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角落里，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泪花。
我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我平时总能看到她这幅哭脸，甚至大多数原因都是我造成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做什么无意义的道歉，也不想做什么好人，那为什么我没有选择无视她径直离开，为什么……我会停下脚步？
她将身体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两手搭在膝盖上，把头埋在怀里，身上还有几处伤口，脸上还有淤青，楚楚可怜，活像一只被淋湿的仓鼠。明明平时哭得更厉害一点，虽然此时她虽然也在哭着，但她是在强忍着，让眼泪尽量别掉下来，憋红的鼻子抽抽泣泣的。
要说有什么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哀伤的气息。哀伤，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哀伤，可能我是被这股哀伤所吸引吧。
我开口问道，语气离温柔二字压根不搭边，甚至有些责骂的感觉。
“怎么了？呆鸭。”
玛利亚抬头，晶莹的眼睛倒映出我的身影。
“在这里蹲着不回去？又被人给欺负了？”
“……项链…”
因为刚刚大哭一场的原因，玛利亚说话有些零碎。
“…我的…项链被抢走了……”
哦？那条在河里找了4小时的项链？
“你肯定又没有反抗吧……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还手的话，别人就会把你看扁的，你要是下次不想被抢走些什么的话就……”
“我还手了啊……”
我话还没说完，玛利亚咬着嘴唇，无能为力地开口道。
“我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肯还给我，所以我…”
“所以我抓着他们揍了下去，一个劲地揍了下去，不管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我都死死地抓着拿着我项链的打……”
哦？终于反抗了么…
“眼看就要抢回来了…但又来了一个大人……”
“他是外地来的，看见我的项链漂亮，觉得值钱就抢走了……”
她沉下头，言语之间的失落，无奈，懊悔再明显不过了。
一想到自己的项链被蛮不讲理地抢走，玛利亚鼻子一酸，声音也变得更加令人心疼。
“他今晚就要离开镇子了，我可能…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我静静地听着，淡淡地说道：“不就一条项链嘛，等你长大以后攒够钱了再买一条不就行了。”
“可那是……”
“…我妈妈留给我的啊…”
直到她说出这是她妈妈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时，我才知道这条项链对她的意义。
“…是么。”
吐出冷漠的声音后，我便走了。
——
塔塔里镇邻近出口的街道。
卡塔丽娜走在街上。
年幼的身躯穿梭在行人间，凶狠的眼神宣示着这个女孩的不简单。
人之所以总是会失去，是因为他们是弱者，而玛利亚被掠夺，是因为她弱小，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那条项链是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就在卡塔丽娜思绪烦躁之时，一道身影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看上去就很痞气的男人，在手上玩弄的项链闪闪发光，外观奇特，看上去价值不菲。
“啐！”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琢磨这条项链能值几个钱。
“今天运气不错嘛~看这光泽，这条项链应该值十个金币。”
“想不到一个小孩竟然有这么昂贵的东西，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男人想着，决定离开镇子后就把这条项链给当了。
突然，男人停住脚步，抬起头，看到了有着眼神不符合年龄的女孩。
那是两眼死死盯着男人的卡塔丽娜。
“还回来，那不是你的东西。”
卡塔丽娜伸出手，毫不客气地说道。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屑地笑了起来。
“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啊？还什么东西啊，叔叔我不知道啊。”男人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这是谎言，即便卡塔丽娜的话没有说清楚，但男人也在明白她指的就是自己手上这条项链。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卡塔丽娜目光如勾，语气依旧是那样不客气。
