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凡说完，就偏过了头，不再与吴辰对视，看着散落着各种残留垃圾的灰色地面，这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两人耳中的声音依旧嘈杂，旁边传送带的运作声，不远处领班的吆喝声，无不提醒着他们应该工作了。
但他们却没有回到岗位，而是用沉默，任性地挥霍着时间，两人也许是在等着对方表态，又或许只是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缓过神来。
毕竟在两人的印象中，他们之间吵架的次数实在太少，正经对话的次数，同样也太少了。
在这种突兀且诡异的沉默中，依凡渐渐冷静下来，渐渐地，她觉得吴辰其也许，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跟往常一样开了个玩笑，顺带提醒一下自己注意一些而已。
而自己却把变化之后的不安，以及无法改变现状的烦闷情绪，一股脑地发泄在了吴辰身上。
人这种生物总是如此，往往在无意之中，就将情绪留给了最亲近的人!
“啧，该死，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应该道歉吗......妈的，跟他道歉也太奇怪了吧。”依凡想着。
“呃......”
“嗯......抱歉，我说话好像有点欠考虑了。”
依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吴辰的话打断。
“切......你知道就好，真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的狗!”
“嘶......你还真是不客气。”吴辰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不过其实我也有思考过的，说话文明一些总没有坏处，特别是对于......你当前的性别来说，很加分。”
“啧，那你自己呢？看不出来，还是个双标狗啊。”
“我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跟每个人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的好吧。”
“没看出来。”
依凡表面上毫不客气的回怼着，但是心里却对他的这个说法稍稍相信了几分，回想往昔，吴辰确实是一个有多副嘴脸的人!
这句话也让依凡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实际上自己好像也只有跟吴辰说话的时候，才会显得随意一些而已。
不过好像她这几年，也没什么另外说话的人了，除了每次打工时那些一辈子就见这么几十天的领导同事。
“嗨，果然，距离才能产生美，跟你太熟了，导致你都看不到我的优秀了!”
“......”对于吴辰莫名其妙的自信依凡早已习以为常，甚是懒得做出回应。
“咳咳，总之你现在还挺不适应的，这点我是明白了，不过......怎么说呢，生活总要继续，你说是吧，你也不想被别人觉得奇怪吧，所以......”
“行了行了，我他妈知道了，我以后尽量!”
“嗯......话说，平常跟你玩笑开多了，我都忘了你还有这么敏感的一面。”
“滚蛋，干你的活去!”
依凡说完，遍先行转过了身，拿起胶枪开始工作，吴辰稍稍看了一眼依凡的背影，便也转过了身。
两人的相继转身，也代表着这个小插曲的结束，依凡一边干着手中的活，一边思索着，也不知道他们俩这样算不算是吵了一架。
也许......算吧，毕竟中途的谈话基调，已经与两人往常的交流有些不符了，依凡回忆起来，总觉得这段谈话结束的有些草率，不过也许这种方式，对于他们来说正合适吧。
......
依凡将心思投入了手头的工作中，包装的工作内容简单来说分为四步。
第一步，根据拣选单选出货物，并将拣选单信息以及货物信息扫码录入系统中。
第二步，根据货物的大小，拿出相应大小的，折叠状态的纸箱，在系统中录入纸箱大小的编码（此时系统会自动打印面单），并用胶枪封住半边。
第三步，垫入填充物，将货物放入，并将箱子用胶枪彻底封住。
第四步，将第二步中打印机里出来的面单撕下，贴在纸箱相应位置，并将纸箱搬到传动带上。
这整个流程走完一遍就算是完成了一单，产量方面每个人，每个时间段有最低限度的要求，分上午，下午，晚上，完成不了的就会被刷，且没有工资拿。
好在这个要求不算太高，吴辰和依凡熟练了几天以后，已经可以提前一小时左右完成，这也是刚才他们俩不着急干活的原因之一。
之后虽然也不能提前休息，但是只要手在动，就算十分钟打包一个也没有问题（正常速度一分钟不到一个），甚至可以大胆一点，到厕所去躲一会也没什么问题。
依凡熟练的使用着胶枪，将胶带撕拉剪断，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封箱，只是由于体能变弱，搬货时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还是多了一些，好在她暂时没有被分到什么特别大型的货物，活干的也算顺利。
“哎呦......你怎么连胶枪都用不好啊。”
“对不起，对不起......”
这段对话从过道的另一边传来，依凡转头向右边看去，发现是领班，正在训斥着一位看样子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估计是新来的临时工。
男人的样子看上去很一般，甚至是有些丑陋，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也像是许久没有打理，此时他低着头，默默地挨着骂，从头到脚尽显落魄。
“跟你说了，到头的时候手腕歪一下，用点力，你这人怎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面对领班的责骂，男人只是低着头，默默的道着歉，他的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尴尬，但是并没有愤怒。
在他脸上，依凡看到了一种麻木，她不希望自己像他这样，在社会的毒打下渐渐失去了血性。
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挨骂的时候，有没有哪一刻，在别人看来，与旁边那个男人相似......
“行了行了，你最好加快点速度，不然到时候领不了钱可别怪厂里压榨你。”
领班给男人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也不再管他是否学会了使用胶枪，便径直离开，走到了前边拿起扩音器。
“所有人听好！今天包装计件最多的，能拿到五十元的奖金，大家加把劲！”
“呵。”
依凡冷笑，这句话她这几天在各个不同的岗位，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但她还从没看到有哪个人领到过钱的。
再者说，要是真想要要达到件数第一名，除了实力之外，运气也占很大成分，不同大小的货物包装起来相差的时间甚是会相差两倍以上。
说到底，这句话只是厂内为了尝试提高工人效率，而进行的一种手段，它给了人们希望，可又是如此缥缈。
成为厂内计件数第一的条件是如此苛刻，而且就算真的成功了，也没有任何保证一定可以拿到奖励。
可即便如此，每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总有一些人会去努力争取，怀着满腔热血，去争夺这虚无缥缈的希望。
看着前边工位上骤然加速的年轻小伙，依凡揉了揉腰，稍稍歇息了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