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她还是蹲在了一个视野盲区。
只是蹲在教堂外的天穹顶上,靠太阳斜射的角度,避开了能在教堂里形成影子的地方。
我好奇她是怎么在上去的同时又不发出一点声音的,难道她的那种传送魔法阵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瞬间传送吗?
不过她的目光总是非常尖锐,只要她盯着我,我立即就可以感受到,随即找到她的位置。
我甩了甩头,看着那个水池,红黄蓝三种颜色的液体分别在不同的区域泾渭分明,彩条状的缎带悬空,绕着那个同样悬空的纸符,在旁边几个手拿法杖的白色家伙的魔法下,纸符似乎跃动欢腾,好像有什么要从中迸发出来。
然后再次快速扫眼过四周,金红少女还是站在我身后,那个祭台的后面,以及一众教会人员跪坐侧边的两排,架势像是想要把我献祭给那个像是活过来的飘着的纸符。
魔法阵以我为中心从地上浮现,其圆圈外围似乎正好镶嵌了水池和祭台的弧形缺口,上面的黑色线条还在转动,对我来说却是不能多看的东西,看了会让我很头疼,那是从脑中深处传出来的疼痛,很难说这是普通的偏头痛之类,我只能归结于魔法。
至于金红少女还在念着什么,我已经不太能听得清了,只是一直坚持保持意识清醒,很困,我其实也不大清楚那个鸟女法诺尔跟我说的“护佑仪式”是怎么做的,只是相信柯伊娜不会加害于我……
我坐在地上,早上盘好的头发现在早已经披散开来,压在身后,一部分垂到身前。
在这之前,法诺尔似乎在我身上加了些似乎是魔法的手脚,还说今天晚上的晚宴很重要,在她的话中,结合我贫瘠的理解,加上一点猜测,似乎那是某种政治斗争的关键点。
我有关于那一点地球人类的历史学知识还不足以能够冷静分析并思考这些事情,但想来大概也跟我无关。
说起来,鸟女说的话也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她说我是圣子,但是没有提前做好护佑,所以现在是补做。那么为什么在我之前没有预定的圣子?还是说只是我没有见到?难道今天早上柯伊娜抱着我,就把我算作是圣子了?
我不太明白,就像我是个赶鸭子上架的家伙,甚至还不知道这所谓护佑有什么用。
能不能保我不死?送不送腿部支架让我这个半残能走路?
好无聊。
没人告诉我我能不能动,所以我还在看着这群神神叨叨的家伙,活像个邪教……
……
可能就是我在刚刚好想到这群人像邪教的那一瞬间吧,各种繁复的,杂乱的,嘈杂的声音涌来,那是风声,风吹过衣角的摩擦声,远处街道人群熙攘嘈杂的声音,叫喊声,脚步声,有人藏在街巷角落时手碰到墙壁发出的摩擦声,教堂外的花园蜜蜂之类的昆虫飞行,天上飞鸟的振翅声,甚至来自云上对流层的气体的风声,和天上的某种震颤,地下深处的空洞传来的空灵的诡异的叫……
全部都一并涌进我的耳朵里。
很难想象大脑在一瞬间是如何处理这么多信息的,但我能感受到我的头很疼,想必不过多久我就要晕过去了。
大概吧,好在这一切只是一瞬,半秒不到的时间,然后一切又归于万籁俱寂,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怀疑自己失聪,但是我还是听到了那敲钟的声响。
敲钟的声音。
而且是正前方的声源。我抬头,看见的仍然是那个水池,但是之前泾渭分明的三色现在则是混在一起了,像是小型的彩虹盘旋着,而不是全混成黑色。
但是,其他的声音……
我转头环视,人都不见了,而且……
不太对,这个地方,我脚下的魔法阵还在发光,但是其他人都不见了,整个地方的格局仍然很像刚刚在的有着天穹顶的房间,但是顶上鸟女的目光也不见了。
这是另一个房间。
之前的房间有人的气味,现在这里却没什么味道,而且很清冷,温度仿佛骤降一度。
仔细看去,仍然能看到有些许不同,比如这里根本就没有落地窗旁边的高花瓶和紫色的花,而且墙上多了很多金色的花纹装饰,它们灵活地蜿蜒曲折,构成了数个我所没有见过的生物。
灵活,是的,那些金色花纹看起来甚生动,以至于我感觉下一秒它们就会跳出来,明明是镶嵌在墙上,却让人感到立体感。
我甩了甩头,回头时,那个祭台也不见了,只有一路铺了蓝色魔法阵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大门,而且……
大门边有两个黑铠甲的守卫,一动不动。
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我转回头,却见那个水池上的被三色彩虹旋转包围着的符咒,它居然,活过来了。
我顿时间心头一凉,或者说大概有那么一瞬间心跳时候停了。
比起说它活过来了,更准确来说,它只是多了一只眼睛,此时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只眼睛清澈透亮,纯蓝色的瞳孔,深蓝在其眸中,正正当当地长在那黄色符文的正中央,但是仅仅是一只眼那么盯着,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恐惧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和头晕目眩,让我有些恍惚。
那眼睛上下扫视我,眼球骨碌碌地动,从中我感受不到哪怕一点情绪。符咒的摆动契合彩条状的缎带的浮动,让我觉得缎带,符咒与其上的眼球其实是一体的。
我不太敢动,并且不得不思考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另一个房间的。
答案很明显,刚刚所看到的魔法阵就是传送阵,至于为什么传送来的房间跟刚刚施法的房间过于相像……
不,我想起来了。
那颗人状的大树,和黑铁皮面具的高大的那个长辫子的白发。
还有梦,很多我所没有见过的东西……
如果说那些是超乎于现实的,以至于我那时清醒过来之后完全没有记忆,那么我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也能够说明,现在这个地方也是某种同样的超现实?
