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点，曾雪莹睁开了眼睛。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受到惊扰，只是很普通地脱离睡眠，睁开了双眼。
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仔细倾听，旁边的床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随后是翻动身体的声音。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边的人也醒了。曾雪莹慢慢地转过头，看见于念秋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的她安静地闭着双眼。
曾雪莹微微一笑，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为了不吵醒室友，她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打开门锁的那个瞬间发出的声音让她心里咯噔一下，但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于念秋只是把脑袋也埋进被子里，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这才安心地打开门来到走廊上。
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让方明轩打开门，那么胜利就是属于自己的。而那种方法在曾雪莹脑袋里数不胜数。
她正在窃喜，一转身却看见莫嘉娜双手交叉在胸前地靠在走廊墙壁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曾雪莹差点心肺停止，连忙捂住嘴才没惊叫出来。
“你在干什么？那么吓人！”
平静下来之后，她立刻向莫嘉娜抗议，后者也不给好脸色，反问道：
“你在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走廊上来。”
“额，那是为了......上厕所。”
犹豫半晌曾雪莹给出了蹩脚的答复，莫嘉娜轻蔑地一笑。
“卫生间就在房间里面，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凝重“不会让你去的。”
知道想法败露，曾雪莹也不再掩饰，用怒意瞪视回去。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她只好悻悻地回了房间。
亲眼见证曾雪莹关上房门的莫嘉娜松了口气，表情顿时松懈下来。她理了理身上的睡衣，用手臂拖着胸部，正准备自信地迈开腿，却猛然间发现一缕光芒照在走廊上。
回头一看，从被拉开的门缝间，杨煦岚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莫嘉娜倒吸一口气，连忙做好表情管理，解释道：
“我早就料到她会图谋不轨，所以等在这里阻止她而已。”
“那现在......”
杨煦岚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嘉娜用鼻息沉重地一哼，只能走回屋里。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方明轩也没睡着，他把脑袋枕在手臂上，平躺着看着阴暗的天花板，心中不免疑惑。
“真平静啊~”
悠悠地感叹一声，随后转念一想，大家旅行都累了，而且房门锁着，这里又是十一层，更不可能从窗户迂回。
本来也不会发生什么的吧。
“看来是我想多了。”
带着些许遗憾，方明轩侧过身，闭上眼安心地进入梦乡。
*****
旅行的第二天中午，领头的人变成了曾雪莹，大家跟着她一起来到一个巨大的剧院。很快这里就将举行一场盛大的演出，人群在门口的广场排成长龙，大伙跟着她一起排在队伍末尾，而进去的票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在网上定好了。
人群前进得井然有序，没过多久方明轩就进入了剧院的大门，来到宽阔的表演大厅。数量众多的座椅和巨大的穹顶令人忍不住惊叹，方明轩高高地仰起头，觉得头顶的吊灯都好似远在天边。
“真大啊，这比学校的体育馆大了足足有三倍吧，容纳下的观众数量只会更多。”
“那是当然，这里可是还有二楼呢。”
“诶，你真的在这里拿过奖吗？”
于念秋碰着曾雪莹的肩膀，后者的眼神中流露出自豪感。
“可别小看我，想当初我也是小有成就的人。”
“能被这么多观众认可，确实是非常厉害呢。”
“连我都快要刮目相看了。”
“其实只要能征服几个评委就行，优秀的人很多，但没有谁能得到所有观众的青睐。不过话虽这么说，评委都有着专业的眼光，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也不容易。现在想一想，那时的我还真是了不起啊。”
