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将大地和远方的雪山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洁白,显得颇有美感。简朴的小木屋里,暖炉燃着薪柴,零零点点的火星从其中迸溅出来,落到地板上迅速熄灭,此时的我,颇为惬意地躺在暖炉面前,在这份温暖里渐渐丧失了要活动的想法。
突然,有人敲响了我家的大门,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往大门的方向跑去,将紧锁的门打开一条缝隙,刺骨的寒风趁机钻进屋里,我被冷得一阵哆嗦,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将门外的两人迎进了屋子里。
由于外面下着大雪,两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积上了一些雪花,轻轻地拍了拍后,两人合力拖着一个大麻袋走进了屋子里,其中的一个男人盯着眼前的大麻袋许久,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已经变形的烟,凑着打火机点了几下,但不知是火机没油了还是怎的,接连几次都点不着,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将那只未点着的烟夹在手上,叹道,“最近的猎物真是越来越难打到了,一只两只都躲回老窝里过冬去,这叫人怎么打?”
另一个男人则默不作声,将那只麻袋拖到一旁后回头说道,“喜叔你别急,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阿木,这已经不是想办法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一昧地追捕着这些冬天的饥虫饿兽,迟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因为没钱开饭而饿死,你身为一村之长,要为全村人的生活着想啊。”
“这层我知道······”尽管身为村长应该保持着一股领导气息,但他在此刻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愁容,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烧得正旺的柴火出了神。
两人不再说话,整间木屋里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看到终于有插话的机会,我小心翼翼问了句,“你们在打猎的过程中看见‘她’了吗?”
那个“她”便是雪女,虽然至今没人见过她,自从村子十年前从别处搬迁过来时,村子里就一直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说,有些是零散的几句话,有些则是完整的一个故事,听得久了,或多或少也能在脑海里汇聚成一个雪女的形象:冰冷,美丽,是雪山的守护神,总是默默地保佑着上山打猎的村民,但是其踪迹只有在冬天才能够被发现,其他时间仿佛是消失了一般。虽然这些话由那些故作神秘的大人说出来显得很玄虚,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有这么一个神灵的存在,于是在最近的几年里,我都尝试着向上山的大人们打听她的信息。
依旧沉默,过了一会儿喜叔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雪女哪有那么容易见到的,如果你那么想见她的话等到长大后你自己上山就行了。”
“但是离十四岁的上山年龄我还有足足一年长的时间呢,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也上一趟山?我保证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喜叔笑了一下,用粗糙的右手摸了摸我的头,整个人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很和蔼,在我的记忆里他是很亲近孩子的,或许这其中有他早年丧女的原因,所以跟他聊天是我打发时间常做的事,“你还是女孩子呢,有这份上山打猎的心不如待在家里多读几本书不是更好?”
“但是我家里的课外书我都读过了,而且,我知道我性格比较文静,想要多点出去山上看看……”我说道。
“小静,爸爸应该告诉过你,大人之间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你难道忘记了吗?”
“嗯。”我低下了头,尽量不让自己跟爸爸的目光对上,因为我知道他在生气时的眼神不仅仅包含着愤怒,有时候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冷。
“虽然现在状况不好也不要这样凶孩子嘛。”喜叔站在了我前面,那不算高大的身躯成为我与父亲之间的一道屏障,我后退了几步,顺势躲在了他身后。
“喜叔你不知道,孩子就应该早点让她学会自立,让她以不加思考的感情主宰着行动只会把她培养成那些山里那些互相厮杀动物罢了。”爸爸淡淡地说道。
喜叔叹了口气,“你对她还是那么冷淡啊,但是人毕竟是人,是不可能倒退回动物那种习性的,因为感情会让我们互相珍惜彼此的存在,难道不是吗?”
爸爸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喜叔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说道,“我差不多该走了,那只鹿先放在你那里,过几天再把我的份给我吧,”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似的慢慢蹲在我面前,笑了笑,“你在家里要听爸爸的话,不要顶撞他,喜叔我过几天就给你买几本书,顺便再带你去雪山那里转转,只是转转,不打猎的。虽然几率不大,但也有可能会遇见雪女,怎样?”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喜叔的这番话犹如黑暗中的光明一般带给我温暖与希望,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喜叔变得高大起来,而不是那个瘦削,黝黑的中年人。
“嗯,等着你哦。”
“对了,阿木,我先前说的那些‘事情’你要认真考虑一下,毕竟这关乎着村民的温饱问题。”喜叔说完这句话便打开那扇寒冷的大门,朝着外面的冰天雪地缓缓前进,我看着他的身影将渐渐淹没在风雪中,拿起放在门口旁边的雨伞,正要追赶喜叔,却被爸爸制止了。
“不要追他了,你现在贸然跑进大雪里只会着凉,到时又要跑多几趟医院了吧。”
我握着雨伞站在大门前,想到喜叔在外面艰难前行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酸,那些飞扬的雪打到脸上该有多疼啊,喜叔真的能安全回家吗?
