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轩，来把这张运动会的申请表填一下。”
上午第二节课的课间时分，有人拍了拍正趴在桌面上休息的方明轩的肩膀把他叫起来，递给他一张申请表。
他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看清申请表上的排列出来的各个项目，思维在缓慢地运转着。
上面大部分都是十分常见的项目，类似短跑、长跑、跳高之类的，但不管是哪一个，对于喜欢读书而不喜欢运动的方明轩来说都不是擅长的领域。
话说回来，他根本不想参加运动会。就他自身而言，非常怀念小学时老师只会鼓励一部分体能不错的同学去参加比赛项目，而其他人则负责后勤和声援的做法。但是上了高中之后，荨老师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赛场上展现自己的风采，秉承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等原则，她要求每个人都至少报名一个项目。
去年的运动会方明轩在接力跑上差点丢了棒子，结果虽然把接力棒拿稳了，却还是害班级落后对手不少时间。如今再次看见运动会的申请表，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压根就不适合运动啊。”
“除了常规的运动之外，今年学校也加入了一些新的项目。”那申请表来的人也察觉了方明轩的难处，开口劝导道，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凑近耳边说的“尝试一下从前没有过的‘第一次’怎么样？”
对方声音很轻，说到那三个字时却刻意加重了语气。而这句话就仿佛按下了方明轩情绪上的某个开关，他猛地睁大双眼，一回头，看见莫嘉娜在对自己坏笑。
方明轩立刻就回忆起来了，上一个与“第一次”相关的事件。
莫嘉娜柔软的嘴唇，她呼吸的味道，几乎用双腿将自己禁锢住的紧密触感。
那时的回忆如同浪潮一般奔涌而来，在方明轩脑袋中重现。他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身体也停止行动，等到意识到时嘴里积攒的唾沫被他一口吞咽下去。然后又突然发觉，这个行为会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饥渴，于是脸颊瞬间就红了。
他匆忙移开视线，没做任何思考地在一个方框内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申请表还给莫嘉娜。临走之前莫嘉娜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点了一下，方明轩并没有刻意要去看，只是眼角瞥见那个画面，心中就又是一阵慌乱。
“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莫嘉娜用只有方明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随后挨个座位地去收集同学们要参加的项目，直到她走了很远很远，方明轩的心情都没平静下来。
这不是错觉，他发现莫嘉娜比从前激进多了，自打从河边回来的那一天起，莫嘉娜就时不时地让方明轩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以至于那时的记忆从来没有消退过，即使过去了许多天也依然像是前一秒刚发生一样鲜明。
这就是她的新战术吗？
她本可以在那里做得更加彻底，却在自己退缩的时候就立刻停止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打退堂鼓，而是通过让自己不断地回忆起那时的吻来不停地扰乱自己的心绪。
她知道自己会紧张、会慌乱，也会怀念，甚至会觉得遗憾。
等到自己被各种情绪困扰到永无安宁时，就成为她的掌中之物了？不只是主动出击，更要等到自己投降吗？
方明轩感到莫大的恐慌，莫嘉娜，真是个恐怖的女人！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得保持平常心，自己可不是稍微给点诱惑就会就范的人啊！
方明轩立刻挺直腰板，把手放在身前，学着武侠片里人们打坐的方式做着深呼吸，以求得到一丝宁静。
可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绪渐渐恢复正常时，却发现旁边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方明轩又是一惊，原本坐在他前面，如今坐在身旁的女生勾起嘴角，笑容里充满了要刨八卦的意味。
方明轩不想理她，想当做没有看见直接忽视，可她却挪了挪椅子，把身体靠过来。
“从莫嘉娜的表情和你的反应来看，我没猜错的话是发生了什么吧？果然不像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对不对？”
“这、这不关你的事。”
“别这样嘛，我们好歹是半年的前后桌关系。”
她凑得更近了，方明轩对这种行为感到深恶痛绝。
“那种关系才不至于什么事都坦白。”
见方明轩这么抗拒，她黑着脸坐回座位上，但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得，表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方明轩也很好奇，只见她在书包里翻翻找找，从里面拿出一条巧克力。
“告诉我就给你这个。”
这是莫大的侮辱！
特别是在整天承受着诱惑的情况下，方明轩无法接受被看成只要给了一点好处就会乖乖听话的人。
“你想知道就去问她啊，看看她会怎么回答你。”
“但是莫嘉娜给人感觉好恐怖，还是你看起来比较容易松口。”
方明轩咬紧牙关，终于忍不住了。
“别把我给看扁了，你们这些女人！”
*****
午休时间，方明轩正在收拾书包去食堂吃饭，却被旁边的人一拍肩膀，他很不耐烦地转过脸，曾经还因为坐在旁边的人是她而感到庆幸，但现在已经开始对这个人的存在而感到不幸了。
“你又要做什么？我说过我是不会被收买的。”
“难道我已经被敌视了！”
她很惊讶的样子，但方明轩同样惊讶于她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她挠了挠头，苦恼在她表情里停留了几秒钟，很快就释怀了。
“算了，以后再想办法吧。不过就算你敌视我也没有用，找你有事的人不是我，你瞧。”
她指向门外，方明轩看见站在门口的于念秋，两人一对上视线她就开心地向这边招手。知道错怪了对方，方明轩再次面对她的时候有点尴尬。
“抱歉，错怪你了。”
“不用在意这点小事，不过如果你确实想表示歉意的话……”
“不，我不想。”
她失落地垂下肩膀，此时于念秋已经挤过走出教室的人群，来到方明轩身边。
“明轩学长，我带来了便当，咱们一起吃午饭吧。”
她激动地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方明轩还没顾得上回应她，率先想到的却是旁边的女生。只见她垂下去的肩膀立刻耸了起来，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脸上的失落重新被兴奋所取代。