男人像是被看破了谎言而感到无奈，叹了口气后，把项链收进口袋。
“哎~”
瞬间，男人一个冲刺来到卡塔丽娜面前，直接一拳抡到卡塔丽娜的脸上，将卡塔丽娜锤飞。
啪啦！
窗户的玻璃被如弹珠般飞来的卡塔丽娜一把撞碎，还有一些碎裂的玻璃在她的脸上划出了几道伤口。
“呸！”
“小屁孩敢跳出来管我要东西，以为自己是谁啊？”
“这次我就放过你。收点伤，长点记性吧。”
说着，男人没有理会倒在窗户上的卡塔丽娜，径直离开。
……
…怎么了？
……头好沉……发生什么了？
因为是头部最先撞击玻璃，所以卡塔丽娜的意识一时陷入了混乱。
卡塔丽娜想要伸手触摸自己的头，查看情况，但还没摸到，如触电般的痛感就在后脑炸响。
痛——！
“嘶……！”
电麻的刺痛刺激着卡塔丽娜，迫使她的意识回归。
我想要干嘛来着……啊，对。
抢回项链……帮谁抢回来着？
嘶…好痛！不管帮谁抢回来，伤成这样也只能放弃……
…放弃…么？
茫然间，那张小巧的，可爱的，却总是流泪的脸浮现在卡塔丽娜心间。
“切！本来的好心情都被这小屁孩给搞没了！”
男人踢开路边的石头，脸上写满了不爽。
“嗯……？”
正大步前行的男人感觉有什么东西拉了自己一下，所以停下脚步，转头一望。
只见鲜血漫流在脸上的卡塔丽娜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还回来……”
眼前的小孩头破血流，说话都有气无力，都伤成这样了，却还要向自己要回项链。
可即便伤成如此，男人也没有丝毫心软，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卡塔丽娜的小腹上！
“咳——！！”
小腹仿佛烧起来一样，剧烈的灼痛传遍全身，使卡塔丽娜忍不住跪倒在地，痛苦地双手抚腹，
往日那高傲的神色再也看不到，剩下的只有因为疼痛而流泪的表情。
她终于还是因为她，选择卸下所有的伪装，将自己的狼狈和不堪展露出来。
“臭小鬼，死缠烂打的，就这么想挨揍吗？”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卡塔丽娜，随后一把拽起她茶色的头发。
“在这个世界，实力就是一切，像你这样的弱者吃亏就给我咬碎牙吞进肚子里去吧！”他甩开手，站起身“别再追过来了，这是最后的警告，否则我就杀了你！”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赶紧回去找妈妈去吧。”男人恶狠狠地说道，就要转身离开。
嗒。
但他还未迈出一步，脚边就传来被拉扯的感觉。。
“…还回来！”
卡塔丽娜抓住男人的右腿，厉声说道。
即便遍体鳞伤，即便颤抖不已，但她仍然没有选择放手，她死死地抓着。
怒意勃然涌上心头，男人原本还算得平静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
“艹*！”
“你个小杂种！手下留情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嘛！”
男人彻底愤怒了，凶残的敲打，一击又一击，无情的蹬踹，一下又一下，残暴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卡塔丽娜。
“咳——！！！”
“呕——！！”
“呃咳——！！”
令人胆颤的哀叫回荡在无人的街道上，男人完全没有顾及对方只是个孩子，哪怕卡塔丽娜咳出血来，他也没有停手，仍然疯狂地，单方面地殴打着卡塔丽娜。
难以忍受的痛楚一次又一次地砸落在她身上，每一次拳头砸下来，身上就有某处变得火辣辣的，疼痛遍布全身，或者说，卡塔丽娜的感觉只剩下疼痛了。
有好几次，卡塔丽娜都几近晕厥，但是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信念，硬生生咬牙挺了过来。
砰！
男人又一拳打向卡塔丽娜，嘴里还叫骂道。
“混蛋！小**！小杂种！看我不打死你！”
“你这个没人要的孤儿，怎么了？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想要替你朋友出头吗？你不是要拿回项链吗？”
“来拿……！”
男人还未说完话，一记重拳就狠狠地砸向了他的面门。
男人被这一拳打得退后一步，他诧异地摸着挨打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女孩。
卡塔丽娜吸吮一下，将口中的所有淤血一口吐出，抬手擦了擦嘴唇，随后看向男人。
“怎么了？”
“你不是…要打死我吗？”
超乎于同龄人间的凶狠，犹如最凶残的野兽一般，男人被卡塔丽娜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
只是那一下的迟疑，卡塔丽娜跳过去将男人扑倒，举起拳头又重重地砸下男人的面门。
“噢啊！啊啊啊！”
卡塔丽娜叫喊着，嘶吼着。
