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夜晚总是美的,尤其是在仲夏,繁星下的荷塘静谧无声,山脚吹起的晚风在镜似的水面上拂出漾漾的波。这是约纽市的近郊,遗存着世上最安静最唯美的夏夜,,但是,没有旅客会想来这里,因为这里同样坐落着世界上最大的精神疾控中心:
西杉疗养院。
“喂!那边的人,再去检查一下角落!”平日里安静的西杉,今天晚上却是灯火通明,保安们密布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手电的光柱四处逸散。
今天,有一个精神病人逃走了。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倒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正因为这名病人的特殊,保安层才如此紧张。
这名病人曾是一名特种部队的精英,现在是一名失忆了的,有暴力倾向的重度幻想症病人。
“报告!花园里面没有!”
“报告!泳池里面没有!”
“报告!食堂里面没有!”
“报告!女厕所里面也没有!只看到一个女护士。”
“好小子,找借口溜进女厕所是吧!看我不找时间收拾你!”
保安总管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看向一旁的院长道:“我们还是出去追一追吧,放任这么一个病人在外面,会在社会上造成恐慌的。”
年迈的院长,欧布斯,此时倒是十分平静,他微笑着对自己的下属说:“不用了,我说过,就随他去吧,你们也回去,好好休息,他不会做出什么的。”
总管一听,心里好似烧起了一团火,他赶忙反驳道:“院长!这可是一名有着战斗力的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到时候在大街上伤了人可怎么办!消息总会传出去的,社会上会出现恐慌的!”
“行了,我知道。我也相信这个孩子不会那么做的。”院长摆摆手,示意总管安静下来,“我很了解他,甚至于超过他对他自身的了解程度,离家的燕子总有回来的时候,他会回来的。”院长脸色依旧是那么镇定,那慈祥的笑容不由地使总管感到心安。他木木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好了好了,大家伙都回去吧,今天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回去洗洗睡吧!明天还有工作。”欧布斯拍拍手,保安们终于是关上手电,默默地回到宿舍。
世界又融入黑暗之中。
欧布斯和总管依旧是站在原地,融在微风里,医院坐落在山腰上,他们对着大门向远处眺望,幽深黑暗的树丛尽头,是灯火闪耀的都市——约纽市。
“这个社会已经够混乱了,恐慌一直都在,如果没有一个改变的因子的话,恐慌依旧会继续存在。”院长喃喃道,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此时,那名逃跑的病人,终于是踉踉跄跄地转过树林,来到山脚下。
他叫卿鱼,本名不叫卿鱼,但是,在他还能记起来的往事里,他就叫卿鱼。
卿鱼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灯火阑珊的街道,只觉得如梦似幻,他又回头望向那边的山头,那个他曾经生活过的幻想乡——西杉医院。
难道是因为医院里面生活太艰苦了,他才会跑出来的吗?不,事实恰恰相反。西杉医院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疯狗成群的怪人收容所,真正的精神病医院,更多的还是关心和爱护,在所有病人的心中,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精神疗养院——西杉,更是传说中美好的幻想乡,一个没有痛苦、折磨、压迫,只有欢乐和自由的清闲之地。
但再美味的蛋糕吃久了就会觉得无味,如此梦幻的地方更多的带给卿鱼的是一种虚伪的感受。
没有绝对的桃花源,只有现实的走兽人间。
他想要一个真实的世界,体验除了关心之外的疾苦。
所以,他逃了出来,来到了这个繁荣的大都市。
约纽市很大,卿鱼左拐右拐,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街道和小巷,不知道过了多久,逐渐地,他转到了市中心。
市中心很繁华,像是一个永远都没有休息时间的不夜城,哪怕是在夜晚,这里也是亮如白昼,远处有高楼,近处是商铺,街道里人流拥挤如海,特别是商业街,各色店铺的喇叭扯着嗓门播报着音乐和优惠买卖,贵妇们的汗水饱和着此起彼伏的讲话声滴落在地上,碎成一地的花。
此时,穿着一身黑色卫衣的卿鱼在一群穿着靓丽衣服的行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快速地戴上兜帽,夹着兜拐进一个小巷子里。
“这里可真是繁荣啊!”卿鱼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唯一可惜的是他身无分文,两个口袋里空空如也。
蓦然,卿鱼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名战友,临行前,好像他说过他也会住在约纽市......但是——这可怎么找呀!