方明轩还要对她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先把于念秋拽到一旁。
“这便当是怎么回事？之前完全没有听说啊。”
“是昨天晚上突然想到的，因为其他人都和你在一个班，吃午饭时总是在一起，只有我从来没和你一起吃过午饭，所以想一起吃一次，就做了这个便当。”
她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恳求道，方明轩有一种她正在往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的恐慌感。
“就算是想一起吃，只要事先联系一下，我们在食堂汇合就行了，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就今天的天气来说，不是很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于念秋苦笑着，方明轩也知道，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气温比前几天降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也不想往教室外面跑。
只是这里有着……
“这不是挺好的嘛。”
来了！
那家伙一加入话题，方明轩就狠狠地瞪着她，但她毫不在意方明轩的眼神，只是微笑着对于念秋说:
“我把我的椅子借给你，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行。”
“真的吗？太感谢了！”
于念秋被这人畜无害的笑脸给哄得团团转，当即就把她的椅子搬过来坐在方明轩的座位旁边，只是吃饭的话，一张课桌的大小已经绰绰有余了。
但这不是座位的问题，那个笨蛋只想看八卦，根本不知道于念秋出现在这间教室里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她要是留下来吃午饭又会是怎样的发展。
此时此刻，方明轩已经看见另外三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啊，不对。
她知道。
方明轩已经洞悉了，那个兴奋的笑容，不仅仅是因为有学妹拿着手制便当来到教室，在那看似是只对八卦感兴趣的表面之下，隐藏的其实是一颗幸灾乐祸的心！
“你这家伙……”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就在这里慢慢地享用午餐吧，我得去和成群的学生抢食堂的肉吃，毕竟可没人给我做便当。祝你们用餐愉快。”
她饱含深意地看了方明轩一眼，然后一溜烟溜出了教室。
纵使方明轩对她有千万个不满也无法追过去，他还有一场属于自己的战斗要打。
*****
方明轩开始品尝的时候，于念秋的便当已经冷了，土豆炖肉的口味极大地被削弱，无论是从味道还是视觉效果来评判，它都远远比不上莫嘉娜的便当。
但方明轩还是愿意把它归为好吃的那一类，他想是因为整个上午的学习积累的饥饿感，还有于念秋愿意亲手制作便当的这份心情提高了它的得分。
得到方明轩的称赞于念秋是很开心的，她也非常谦虚地将成果归结为之前从珊珊学姐那里学来的料理经验，单就两人的情况来看氛围非常和谐。
只是另外三人的情绪就不是那么的愉快了，曾雪莹、莫嘉娜和杨煦岚面对于念秋就像是面对着闯进自家领地的野兽一样。
于念秋一来，她们也不去食堂吃饭了。她预料得到，如果提前提出这个提议肯定会遭到三人阻止，所以才搞个突然袭击。
后来为了决定谁去食堂买饭回来，三人争论了好一会儿。本来还想把跑腿的责任丢给杨煦岚，但她之前已经为了大家跑过一次腿，这次则强行把任务甩给曾雪莹。
曾雪莹也是一点都不含糊，直接买了店家打包好的套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了又回。她回来时方明轩的饭还没吃到一半，于是聚餐的人数从两人变成了五人，她们搬来旁边女生的那张桌子和方明轩的桌子拼在一起。当那人从食堂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不但没有介意，反而还非常开心，跑去朋友的座位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几人。
午休时间选择在教室解决午饭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形成的壮观场面可不算多，等到出去的人纷纷回来，他们立刻就成了关注的焦点。
方明轩曾一度感觉到自己拿筷子的手在颤抖。
午餐的结束就像是脱离刑场一般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件事的发生却造成了新的影响。
下午上课时老师要叫人起来回答问题，方明轩听见旁边的女生被叫到名字，一开始他没去在意，直到老师把她的名字叫了三次，语气里已经含有怒意。
方明轩转头去看，发现她正专心地写着什么，根本没有把老师的话听进去。
如果老师被惹火了，有可能把怒火烧到其他人身上。
秉承着要保护自己的想法，方明轩踢了一脚她的椅子。
她瞬间抬起头，但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老师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她才匆忙地站起来，尴尬地迎上老师的怒火。
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摊在课本上的一张纸悄然飘落到方明轩脚边，他把它捡起来，不是刻意要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是在上面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不得不去确认一下。
他发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好几个名字中间，围着自己的有曾雪莹、莫嘉娜、杨煦岚、戴珊珊和同一个社团的学妹，这串字后面带着个被括号框起来的问号。
每个人名都有一条线与自己的名字相连，在连接着曾雪莹的那条线上写着“青梅竹马，住在一起，且共同过夜”的字样。
连接莫嘉娜的那条线上则是“竞争对手，由恨生爱”。
“什么玩意！”
方明轩咬着牙小声咒骂一句。
即便是竞争也没有到恨的程度，这家伙是没词可写了吗！
剩下的他不想一一去确认了，转而愤怒地看向旁边的人。她成功回答了老师提出的问题，化解自己的危机，却又因为找不到刚才写的纸条而苦恼着。
她突然察觉到方明轩的视线，转过头来，两人对上眼，方明轩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她短暂地惊讶之后，表情变成了尴尬的笑容，又双手合十地向方明轩恳求。
但方明轩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给她任何宽容，随即当着她的面把那张纸撕成碎片。
她的表情立刻就黑了下去，噘着嘴看着无数的碎片被方明轩收纳进零食袋里。
但很快地，她又满脸悲伤地拿出笔记本，重新写起来。方明轩倒吸一口气，发觉自己真的阻止不了一颗热衷于八卦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