立场发生了神奇的转变，卡塔丽娜握紧拳头，疯狂地挥舞，一拳又一拳狠狠地锤下，就像刚刚男人对卡塔丽娜的施虐，卡塔丽娜同样以拳头还以男人。
噗呲！
猛烈地拳击在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鼻子最先开始喷出血，然后是脑袋，强烈的冲击给男人打得脑子嗡嗡作响。
到底还是身形差得太多了，男人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卡塔丽娜。
“可恶！你个死**！”
“你彻底惹怒我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男人站起身来，疯狂地踢踹。
不过卡塔丽娜也不是一昧挨打，她本能地双手护住身体关键的部位，在男人用暴力疯狂发泄怒火的时候，抓住时机，又扑了上去，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还击。
卡塔丽娜被男人一拳撂倒，站起来，扑过去，疯狂地扭打起来。
然后又被打趴下，再度站起来，依旧是那样以拳头还以颜色。
双方都失去了理智，只是疯狂地向对方输出怒火。
“咳喝！”腹部又中了一拳。
“呃啊——！！”右脸又挨上一拳。。
“噢啊！！！”朝着男人就是一个上勾拳。
不知是第几次跌倒，不知是第几次挣扎着爬起，不知是第几次挥出拳头，已经记不清了……
肋骨断了多少根？还有多少内脏是完好无损的？卡塔丽娜不知道，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事实上……
她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一次次跌倒，然后又一次次爬起来，明明她的身躯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弱，却又好像蕴含着无限的力量，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够击垮她。
谁又能够知道这个小小的女孩，拼之至此的理由，仅仅只是想帮另一个女孩抢回属于她的项链。
尽管力量的差距很大，但是在一次次的跌倒，挣扎，冲锋中，差距确实是在一点点的缩小，而这场野兽般的打斗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啊啊——！你个疯子！！”
男人痛苦地哀嚎道，声音之大仿佛传遍整个城镇。
就在刚刚，男人又是挥出拳头，这一次，卡塔丽娜没有再挨上这一拳，她趁机抓住右手，张开嘴咬住，将男人的食指和中指硬生生咬断！
“呸！”
卡塔丽娜吐掉两个手指，尖锐的虎牙上还留有血，与男人狂喷鲜血的右手形成鲜明对比。
卡塔丽娜猛地扑倒男人。
似乎是自己无法接受失去了两个手指的事实，又或者是被剧烈的疼痛给麻木了精神，总之，他这次再也没能推开卡塔丽娜。
卡塔丽娜比之前都还要猛烈地砸下拳头，左勾拳，右勾拳，卡塔丽娜一股脑地挥出拳头，疯狂…不，这应该只能用癫狂才能来形容此时的卡塔丽娜了吧。
不知是第几下的拳头再次落下，卡塔丽娜终于是停下了手，脸上全是血几乎面目全非的男人也早已失去了意识。
“呼，呼……”
卡塔丽娜喘着大气，鞭策双腿动起来，她从未想过只是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会这么艰难。
她从男人身上搜出那条项链，准备就要离开。
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男人那张脸，莫名的不甘划过心里。
—不能就这么算了—
心里的声音这样跟他说。
她竟然榨干最后一点力气，使出全力朝男人的脸给了一脚。
“垃圾。”
——
卡塔丽娜独自走在街上，手上攥着那条项链。
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毕竟她现在连维持意识都很难。
她的脚步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倒下—这句话可不是比喻。
只是心中的执念催使着她迈开沉重的步伐。
卡塔丽娜的呼吸很弱，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只是麻木地向前前进，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
但是，她还是倒下了。
她甚至连倒下的知觉都没有，她怎么都站不起来，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渐渐的，眼皮变得越发沉重，缓缓地失去意识，在晕过去之前，她把最后的视线放在了右手的项链上。
那是一条用银色吊坠串起镶嵌纯白钻石的项链，璀璨，耀眼，无瑕。
随后闭上眼，睡了过去。
后来，有位好心人发现卡塔丽娜并把她送回孤儿院。
即便她在昏迷期间，她也一直紧紧地抓着项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