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清晨，方明轩早早地起床帮家里贴春联和福字，他家非常注重节日氛围，有时候他会觉得过节期间和上学一样累。
做完过节的准备，老妈给全家做了甜酒蛋当早餐，这也算是每年过节的例行公事。甜酒蛋很好吃，但方明轩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平常时间就不会去做。
吃完早餐，方明轩回到房间，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从没开封的小说，撕掉透明包装，坐进椅子里。
从他起床到开始看书为止手机铃声一共响了两次，第一次在他洗脸的时候，他没去管它，任由它响着，直到对方放弃。
第二次在他吃早餐的时候，方明轩按下减音键，退出通话界面，让莫嘉娜的来电在后台无声地叫喊。他偶然瞥见第一个来电人的名字，是杨煦岚。
他谁的电话都没有回，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重复无意义的问题，然后进行谁都不相信的解释，最后演变成无意义的争吵之外不会导致第二个结果。
从咖啡厅逃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理过谁，他已经想明白了，这是命运给自己开的玩笑，是有着恶趣味的神明创造出来的恶作剧。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又能做什么呢？
他唯一能思考的只有自己的事。
他几乎要忘记了，像这样安静地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渐渐沉浸于文字描绘出的另一个世界里是怎样的感觉。
这个学期经历了太多事，他不仅要关心曾雪莹的心理状况，还要去应付莫嘉娜的各种挑衅，还得处心积虑地帮助杨煦岚隐瞒尴尬的意外。等到一批问题解决，又得去面对她们坦白出来的感情。
被人喜欢固然是好事，但有句话说得好：过犹不及。
有太多的事在分散注意力，有太多的困扰在消耗着他的精力，回想起过去的那段时间，觉得很累。
但现在好了，大家都已经敞开心扉。无论是否是她们所期望的，话说回来，世事本来就不会完全按照某个人的愿望去发展。
所以去它的吧！不如把它们全都放下。
方明轩感觉到宁静，舒适，当他翻开书，即使是最简洁的话语都充满诱人的魔力。
他像一个迷路许久的老人终于找到回家的路，重新待在自己最喜欢的花园里，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他喜欢这种感觉。
可好景不长，突然间窗户被敲响，方明轩的花园出现了入侵者。
“喂，你在吗？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曾雪莹熟悉的声音在方明轩听来就是猛兽的咆哮，她那利爪不停地击打着脆弱的围栏。
方明轩没有回应，为了躲避一切打扰，他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但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住在同一小区的曾雪莹来到他家。
“我知道你在里面，躲避是没用的，你给我乖乖地出来，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那些永远走不到终点的对话？
不！
方明轩打从心底抗拒。面前的窗帘很厚，是冬天用的带毛绒的那种，方明轩看不见曾雪莹，于是料想对方也看不见自己。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
现在离开，换个地方，只要动作够轻她就不会发觉。
但是该去哪呢？
方明轩的家没有莫嘉娜家那么大，根本没有书房，客厅吗？不，那里的落地窗窗帘是打开的，曾雪莹可以直接看到屋子里面。
厨房？
也不行，二老在家里忙忙叨叨，坐在碍事的地方肯定会被骂。
最终方明轩决定什么都不做，默默地等到曾雪莹离开，他松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回书页上。
但是很快他就听见开门声，于是沉重地叹出一口。
野兽终于还是进来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野兽竟然有两只。
莫嘉娜站在前面，非常有礼貌地向二老打招呼，二老一看见她就非常高兴，特别是方明轩的老妈，她还牢牢地记着从莫嘉娜那里受到的表扬。
双方互道着新年快乐，莫嘉娜把伴手礼交出去，她很谨慎地选择了价格实惠却备受好评的鲜奶。经过上一次失败的尝试，她已经学会怎样轻松地融入一个普通的家庭。
毕竟她是莫嘉娜，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就是她强大的学习能力。
曾雪莹跟在莫嘉娜身后进门，隔着房门方明轩也能清楚地听见四人对话的声音，心中复杂的情绪使他的听力变得异常灵敏。
他依然捧着书，注意力却已经集中在门外的人身上。他聆听着几人的聊天声，听见她们因得到红包而感到开心，随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开门、关门，然后又是脚步声。
她们分开站在身后，像两道坚实的墙壁。
没有人开口，沉默在持续蔓延。方明轩默默地放下书，站起来往门外走。
不出所料，他被两人拉住手臂。
“你打算去哪？”
曾雪莹的低沉冰冷。
“去卫生间。”
“这是另一个逃走的借口吗？”
莫嘉娜的语气也十分危险。
方明轩被按着肩膀坐在床上，这样两个女孩才能左右各一位地堵住他逃走的路。曾雪莹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胳膊肘弯曲着将他的脖颈夹住，莫嘉娜在另一侧做出同样的姿势，她们俩就像是商量好了似得，将方明轩牢牢地锁在两人创造出的囚笼里。
“大过年的，咱们没有必要这个样子。”
方明轩面色凝重地说。
“是你逼我们这样做的。”
“但凡你愿意回我们一条消息，也不至于现在把你扣在这里。”
“缺乏信任的前提下，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所以你就想一直逃避下去吗？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谁也不见？这才是信任缺失的真正原因。”
“没错，我们不要那种非常仓促，听起来就像一大堆假话的解释。我们是在生气你向我们隐瞒，不对我们说实话，是你先不信任我们的。”
这种对话，把问题拔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不拘泥于苍白的事实，可以完全把错误的理由推到其中一方身上，方明轩产生了既视感，却没有应对的方法。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老妈端着托盘走进来，盘子里有一大堆糖果。
“这里有些糖，你们边吃边玩。”
“谢谢阿姨！”
莫嘉娜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比她的金发更加耀眼，曾雪莹则站起来接过托盘，两人都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变成乖巧的孩子。
老妈退了出去，方明轩甚至没机会看见曾雪莹的笑脸，她一转回身来就变成了坚硬的铜塑。托盘碰撞桌面发出响声，枷锁刚打开没一会儿便又被合上。
方明轩只能哀叹自己不幸的命运，老实地待在枷锁里听着各种的抱怨、数落，语气充满激情和悲伤。
每一分都是煎熬，每一秒都是挑战。
等到终于结束时，方明轩以为整个早晨都过去了，但实际上才过去半个小时。
不过说实话，被两个滔滔不绝的人按在原地半小时也是非常痛苦的经历。
在最后的时刻，两个女孩希望方明轩不要再对她们有所隐瞒，无论是有关杨煦岚还是其他人的事，都能对她们实话实说。
方明轩脑袋里只剩下一堆浆糊，他连连点头，根本没有考虑到实施的可能性。
然后他终于解脱了，他离开被摧残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的花园，向能给自己带来片刻安宁的卫生间走去。
他离开之后，两个女孩在狭窄的房间里对视。
“你明白的吧。”
“啊。”
她们的声音谨慎庄重，仿佛在预谋着重要的事。
“我们的面前出现了十分强大的敌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她确实是误打误撞地发展出了非比寻常的关系。对比下来，已经领先我们一大圈，几乎是快要到达终点的程度。”
“但我不会接受！用身体来诱惑、要挟对方的行为也太下作了，我家阿轩才不是那么容易被骗走的人！”
“是不是你家的暂且不提，但我不允许有人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跑到我前面去。”
“所以目的一致呢。”
“得先把她排除出去。”
莫嘉娜的眼神无比犀利。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曾雪莹伸出了手，莫嘉娜紧紧握住。
“我们想要的东西。”
“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