自然而然的就开始自吹自擂起来，几人面面相觑，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大家跟着指示牌找到自己的座位，本来对这种表演是不太有兴致的，毕竟是难得的旅游，还希望能在各种有意思的地方之间跑来跑去，而不是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坐在座位上。
但曾雪莹强烈要求要来看一场，在那坚定的目光后面，大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情感。
同样的舞台，曾经作为选手在上面挥洒汗水，如今却是以观众的视角欣赏别人的努力。她的心情是大家无法了解的，但每个人都认为，在她心中也许有着需要去和解的东西，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确认。
不过坐在座位上之后，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原本没有感觉的心情也渐渐产生了一些期待。
听见开场音乐响起，方明轩调整好坐姿。
这并不是一场芭蕾舞比赛，而是一场种类繁多的音乐商演，其中有一个芭蕾舞节目而已。
在那些穿着白色舞裙，垫脚跳上舞台的女孩们出现在视线里之前，大家都在用轻松的态度去观看这场表演。只是明快的芭蕾舞音乐一响，方明轩就发觉曾雪莹的目光产生了变化。
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神情，她非常非常认真地听着，非常非常专注地看着。
会跟着音乐的节拍轻轻点头，敲着手指，会因为舞蹈演员们的动作而让表情产生细微的变化。到了精彩的部分，她会表现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冲动，而即使在音乐平缓的地方，她也仿佛置身于其中一半，半闭着双目，静静地享受。
但无论是哪个节点，她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
是渴望的光芒。
看到曾雪莹表现方明轩才明白，虽然嘴上说着很讨厌，但其实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依然留恋着舞台。
尽管被迫做着艰苦的事，可芭蕾舞还是改变了她，并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想必她这次到这里来，为的就是确认这件事。
她会回去继续跳舞吗？
安慧阿姨不再继续施加压力的情况下，如果完全遵从她自己的想法，她又能走到多远呢？
这么一想，方明轩突然有种前路漫漫的感觉。那之后他没再去看曾雪莹的双眼，尽力让自己投入进对表演的欣赏中去。
等到表演结束，所有人按顺序退场，在慢慢走出大门之后，于念秋还在回味刚才看见的精彩表演。
“越看越觉得了不起，虽然看过雪盈学姐在学校的舞台上跳舞，但这么大的舞台还是头一次见，而且表演人数更多，感觉更加震撼呢。”
“站在舞台上面对那么多观众，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身体快要动不了了。”
“哼哼，你们就尽管惊叹，然后让我的形象在心中继续变得高大，好好地崇拜我吧。”
曾雪盈的鼻子就快翘到天上去了，可在偌大的剧场里看过表演之后，大家一时之间对她的自信也无法反驳。
听着几人的对话，方明轩发觉曾雪盈眼中的光芒一直没有消失。
“你刚才看得很认真。”
“嗯，因为从前一直都是以参赛者的身份站在舞台上接受别人的评判，就算躲在后台或是偶尔被带去看别人的表演也都是被要求怀着学习的心态去观看，今天是头一次站在观众的角度看别人的舞蹈，一不小心就入迷了。”
她的笑容非常耀眼，方明轩觉得那仿佛是将自己照得无所遁形的光芒。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
“果然还是很喜欢芭蕾舞吧？”
曾雪盈沉默了，脸上的笑容渐渐从激动变成了一种释然的表情。她长出一口气，手向前伸着懒腰。
“是呢，芭蕾真好啊。练舞久了之后，脑袋里对它的第一反应就是多么多么疲惫，来自别人的评价多讨厌之类的问题。我都快忘了，在舞台上的自己闪闪发光的模样，在更久以前，我是羡慕着那些跳出优美舞蹈的人，怀着对她们的憧憬自己选择站上舞台的。”
她看向远处的天空，表情里尽是回忆的美好。
但随即她就将视线收回来。
“不过我是个半吊子嘛。以前的事终究要过去，我已经不会再站上舞台了。”她的肩膀向方明轩这边靠过来“谢谢你答应我的请求，陪我来看这场表演。看过之后我才能真正地确认呢，舞台是我回不去的地方，而且还有更适合我的地方在。”
等方明轩反应过来时，曾雪盈的手指已经和他扣在一起，但立刻就遭到其他人的阻止。
“喂喂，要说话就好好说，别动手！”
曾雪盈一个跨步和方明轩拉开距离，虽然她被迫远离了，但方明轩却觉得她是切实地留了下来。带着点自私的安心令他感到欣慰。
“接下来还有相去的地方吗？”方明轩又问“要不要去见安慧阿姨，今天正好是周末，我想她应该在休息。”
“不，我才不要马上去找她。”曾雪盈调皮地否决“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玩耍时间，咱们得争分夺秒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