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1 欢愉
离开学已有两周，九月中旬的气温正有所下降，可墨良的心中却充斥着烦闷。
刚认识两周的朋友要来拜访他，令他高兴之余也有些头大。
确切的说是林瑶今天一大早就提出了“晚上来拜访一下你”这个建议，且没有经过墨良同意就擅自决定好了。
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要求，但墨良只能同意，夜晚的外界他是不可能涉足的。
整夜呆在家里的他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因为事发的突然，他也未准备招待客人的物件。只好在华灯初上之时站在门前，忐忑地等待着新朋友的来访，而这位新朋友也用实际行动印证了墨良的忐忑——
“呯！”随着爆炸声响起，墨良家的门瞬间四分五裂——烟尘中站着一位面有欠色的少女。
“……”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直接用能力闯进来了。你门上的是封印系异能者刻制的封印吧，想都不用想是又被异能者欺负了……这就是你不上街的原因？”
“不，我只是单纯对这外面保持着警惕心与畏惧感罢了。”墨良如此回答到。
“是这样吗……啊！这是伴手礼，你拿着！下次你参观我家时就不用带了，就当这是损坏门的赔礼”林瑶将手中的纸袋来回挥舞着，像是在炫耀着什么宝贵的玩意儿。
墨良看着门的残骸，有些伤脑筋，不过他知道林瑶的用意，便接过了袋子——“门你不必太担心，只要是住宅区你……他们这些异能力者便不会进攻，而且门我也能维修好。”
“你自己？”林瑶有些惊讶。
墨良嗯了一声，他的祖上都是匠师，会挖地道的他会修个门并不值得夸耀。
但此时他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本领感到自豪，但他小小的自尊心不想让少女察觉到他的心情，便假装不以为意地翻动着纸袋。
“那，修好门后我们就逛街去吧墨良学弟。”
“不要叫我学弟，我们同一级的，然后……”墨良在袋子中搜寻到了一块蛋糕的手陡然停下了，“上街哎哎哎哎哎哎哎？！”他因过于惊恐而大叫着，挥动的双臂在空中舞成一个大圆。
他不知多久未如此失态过了。
“是啊，去街上。”林瑶笑眯眯地重复了一次，然后便不在说话。
墨良得到确认，也渐渐冷静下来，思索着，自顾自地修着门，屋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唉!土气的工作台，土气的设备，几十年前的产品，你还在使用。为何不更换一下呢，反正免费的公用仪器都比这个先进。”林瑶以挑剔的目光审视着陈设在屋子中的墨良所使用的工作道具，从而打破了这一寂静。
“我爸的。”墨良头也不回地回答到，“用他给我的遗产我顺手些，况且我也没什么钱。”
“那么……这把土气的枪，也是么？”林瑶把弄着不只何时从工作台抽屉中取出的黑匣子，声音有些冷。
墨良还是没有回头：“……是的。”是他留给我的最有用的东西，墨良这样说道。
“子弹存了很多……你明明可以靠这个轻松杀死三级以下任何异能者，为什么连上街都会害怕成那样？”
“杀戮的受害者是双方，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墨良终于回头向她吼道，林瑶陷入了沉默。‘
又是一段寂静，这次的格外漫长，只有叮咚作响的锤击声和门外混乱的打击声不受制止地响着，交织为一首诡异的乐曲，盘旋于空。
乐曲在墨良将门修好的时候戛然而止，墨良也随之开口：“真的，要上街去吗？”
“当然，我想让你看看，看看我们异能者的夜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林瑶语气坚定。
那么走吧，墨良头一次在夜晚向外迈出了脚步。
林瑶用光织成羽翼，带着墨良从街道上空飞过，这一刻他能用眼光清晰地捕捉到四处的混乱，他对这座城市的恐惧再次加深了。
“不必害怕，甚至不必惊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能力低下的低级异能者罢了。”林瑶柔和而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若有高级异能者参与，你的房子怕是早毁了，软弱的可怜人遭到压迫，却只能可恨的将怨气发泄到更弱者身上，最后的受害者又开始使用原始的暴力以成为强者，由此无限循环……一直生活在那种野蛮地带的中心，你也真是蛮辛苦的。”
“不，这座城市的混乱与怪诞绝不止如此，我曾见过那深沉的黑暗，令人心醉却又恶心……所以连这表象都开始害怕了。”墨良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他不相信自己只是胆小的井底之蛙。
“啊，是的，这正是可悲之处。”
林瑶含糊地点头答应道，同时收缩翅膀，开始下落，降临位置是墨良所未曾有印象的。
繁华街道，这是墨良对此地的唯一评价。
华艳的灯光映照着两旁的店铺，衣着或普通或华贵的人与商家谈论着价格，孩子“咯咯”笑着，四下随意奔跑。远处的钟楼也融入于夜景之中，不再怪诞，反将这里装饰出典雅的意蕴。
