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看哥哥不是还好好的嘛,这么紧张干什么。”
床榻上,一位头上绑着绷带的黑发少年正温柔地抚摸着床边一个约莫五六岁年纪的小萝莉的头。
这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左右,穿着这个时代最时兴的印花布缝制而成的公主裙,下半身则是则是黑色长筒袜和锃亮的小皮鞋。
这显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有的衣着打扮。
不仅如此,她一头偏黑色的头发还被梳成了优雅庄重的中分,被精心装扮的发髻还用一个大大的缎带蝴蝶结扎起来,更显其矜贵可爱。
饶是哥哥如何绞尽脑汁地努力宽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蹙起的短小眉头依旧未曾舒开,踮起脚抓着他的手臂久久都舍不得松开。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一对衣着考究的绅士和贵妇在穿着白大褂的眼镜男的带领下随即出现。
“幸不辱命埃赫德里公子,这次催眠治疗出人意料地成功。”
一直陪伴在床边的小萝莉突然转过身,发出磕磕绊绊的稚嫩嗓音:
“哥哥……不会,做噩梦?”
医生点点头,随即取出夹在肘间的报告。
“根据五分钟前的体检情况来看,夏尔,也就是你的哥哥的脑电波δ波形已经回归到了正常波动范围,生物电也大体回复到平衡状态。”
说罢,他伸出手指一提镜框,露出温和的微笑。
“换句话来说,没有意外的话他在今晚就可以重新享受到优质睡眠了。”
听到这句话的小萝莉顿时两眼一亮,陪在身后的两人也情不自禁地露出释然的神色。
“真是太感谢你了贝尔医生,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您过誉了埃赫德里夫人,实际上刚才我根本就没有做到什么,全凭他过人的意志力化险为夷……”
一番客套后,作为一家之主的埃赫德里先生领着医生离开病房洽淡接下来的酬劳,埃赫德里夫人则留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瘦削孱弱的模样,眼眶顿时红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夏尔的手上,嘴角嗫嚅良久后终归于一个悠长的叹息。
“你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折磨的,是我们害了你,亲爱的……”
夏尔看着这位在公众眼中素来以手段狠辣果决著称的铁娘子此时低首垂泪的模样,心里也不禁一阵动容。
他知道此时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没有意义,只是轻声道:“母亲,我不喜欢留在这里。”
埃赫德里夫人闻言不禁一愣,随即颇为同意地点头。
虽然贝尔是整个纳普鲁士首屈一指的心理医生,但这里毕竟是精神病院,长期停留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难免会身体和精神产生影响。
“好吧,你一直在这里住院的话爱丽丝这个不省心的孩子估计也安静不下来,那我现在就去办理出院手续。”她说。
一直眼巴巴地偷听着两人对话的小家伙爱丽丝脸上看似不动声色,头顶的呆毛却兴奋地转了一圈。
已经和这个寡言却乖巧可爱的妹妹相处了大半个月的夏尔知道,这是她兴致高涨的表现。
小孩子终归还是讨厌医院这种地方的啊。
他不仅暗自苦笑,随即把头望向窄小的窗户外鳞次排比的楼房剪影,还有后面那片更大的灰蓝色天空。
说实话,他也确实有些等不及去接触这个对于他而言显得尤为陌生的崭新世界了。
……
夏尔深吸一口气,朝着医院门外踏出去,灿烂的日光已然抢先一步硬是将他推了出去。
大门前是一片灰石砖铺就的广场,没有喷泉,没有修剪得圆滚滚的园林灌木,甚至连一片落叶也没有。
没有感受到任何赏心悦目的夏尔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棒极了,简直和这个刻板严肃到极点的民族和国家同出一辙。
感受到夏尔情绪变化的妹妹扯了扯他的衣袖,昂起头神情担忧地盯着他。
她的眼睛澄澈透光得相当违和,活像是把两颗宝石嵌进眼眶里似的。
夏尔心里不禁闪过一抹心疼,随即牵起她的手,领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向着前方走去。
现在在他们之间,事实上只有一个真正的患者。
走过这片不大不小的砖石广场后,夏尔看着病院外等候多时的人群,忍不住皱起眉头。
数十个身穿紧绷军装,手持燧发枪的士兵排成两排直立在两边。
制服上那抹经典的普鲁士蓝,素白色的长裤,还有最经典的头上那顶带着尖刺的头盔,无不表明了他们效忠的国家。
而在正中央,三个带着大盖帽的军官正背手站立,似乎已经多时。
夏尔有些惊讶,但并不显得有多么吃惊。
作为垄断纳普鲁士本土市场,甚至将产品远销海外甚至殖民地的机械制造寡头,埃赫德里家族和军方必然有着许多暧昧的关系。
为了有稳定的武器供应链与用来养活庞大军队的税收来源,住在夏洛滕堡的那位也必须要对这个军火商多有照拂。
但是,总会有人会眼红圣眷正浓的埃赫德里军工,甚至家族内部也会对自己分到的残羹冷炙心有不满……
不管原因是什么,最后演变的结局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一个在家中离奇自杀的职业杀手,还有一个脑干受损昏迷数月不醒的少东家。
作为一家之主的埃赫德里先生率先出面和几个军官装束的军人攀谈起来。
虽然离得太远听得不太清楚,但是夏尔还是捕捉到了几个重要的词汇:
“……陛下对此感到非常遗憾……贵公子的兵役可以豁免……不日会再登门致歉……是的,非常感谢您的理解……”
简单的谈话后,三位军官随即退开一遍,五指并拢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两边的士兵们也跟着挺直腰杆举起枪托,整齐划一地一蹬军靴。
夏尔显然没有被这个场面吓到,作为在红旗下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他什么盛大的阅兵仪式没有见过。
就在他牵着爱丽丝走上马车后,他敏锐地注意到站在两边的士兵也跟着来到了马车两边。
不仅如此,马车前后拱卫着手持佩剑的骑兵,这幅郑重其事的架势和国王出行相比简直差不到哪里去。
看来,王室是生怕自己的态度摆得还不够清楚呐。
夏尔微眯起眼睛暗自思索,随即偏过头对着一旁的妹妹笑道:“看来我们一家子明天又要上头条了。”
年幼的爱丽丝并不明白哥哥的言下之意,只是懵懂地点点头。
随着前头传来军令声,浩荡人马随着马车不断向街道远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