如此想着,窗外的洁白又厚重几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坐在家里等待着喜叔的下一次到来,每当想象着和蔼的喜叔手里拎着几本课外书敲响我家大门的场景,心里总有那么几分窃喜,但是最后,我并没有等来喜叔,而是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他凑着我爸爸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不管外面的飘扬的风雪便跑了出去,出于好奇,我也偷偷跟在了他们后面。
有时噩耗说来就来,没有一点预兆,它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留下的是蔓延开来的悲伤。
喜叔的尸体被发现在狼峰山脊处,听别人说他是被冻死的,死之前手上还紧紧握着猎刀,但身上布满了动物噬咬的伤口,血液凝固在周围的一大片雪地,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很是凄惨,村里的人听说了这一噩耗后唏嘘不已,为这善良了一辈子的男人的感到可惜。我的心猛然一震,撒开腿拼了命地跑到狼峰下,在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我抓住其中一个村民的衣袖,着急地说道,“喜叔在哪?我要去见他!”
“喜叔他······已经不在了。”
我摇了摇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呆呆地说道,“骗人的吧,你快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一声也好啊!”
那村民低下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像吐烟圈似的吐出一句话“这都是真的,虽然喜叔平时对大家很和善,但他是真的不在了,节哀顺变。”
怎么可能?我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想挤开人群上山,却被村民拉住了我的手,我使劲的甩了几下,发现甩不开,回头狠狠地瞪着他,怒问道,“你干什么?”
“喜叔走的样子很难看,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村长刚才已经下了命令,除了村干部和喜叔有关亲属之外,其他人都不准进去,就算偷偷溜进去也会被干出来的吧。”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想到跟喜叔在一起的种种回忆,眼泪就禁不住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我想跟喜叔一起看书,我还想跟喜叔在雪山里散步聊天,最起码的让我再看一眼那个慈祥和蔼的喜叔也好啊,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不可能的事了。
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渐渐为其中走出的人让出了一条道路,我也悄悄地退到了一旁,看到以爸爸为首的队伍走了出来,隐约中,我还看到喜叔领养的孤儿小七也在其中,现在的他满脸的愁容,两眼的的周围哭红了一圈,我刚想迈开步子安慰小七,却发现双脚仿佛被钉在地面上了一般,使不上劲。是啊,十三岁的我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是简单的安慰别人,我也会将事情搞砸的吧,现在对小七最好的安慰应该就是沉默吧。
队伍走过之后,聚集在山脚的村民也渐渐散开,由于现在接近午饭时间,一些妇女也开始准备中午饭,男人们自然不多说,虽然喜叔的死带给他们的震惊是巨大的,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他们有的砍柴,有的清点前几天捕来的猎物,只是,没有一个人走进那座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山。
由于父亲是村长的原因,这支队伍事后去我家召开会议,由于我年纪比较小,自然要回避,但我还是绕到窗户外面,将窗户拉开小小的一条缝隙,透过它可以看到里面开会的情形。由于房子不大,人数多,许多人直接坐在地板上,尽管坐姿各异,但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紧张的氛围环绕在在这间小小木屋里,让人不敢出一口大气。
终于,坐在木椅的爸爸开了口,“喜叔去世的消息已成事实,相信大家都很悲伤,只是现在我们需要搞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才能做出下一步行动,大家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就说出来吧。”
“嗯,我刚才对喜叔身上的伤口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些伤口多不整齐,深浅不一,伤口像是被活活撕裂开,这些伤口应该是犬类动物造成的,而且喜叔死了有一段时间。”位于一旁的兽医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山里的大狼狗造成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但你要知道这座山大部分野狗都被驯化成猎犬了,而在当时喜叔自己也带了猎犬,在这种保护下还能将喜叔咬伤成这样的的也只有那种动物了吧。”兽医平静地说。
“这群该死的狼!居然还真的跑来袭击人类了,我们不管管它们还真的无法无天了。”
“原来是狼啊,怪不得能如此凶残地去伤害人类。”
“是时候对他们采取一些行动了······”
“大家安静一点。”爸爸为了维持会议讨论的秩序说道,但却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打断了,只见他从地上迅速地站起来,大声道。
“现在不是很明确了吗?就是狼害喜叔死去的,我们不上山杀掉一些狼怎么对得起惨死的喜叔?况且村长你也知道,现在是母狼生产的月份,加上食物贫乏,不少狼跑到附近的村子里叼走牲畜,就连陆家村都开始悬赏狼皮了,但是居住在狼峰附近的我们什么事居然也不做,这不是太懦弱了吗?”
