人。
所以，我也是旁观者的一员。
然后……在一开始就因为失去兴趣很快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她逆来顺受地忍受着欺凌，既不还手，也不叫人，还咬着牙硬是没跟大人说。
这么能忍？那你就一直忍下去吧……
所以，我偶尔能见到她几次被欺负的场面，我都选择了无视。
我，对于没有勇气不反抗的人没有兴趣。
……
那天只是和往常一样路过现场，玛利亚还是一如既往地挨打，瞪大眼睛向我投出求助的目光，我没有理会，决定一走了之。
“喂喂，老大，你看，那不是卡塔丽娜吗？”
“哦？卡塔丽娜？哼，平时一副拽得要死的样子，现在还不是怂得跟个软蛋一样。”
“就是就是，明明同是一个孤儿院的，现在却见死不救，当作没看见一样。”
“那不是，要我说，孤儿院的人都是一群只会考虑自己，没爹没娘的贱种。”
“……”
他们三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哼，哼哈哈哈哈……”（三个人一起笑）
“再说一遍你又能怎么样？我说你们孤儿院的人都是一群……”
耳边听到辱骂的声音，我毫不犹豫地一拳打飞了那个死胖子，后来的事情就是再简单不过了，我把他们全都打趴下，打到再起不能。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不要再打了！不要打了！”
即使他们向我求饶，我也没有停手，依旧举起拳头，再狠狠地砸下。
向这种纸老虎，如果不在他们心中留下足以铭记的痛，依然会在背后嚼你的坏话，所以哪怕他们无法还手了，我也没有停下拳头。
我要让他们怕我。
“怎么了？你们不是很能打吗？这就不行了？”卡塔丽娜拎起胖子，冷冽地看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呜呜~不打了，不打了……”
“呜呜~再打…再打就要死了…”
“一群废物，聚在一块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呜呜……”他们哽咽着，全身发抖着，说不出话。
“以后我要是再听到你们这群废物说我的坏话，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像今天这样平安无事。”
尽管他们这样跟‘没事’不搭边了，鼻青脸肿算轻的，重的还要算几个骨头已经碎了，不在床上躺个几个星期是下不来床的。
“不会了，不会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哼！”
心情被这群废物搞得烦闷的我又重重地踢了一脚。
“诶呦——！”
忽视惨痛的叫声，我来到那个呆子面前。
她只是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瞪大着蓝色的眼睛看着我。
“走吧，还留在这干什么？”
我发话催促在地上发呆的野猫，在走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向她问过这么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还手？”
“咦？”
玛利亚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你也知道的吧？不还手的话就会被人看扁，难道你甘心一直被这么欺负下去？”
“我、我也不、不想这样……”
玛利亚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你就去还击啊！”
我突然吼道，声音夹杂着莫名的怒火，其中的缘由我也不知为何。
“只有暴力才能制裁暴力。”
玛利亚没有回话，她直视着我，明明我现在的眼神应该比之前还要可怕才对，但她眼里既无畏惧，也无厌恶，此刻她与我对视的眼睛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双都要敞亮，明净。
她缓缓开口。
“……………相信…终会…………”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但我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不，不是听不到了，而是我想不起来了。
只是记忆变得很模糊了。
明明很重要，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我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画面，却始终无法触碰。
唯一记得的，她的回答影响了我一生。
我也开始稍微关注她了，嗯，也就一点点。
————
因为我把那个几个废材打到下不来地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学校，在背后议论我的人明显变少了，原本就躲着我的人看见我更是直接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以为我是在帮同是孤儿的玛利亚，所以连带着对呆鸭的欺凌都消停了不少。
即便后面有人想欺负她，她也学会反抗，虽然总是输得一塌糊涂，但好歹学会还手了。
不过，我也赖得去想她能不能打赢，我不在乎。
让我感到烦闷的是……
“老大，你看，那个玛利亚她又来了。”
我的跟班强尼指向远远在背后跟着的呆鸭。
“……不用管。”
回头看了一眼我便继续向前走去。
从那天以后，那个笨蛋就时不时地凑过来，像现在这样跟在我身后是第10次了。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跟我成为朋友，只是……
“滚。”
卡塔丽娜一脸厌弃看着玛利亚。
玛利亚哑然，无辜的眼睛与那锐利的眼神对上。
“你在干什么？你以为我碰巧救过你一次，你就可以跟我沾到一块吗？”
“不、不是…我只是…想谢谢你…”
玛利亚赶紧解释道，两手在空中扑通扑通地挥舞着。
“那大可不必，你可别误会什么，我一点都没想过要和你好好相处，要真想谢谢我，就离我远点。”
卡塔丽娜眼神冷冽地直视玛利亚。
“我可不会和自己看不起的人做朋友。”
就这样，呆鸭被我凶恶的眼神吓退了，我以为她应该以后都不会来找我了，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错了。
食堂，学校，树林，无论我去哪她都像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我后面，这点让我觉得很烦。
我一把将她推倒，重重倒在地上，大喊道。
