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轩在走廊里疾走。
在听见“医院”和“手术”两个词汇时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身体里涌现出立刻冲出家门的冲动。
但听到地点是宠物医院，他的情绪就收敛了些。可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莫嘉娜，那个几乎不会展现出弱势一面的人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打电话，说不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即使只是一只兔子，那也是她用心照顾的一个伙伴，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会很难过。
所以方明轩还是立刻离开了家，坐上公交车来到莫嘉娜分享的位置，见到莫嘉娜时，她正站在窗户边望着外面的风景出神。
“兔子，怎么样了？”
方明轩来到她身后问道，她回过头来，方明轩快速地审视了一遍，没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任何悲伤的痕迹。
“正在里面做手术，医生说很快就可以出来。”
“到底是什么病？”
“没有病，只是给它做绝育而已。”
“啊？”
方明轩愣了一下，莫嘉娜打算进一步解释，用手指比出剪刀的形状，咔擦一下合拢。
“就是把多余的东西割掉。”
她做那个动作时方明轩感到自己的幻肢莫名地疼痛了一下。
“那才不是多余的东西吧？”
“但是最近它越来越闹腾了，不但咬着栅栏晃得咣当咣当响，还到处喷尿，性格也变得暴躁起来。在网上一咨询，大家都说这是**期的表现，只要做了绝育就会温顺下来。”
听完这解释，方明轩长舒一口气，翻着白眼道：
“一听到在医院做手术，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说，做绝育手术这种事不需要把我也喊来吧，一个人足以应付了。”
“毕竟是我们俩的孩子，我想着，这么重大的变故得通知你一声才行。而且你都知道了还能坐得住不来吗？所以说不说明白的都没差啦。”
对了，这兔子是有这种设定来着。
“就自己的孩子而言，这种行为也太残暴了。”
“我也不想啊，毕竟是无法沟通的生物，也没办法真的给他找只母兔子来，一窝一窝地生出来根本养不了。”
说话间，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莫嘉娜焦急地凑上去，方明轩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两人取回了兔子，因为麻药的效果，它正沉沉地睡着，医生已经给伤口缝了针。两个血迹斑斑的球状物体摆在旁边的毛巾上，方明轩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看见它们，疼痛感瞬间变得更加明显了。
医生告诉两人麻药的效果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消失，并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道谢之后便留下来耐心等待。
莫嘉娜对这个兔子相当温柔，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绒毛，不难想象她真的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她的行为是带着母性光辉的。
除开割蛋这个决定。
方明轩是没养过兔子，连任何宠物都没养过，但光是看见上次曾雪莹被兔子喷了一脸的惨样，就知道这是一件苦差事。如今在麻药的作用下这么乖巧，方明轩也忍不住去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要是能一直这样乖巧下去就好了，这么小一只，完全无法想象它暴躁的模样。”
“怎么说呢，虽然暴躁起来也很可爱，但会弄出声音让人无法休息。毕竟兔子脑容量很小，不像狗那样听话，只知道按照本能行动，把让它烦躁的理由去掉应该是最轻松也是根本的解决方法吧。”
“不管是什么生物，没有同伴都会很寂寞。”
“这一点你应该是能感同身受的。”
莫嘉娜投来一瞥，方明轩立刻坐正。
“别把我当成动物来看待。”
“寻求伴侣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不是吗？而对你来说最好的，是没有人会想要从根源上断了你的问题，所以你可以自由选择。”
莫嘉娜坏笑着靠近他，方明轩感觉到话题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她让那笑容挂在脸上，用更加认真的语气说道：
“很久都没有确认过了，到目前为止也发生了不少事，从我们表明心意以来已经过去一整个学期，在你心中产生了一点点做出选择的想法了吗？”
莫嘉娜的语气没有咄咄逼人，方明轩却觉得这是不能回避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在他心中已经形成了对未来的向往，只是那个未来并没有要求他做出选择。
或者说，是做出了难度非常高的选择。
他倾身向前，埋头苦思冥想，该怎么将那么无理的想法传达出去，最终他觉得还是应该从坦白开始。
“我呢，虽然提出了给戴珊珊学姐办欢送会这个建议，但在怎么给她办，以及该送什么礼物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并不是做不出选择，而是不愿意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所以一直在拖延时间。最终做出的决定，不仅仅是给她送一个礼物，还包括我自己的未来。”
莫嘉娜吃了一惊。
“和你的未来有什么关系？”
“我问了她要去的学校，打算以后也去那附近读书。”
莫嘉娜的表情阴郁下来，陷入对现实的怀疑中。
“结果却是被另一个人给抢先了么？但是我不能理解。”
“我想不是那样的。”方明轩赶紧回答“这次决定和你们的不一样，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把离别作为结束的方式。从前小莹从我身边离开时，我没有任何挽留的权利，只能默默地接受，这就是我们俩的友情的结束。但是她却执拗地违抗了现实，非得要回到这里不可，当然逼迫她作出决定的现实是残酷的，她的行动也是毁灭性的，非常不留情面。但多亏这一点，她让我明白了，就算现实无比严苛，凭借自己的意志是可以将重要的人留在身边的。”
“所以这一次你选择留在身边的人是那位学姐，而不是我们。”
莫嘉娜少见地退却了，流露出令人心疼的悲伤，可要让她明白其中的真意，这就是必经之路，趁她没有彻底堕入深渊，方明轩紧接着说：
“你也留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