我甩了甩头,如果说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将头发撩到身后和耳后,
*e:“你是……谁?”
那眼睛又是一阵轱辘,似乎还在观察着我,不愿意表态。
我甩了甩头,一点点向水池爬去。
扒着水池的边台,我抬头时便也同那眼睛近距离对视了。
它似乎眼球有些向后缩,纸张和眼球之间出现了一些空隙,我抬手,手指触碰到眼球,软软的,而且似乎一捏即碎。
“真是可怜。”
那是从我的脑袋中响起来的,清澈透亮的女声。
“你什么意思?”我耸了耸鼻尖,空气中弥漫的清冷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回问的同时捏了捏那只眼球。
“这值得吗?”
它向后漂浮避开了我的手,继续道。
我看着它那轻视甚至有些蔑视的眼神,忽然感觉一股无端火升起。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这值得。”
我放下手臂,撑着水台说。
“我做的一切都会符合我的利益。所以无论我做过什么事情,都值得。”
奇怪。
我怎么说话不结巴了?
我甩了甩头,扬起的白发些许掉到水池里,我又不得不抓到一边去。
“呵。”它继续在我的脑子里说,“仅仅是为了她吗?”
“什么?”我又有些迷糊了,它不会真的以为我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吧?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知道你记忆力超乎寻常。”
我眨了眨眼。
随后,我看见那个黄色符文上下翻转,逐渐变成星星点点,然后整个水池的水忽地躁动起来。
水流显出一道人型,然后晃眼间便从中走出来一个男人。
“……你是男是女?”
“我是符文信使。无所谓男女。”还是那道清亮的女声,但是却从这个头发乱成一团,穿着简单的布衣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不由得让人感到违和。
“不喜欢?”他说着便又裹上一层不透明的蓝水,然后下一刻又变成了一个婀娜曼妙的女性。
我侧过脸去。
“你肯定有很多想问的,试着问我吧。”她说。
我皱了皱眉,“不。”我坐在地上,“等我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会不受控制地忘记在这里的一切。”
“没错。”
随后便是沉默。
她知道这一点。当然也说明了她很可能也可以解释我在之前的海滩遇到过的树人,黑面具的长发不明人,还有我的那些梦。
但是我即便是现在知道了,出去之后仍然会忘记。
也就是说,我现在所能知道的没法影响我在现实里的一切行为准则。
“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直到我请你出去,小家伙,然后得到你应有的冠冕。”
“冠冕?”
“圣子,符文给你庇护。”
“我要怎么才能记住现在发生的一切?”
“等你第一次主动进入这里。”
“能带我走出这个房间看看吗?”
“可以,不过外面是一片白。就像你在精灵的殿堂看见的那样。”
“你是说禊纚的时候?那是做什么用?”
“开灵。”
我转头看向她,她和我坐在了一起,随时可以把我完全控制住。
“你说的可怜和值得,指的是什么?”我继续问。
“……你以后会知道的。”
“为什么愿意给我解答?”
“……”
“怎么了?”
“你以后,以后会和我再见的。到时候,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让我问,却不愿意说。”我凝住目光在她的侧脸,一字一顿说道。
“……你说得对,但我也没说每一个问题都给你回答。”
“为什么?”
“这个,你也不能知道。”
我预感到那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牵扯到一个我现在所不能知道,而且似乎很深邃,或者很大的秘密。
而这就近在咫尺,只要她肯说出口。
“好吧。你和那个白色长辫子头发,黑色铠甲黑色面具的家伙,以及那个人状的树人是同一类人吗?”
“……是。”
“黑色面具的人是不是只是单纯不想跟我说话,而你愿意?”
“谁知道她怎么想?”
“能教我魔法吗?”
“可以,但你会忘记。”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