未曾想过，夜晚可以使人欢笑，墨良呆呆地站在街头，脑海中只剩疑惑与茫然。
“啊，很意外吗？哪里让你感到困惑？”林瑶黑白交错的发丝飘舞在这暗与光共生的地界，与墨良心中的猜想相印，他搞不懂这个女孩究竟隶属于天使，还是恶魔。
“哪里都令我困惑。”他喃喃道。
“那就停下思考吧。”林瑶牵起他的手轻声说道，“尽情享受曾不属于你的时光。”
她的手很软，令墨良有些害羞。但这握力中不带丝毫怜悯的友善牵动了他，他顺从地跟着林瑶向闹区中央走去。
钟声响彻之前，狂欢永不停止。
2 血月
人为制造的东西总是透露出古怪。
比如城市，城市中的小巷似乎能无视时间与空间的规则，将探索着它们的好奇者们带去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这条街——
穿过几条偏僻而狭长的巷道才能到达的它，有着与外面格格不入的气氛。
没有欢愉，不存怪诞。
冷清与寂静是它的主色调，就像已尘封百年的古迹。
仅存有几间门面，且都不大像有经营过的样子，只有隐在一棵大树后的小木门里，流淌出几滴温莹的火光。
推门而入，人类高谈阔论的声音便又可以听见了。
热闹中央杂着冷清，冷清中却又可以找到热闹，那么希望与失望也会是这样一对巧妙的相反存在吧。
墨良胡思乱想着，试图避免同眼前的这些人打交道。
可身后的林瑶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轻推了一把，将墨良引到了众人的眼前：“这是今天新加入的伙伴，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好……我，墨良。”墨良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嘿！我是肖云山。”
“威廉。”
“新人好，我叫真月。”
“我是马修，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狸猫就是了。”
……
人群热情回应了他。他们的组成绝大多数都是少年少女，墨良目测最大的不会超过二十，显然这是年轻人的集会。
这时林瑶在旁边补充道：“墨良是无能力者，大家要多照顾一下他以及其他几位低级异能者。”
大家爽快答应着，可以看出林瑶在这蛮有话语权。
墨良可以理解善意之人对低级能力者的照顾。但没有人对“无能力者”这个头衔表示惊讶，这反而让墨良感到诧异了。无能力的“怪人”毕竟是与所有人不同的——唯一存在。
这座城市不应该这样。
墨良对着夜空发问——
难道自己所遭遇的，只是误会与意外？
墨良对着自己发问——
难道与这座城市无法兼容的自己，才是最大的怪物？
不应该，这不应该。但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只能艳羡地望着畅谈的人们，却无法融入其中。
不论是或否，自己都不该在此，毕竟是——
不一样的，他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他决意离开这个地方，即使这儿是他理想中的天堂，但——
“它是不属于我的幸福世界。”墨良小声念道。
时间稍纵即逝，预示着午夜来临的钟声悠然响起。
像是灰姑娘中的场景，美丽但平凡的少女在午夜时分逃离了金碧辉煌的宫殿……也许那钟楼真是童话般的存在，墨良想着。
人们像往常一样按时回家，临行前有人礼貌的向墨良告别，他也报以微笑。这是最后一次了，墨良这么认为，因为，世界已不需要他了。
他与林瑶沿着来时的巷道返回，林瑶似乎很兴奋的在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发着呆，向前走着，然后看到……
“沙”。
像是花瓣落地的声音。
脆弱的手脚在他面前坠落于地，由完整样貌的少女到一地的肉块，仅仅不到一秒地——
逝去，像是化成污泥的花朵。
不知名的少女就这样，不带一点挣扎地，平稳落地。鲜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
像是猩红色的玫瑰在荆棘地中逐渐向四周绽放。
那红色的艳，刺的墨良有些睁不开眼。
然后他才发现，天空中似乎多了什么——
一轮圆月，本已在十几年前消失的东西。失而复得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墨良笑不出来。
因为它没有皎洁的月光，它，这月亮是红色的，是墨良脚下少女的颜色。
它就这样，用妖异的血红笼罩了整座城市。
墨良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这座城市终究是怪诞的。
我，是被需要的。
他再不看地下的残尸一眼，也不顾身后的林瑶，笔直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倒映在血色石板上的他，嘴角正微微翘起——
“太好了，我还活着。”
他庆幸着。
理应在十二点停止的钟声，开始不断在城中重复着，带来灾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