就算找到了,自己也没脸吃他的白米饭......
卿鱼暗叹命运多弄人的同时,似乎忘记了自己就是健忘,出来时没去欧布斯办公室里“借”那么几百大洋。
“还是回去吧......回去顶多挨一顿骂,虽然很不大丈夫,但是总比而死在外面强......”卿鱼叹了口气,心里更是觉得羞耻万分,明明自己是溜出来的,结果人家没把自己抓回去,自己倒是因为温饱问题乖乖滚回去了。
书上说得可真对:没到时候,谁都不知道谁是小丑。
卿鱼留恋地望了望身后这繁华的商业街,拉上口罩(tips:疫情期间,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可要戴上口罩哦!),开始向巷子深处走去。
相比于大道上的的光鲜亮丽,这里更像是城市的反面,肮脏的垃圾堆,滚动的易拉罐,发臭的呕吐物,一切都是那么恶心,卿鱼不禁地捏紧了鼻子,加快了步伐。
“呵......”一声冷笑打破了沉寂,一个高瘦的青年领着几个人从阴影里踱了出来,未首的黄发青年拦住了卿鱼的去路,扬起下巴道:“呵呵呵......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呀......还穿着这么厚实......”
此时,他旁边的一名混混也从阴影中跟了上来,把卿鱼团团围住,他们脸色各异,贪婪、憎恶、痛苦、无奈、愤怒......令卿鱼一时间无法看明白他们的心思是怎样的。
但是,在卿鱼的眼中,他们都有一个特点——身上都被标上了一个“红标”。
“光标”,一种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
但这完全不是一种传说中的特异能力,相反,是一种肌肉记忆。
卿鱼能从一个人的微动作中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而他们的气质,也是评判标准之一。
恶人自有其独特的气质,并且一个人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是最能作为一个合格的 标准的。
而卿鱼——正是从中提取出信息来分辨一个人的善恶,说不上百分百正确,但也能对个百分之九十。
但当卿鱼想去知道这个能力的来源时,他的头就会像被重击一样痛起来......
是那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也许有了这种看似逆天的能力,每个人都应该开心。但世界是具有排他性的,但他人有而自己没有时,往往会引发嫉妒的心理,如果所有人都没有就你有,那就是异端。
卿鱼就是因此被抓进医院的。
话归当下,卿鱼望向四周的人,眉头不禁地拧成一团。
红色,代表他们做过恶事,尽管不至于杀人,也是危险分子。
卿鱼的眼中闪过一分冷厉。
“喂——说你呢!”一个混混上前抓住卿鱼的衣领,大声叫道:“我们刚才可是看见你从富人区过来的——哟,这么好的衣料,看来你很有钱啊!呸!我最恨的就是有钱人,这样吧.....你给我们点钱,就放你生路,如何?”
看来只是劫财——
但问题也很明显,他卿鱼也没钱!
卿鱼一言不发。
那混混看到卿鱼这一副高傲的神情,顿时怒火涌上心头,他把卿鱼衣领提起,愤怒地大叫道: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富人天天趾高气扬地看着我们!我们这些流亡的人都是拜谁所赐?你们!我已经落寞到这种地步了还要被你们羞辱!好、好!今天拿你泄愤!”