“我说过很多次,肆意屠杀狼群会破坏生态平衡,最终我们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的。”
“我们现在不就已经受到来自狼群的报复了吗?那些狼看到我们跟它们抢夺猎物红了眼,迟早会让更多的人死去,我们打猎有什么错,至于要为了这一时的温饱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不是动物,我们可是人啊!”
木屋里紧张的气氛渐渐变为对狼群的愤怒,虽然没有先前的那种压抑的感觉,但现在充满怒火的村民所带来的冲击让我不禁咪上了眼睛,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些即弱小又强大的村民有些可怕。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一言。”一位老者扬了扬手,缓缓说道,“不管是人还是狼群,都是生活在这座山上的生灵,雪女一直守护着这座大山,现在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是我们仍然相信雪女以后会将她的保佑赐予我们,所以我们不要在争吵下去了,大家别忘记了,当年我们为了得到雪女的保佑所付出的种种。”
“这·······”
“老先生这两件事不能混在一起吧,这么凶残的狼任由它们在山上繁衍生息会留下祸患的。”
老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雪女给我们带来的保佑啊。”
在老先生说出这几番话后,尽管还有人为是否应该对狼群采取行动而争论,但声音对比先前明显小了很多,虽然我年纪小,但是从他们的谈论中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说实话尽管我对喜叔的死十分痛苦,但如果村民们为了报仇而与狼群互相伤害的话,还不如做出让步,争斗最后只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流血与悲伤。
在这时真的要感谢雪女,不仅平时保佑上山打猎的人们,在紧急时刻还能起到稳定人们的情绪的作用,在这个村子里能有这种影响力的人也没几个了吧。
现在参与讨论的大多数人都在沉思,就在我以为这件事能够和平解决的时候,坐在一角的小七督了一眼会议的人们,冷冷地说道,“有时候你们的想法真的是天真得可怕,一些连我都能想明白的的道理你们却在这里争论个半天。”
“你说什么?”
“很简单,如果人类一直以来受到雪女的保佑的话,那么为什么最近几年有那么多人因为没有钱开饭而饿死?现在村子里还有很多人饱受饥饿的折磨,在这个时候说雪女在保佑我们不是一个赤裸裸的谎言吗?她保佑我们什么了?保佑我们不全村人饿死,别开玩笑了,父亲他就是因为想多捕获一些猎物卖钱才耽误了回家时间被狼群顶上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在尸体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串通往狼峰深处的人类脚印,能有这胆量深入狼峰的,恐怕就是雪女了吧。”
“真是可悲啊,你们所信仰的雪女就是这样一个见死不救的神灵。”说着小七大笑着,要是在平时他肯定被当成疯子看待,但在此刻,他在人们看来却是最正常的一个,是不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呢?
“那个,我其实一直以来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在这里好不好说出来······”兽医举起了手,但他还在犹豫着,征求在座各位的意见,但是他得到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静默。
“其实,雪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神灵呢?”
最终,会议决定用投票决定讨论的结果。在大多数人员的压力下,那些持少数方的村民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立场,这次会议,变成了一场真正的形式压迫。
那天,我学会了一个新名词:待宰的狼群。
关于喜叔的死,这是村民们搬到这里来生活所经历的第一次因打猎而死亡事件,也是雪女的保佑不灵验的一次,或许人们在谈论喜叔死亡的时候会提及雪女,但也只是随口抱怨而已,并没有深究,毕竟她是雪山的守护神,在此以打猎为生的的家庭还要依靠她的保佑来继续着以后的生活,也许这件事,只是雪女百忙中的疏忽所造成的吧。
雪女是存在的,她是会默默保佑着上山打猎的村民的守护神,没人会否认这一点,但比起一昧相信这不可触及的神灵,更多人会选择拿起手中的武器来保护自己,现在所指向动物的利刃会成为我们以后幸福的依靠,也是雪女这个信仰继续扎根在心里的基石。
自从会议结束之后,村民们开始为了几天后的狼峰进攻开始准备,尽管表面上依然是那来来往往的街道,但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进入村里的铁匠铺的人多了起来,每当我想靠近一探究竟时,总是会被村民们赶出去,有一次我甚至因为太过深入被人感到附近一条阴暗的小巷里,脚下融化的积雪差点让我在走回家时摔了一跤,也许是因祸得福吧,独自行走的我被路过的兽医发现了,他将我背回他的诊所,等到我的身子暖和了一些后问道。
“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跑到这里玩啊?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哦。”
“你们是不是想要制作陷阱去杀死那些狼啊?”