“别跟过来！我不是说过的嘛！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嘛？！”
都那么严厉呵斥过了，竟然还跟了过来，是本就单纯的脑子终于变得跟单细胞一样听不懂我的话了么？
即便我这次赶走了她，她下次也还是会执着地跟过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终于我忍无可忍。
没有留情，我一拳往她的脸上招呼。
“行啊，有你的啊呆鸭，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我走过去拽着她的衣领就抓了起来，睁大眼睛瞪着她，我不知道我当时表情是怎么样的，反正很可怕就是了。
“你以为我好说话？你以为我是个大善人不敢打你？我告诉你，我比以前那些欺负你的家伙坏得多了，识趣点的话就给我滚远一点！”
我一把将她推进旁边的小溪然后离开，她的衣服应该全都湿了，我想这样她就无法追上来了。
但当我回头看去的时候，她依然爬起身，追了上来。
无法理解，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正常来说遭他人嫌弃，厌恶甚至暴力的话，应该会自然而然地避而远之才对，但她没有，即便后来遭受到了更加恶劣的霸凌，她也没有放弃，她的执着让我感到惊讶，不知道她在我身上追求什么，我想不明白。
是啊，我当时真的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明明那么弱小，那么爱哭，还总是摆出一副总不放弃，小说中热血的主角的样子。
我……索性不去思考。
就这样，她追过来，被我打趴下，然后再站起来，再追上来，我们的童年基本就是以这样匪夷所思的形式下度过。
后来，在一次次的霸凌中我甚至感到了些许的乐趣，看着她被我折磨的滑稽样好像还挺有趣的。所以我变本加厉地欺负她，比如在学校处处刁难她，在路上故意撞倒她，抓着她的头发往她的脸上倒牛奶等等许多恶劣的行径。
“还给我！”
玛利亚冲我大声喊道。
她挣扎着，扭动身体试图冲过来，但被我的两个跟班克蕾亚和亚妮给拦住，根本动不了。
“怎么怎么？呆鸭，平时不管我怎么欺负你，你都无动于衷，我只是拿你一条项链，你就这么激动？”卡塔丽娜拿起项链看了起来，在夕阳的照射下，项链散发出来的光芒格外闪耀。
本来只是想往常一样捉弄她，所以才把她的项链抢过来，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那是什么？真土！这么没有品位的东西亏你还整天戴在身上。”
“哈哈，克蕾亚你说得对，不过这正好搭配她这个丑八怪。”
克蕾亚和亚妮毫不留情地嘲弄了一番。
“求你了，利娜，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求求你还给我。”玛利亚恳求道，急得两眼盈眶。
“哦~？”
平常像个呆头鹅一样，只会逆来顺受。无论我怎么打骂她，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
“你说这个对你很重要，这么说你愿意为拿回这个项链做任何事咯？”
卡塔丽娜奸笑着说道。
“……我…愿意…”
玛利亚先是一愣，然后才扭扭捏捏地说道。
因为想看看她会做到什么地步，也是因为内心里觉得很好玩，所以，
我丢了它。
我随手一丢，往身后的小河扔去。玛利亚瞪大眼睛，随着空中的项链噗通一声落入河流后，湍急的河水很快就把项链给吞没，加上深秋的温度，河水会变得异常冰冷。
想着就算是再笨的人也懂得放弃吧，但她没有。
她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甩开克蕾亚和亚妮，朝我冲过来，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冲过来给我一拳，但她无视了我径直往河里冲去。
只见她俯下身子，扒开一块又一块石头，寻找着什么。
“可恶，这家伙怎么突然力气这么大？”
“就是说啊，疼死我了。”
两个跟班来到我身旁碎碎道，而我正愣神地回头看着在河里焦急地寻找项链的玛利亚。
“呵，这呆子还真去找啊。傻瓜，河流这么急，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我还挺佩服她的，这么冷的水，她还真舍得下去找她那破项链。”
“大姐，咱们别理她，说不定她一会就放弃了，我们先回去吧。”
是啊，河水这么冷，天也渐渐黑下来了，她肯定很快就放弃的……
“……嗯。”
回到孤儿院后，我一直都心神不宁，总是有意无意地望向门口。
七点，玛利亚没有回来。
“你们有谁看到玛利亚了吗？到晚饭的时间了。”
莉莉修女在大厅里问道。
克蕾亚和亚妮都心虚地低下头，不作声。而我则看向门口。
八点，玛利亚还是没有回来。
“奇怪，这么晚了，玛利亚跑哪去了？她不是这么贪玩的孩子啊？”
莉莉修女看着时钟自言自语道。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门口。
九点，莉莉修女抱着昏迷不醒的玛利亚回来了。
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豆子般大小的水珠从金发上不停滴落，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而她的手上死死攥着那条项链。
就那么……重要么那条项链？
深夜，我来到休息室，看见忙碌了一天，疲惫不堪的莉莉修女，而她正负责照看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玛利亚。
“卡塔丽娜，你怎么来了？”
莉莉修女揉着眼睛，疲倦地说道。
“啊，那个……院长叫我来接替你的班，负责照看玛利亚。”
“啊~是么…那你好好照顾玛利亚喔，她现在很虚弱…啊~我先去睡一觉了…”
莉莉修女打着哈欠说道，看来一天下来忙碌各种事情的她真的很累了。
“嗯。”
等莉莉修女离开以后，我坐到床前的椅子上，看见她通红的脸蛋和虚弱的呼吸，我伸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很烫…看来烧得很严重…
缩回手，我重新扭干泡过温水的毛巾然后放在她的额头上，做完这些后，锐利的眼睛注视她沉浸在梦乡中的脸蛋，我回想起和她经历的种种。
初见时的担惊受怕，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以及那明明柔弱不堪但却拥有不肯放弃的执着的双眼。
“果然，”我单手撑着脸，百般无聊地说道：“还是搞不懂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