那混混攥紧拳头重重地向卿鱼脑门上挥去,拳头摩擦空气爆出破空之声。
“啧!”卿鱼也拍出一掌,卸了那一拳的拳势后一拳砸向混混腹部。
“噗!”那人后推两步,面色狰狞,宛如一块青铁,嘴唇则因疼痛而显出一片白色。
其余的人顿时反应过来,成群地围攻上来,扑到卿鱼的身上。
“好好给钱不就行了吗!”无奈者如此叫唤道。
被卿鱼一掌拍倒在地。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愤怒者如此咆哮。
被卿鱼一拳打翻。
“打我们的人还想活着离开?怪就怪你自己自找苦吃吧!”贪婪者如此低语。
被卿鱼一脚踢中腹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难道是看到我们不够惨嘛!好好活在你的富人区不好吗?是想羞辱我们吗!”憎恶者如此歇斯底里地嘶吼。
被卿鱼踹到一旁。
......
他们像是野狼一样成群地扑到卿鱼的身上,像是复仇者。
言语混乱,都是对富人的咒骂,惨叫不绝,都是卿鱼打出来的。
很可惜,他们骂错人了,卿鱼不是他们所憎恶的富人,相反,日后更是他们的领袖。
打着打着,卿鱼也累了,粗俗的脏话不绝于耳,更是在卿鱼的心底撩起一团火。
打!打!打!我是你们的仇人吗!
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
卿鱼不再拘束于力道和攻击部位,开始像一台割肉机一样命中敌人的要害。
他更是顺手抓起一根钢管,精准命中每一个人。
他的双眼通红......像是,人形野兽。
停下....停下....别打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要死了......
一声声痛苦的哀鸣传入卿鱼的耳朵中.....他的理智也在这一瞬间被唤醒——
我......我这是在干嘛?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沾血的钢管......以及地上倒得七扭八歪的人。
我......鲨人了?
他猛地想起院长对自己的教导:
“鱼儿啊......你是特别的,你有力量,你锻炼过.....但是不能用这力量去伤害别人啊!你这样和别的你所说的红色黑色人员有什么区别呢?我希望.....希望你做一条鱼......一条上善若水的鱼,自由但也能有准则......而不是一个屠杀的机器......”
上善若水......
我......我这样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卿鱼猛地惊醒,趴在地上用手指探每个人的鼻息......温热的,还活着!
他也不顾得自己会不会被追究责任,在这个巷子里大声呼唤道: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空旷的巷子里他的声音来来回回,但是回响过后是无尽的空旷。
其他巷子里的流民早已在他们刚开始斗殴的时候就逃散了。
空巷,回应他的只有铁锈味的空气。
卿鱼疯狂地撕开自己的衣服,拉成一段段长条,跪在地上为每个人包扎伤口。
嘶......
嘶......
嘶......
他一边包扎,一边呼叫。
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是一开始的黄毛青年......他定睛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人——竟然是刚才把他打成重伤的那个人.......他竟然在为自己包扎伤口。
黄毛青年用另一只手的手臂捂住自己的眼,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富人竟然在给我包扎......你们可真会玩......把人打成重伤再包扎起来,怎么?心里上过不去?啊?哈哈哈!”笑着笑着,就哽咽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妈的......被一个变态救了......妈的呜呜呜真他妈倒霉!妈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你了!”
“我不是富人。”卿鱼的冷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夹杂着十度的悲伤,十度的后悔,十度的愧疚......还有六十度的颤音。
“什么?”青年睁大了双眼。
“我是从西杉跑出来的。”
“这样啊......”黄毛青年双眼失去了高光:“他妈的还真是疯子......打了人还不跑的疯子。”
“......”卿鱼无一言以复,只是静静地绑上绷带,做完这个到下一个。
“喂!里面有人吗?”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吓了两个一跳,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跑步声。
“里面有人吗!”一个青年出现在视线中,当他看到满地狼藉后,不禁吓了一跳,而当他的视线横移,看到卿鱼后,刹那间,他楞住了。
卿鱼的眼睛也正好和他的眼视线共线。
卿鱼也愣住了。
“风海鸣(拉斐尔)!”
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