兽医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没错。”
“真的要把那些狼全部杀死吗?”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将狼峰的狼减少到一个合理的范围,至少我听他们是这样说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村民应该有自己的分寸。”兽医想了想,说道。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诊所附近隐约传来的鸡鸣让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尴尬,兽医也许是想不到接下来说什么,便转过头去看向窗口外面,此时外面正在零零散散地下着小雪,气温虽然没有下降很多,却不时让人们感到些许悲凉和感叹,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吧。
“你有没有参加这次行动?”
突然地,我问了兽医一句,但兽医并没有把目光从窗外偏转过来,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那里怎么会有我的用武之地呢?我只懂得医治动物,却不懂得怎么医治人啊。”
果然,直到队伍在夜里准备向狼峰出发的时候,兽医的身影也不曾出现在其中。但我却在出发之前接到了村里面的通知,要求十三至十四岁的孩子跟在队伍后面帮忙,等到我跟着爸爸去集结之时,才发现像我一样被召集过来的还有三四个,腰上别着一把猎刀的小七也在其中,这些孩子由会议上出现的壮汉作领头人,听说他曾经以下了在狼峰迷路了几天还能安全回来的光荣事迹在村里出了名,就算出了什么事有他保护我们也安心不少。
“各位小子,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大家叫我阿力好了,有时我可能会凶一点大家不要介意哈。”壮汉站在我们面前做自我介绍,见众人沉默着,也没有多加计较计较,脸色严肃起来继续说道,“大家要明白,我们现在即将面对的是狼,是凶残的野兽,所以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的话很容易会死的。”
“既然这么容易会死的话我们就不要去啊。”
孩子们中有一个人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也许是被阿力听见了,他走上去揪着那个孩子的衣领低吼道,“你不是不知道吧,村子里有人因为狼的攻击死掉了啊,如果说你连这个都不在乎的话你还有没有人性?要是我跟你说每次打猎分发的时候少分你家一份你在不在乎?!”
那个孩子也许是被阿力的责骂吓怕了,低下头后退了几步悻悻说道,“我在乎,我在乎。”
“那就好。”阿力松了口气,转而对这里的孩子们说道,“我现在告诉你们,现在谁想退出的赶紧退了,省得我到时候操心你们这懦弱的家伙。”
孩子们排成的队伍一时间开始左摇右晃,但最终还是没有人愿意脱离它,就这样,在这种紧张夹杂着不安的情绪中我们跟随着大部队缓缓前进着,一路上每个人都尽量减轻自己的脚步声,生怕因为一些小小的差错而招惹来狼群的进攻,也正是因为这份静默,让我们对周围环境变得异常敏感,冷风吹打着冬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时候还能听见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掉在地上的声音,四周望去,一些在我们平时看来如此平常的景物此时此刻变得十分陌生,有好些时候,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山脚的森林里,而是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有抬起头看见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才能让我们安定几分。
皎洁的月光斑斑驳驳地洒在雪地上,映射出来的银白着这座狼峰变得异常圣洁,如果不是在行动中,我大概会躺在地上说着“好美啊”之类的话,但现在即使有这种想法也没有这种心情了。
队伍在走到离山脊还有几十米的位置开始兵分两路,那些年轻力壮的人则拿着猎刀躲在灌木丛里守候着,只有少数领头人配备了猎枪拿着望远镜远远的观察着现场,至于我们则是陷阱组,用带过来的陷阱在周围布置,狼群跟着诱饵奔涌而来时能够削减它们大部分战斗力,接下来便是大人们的事了,不过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还是有配备的一把匕首保命的。
陷阱组毫不含糊地开始工作,因为布置陷阱的速度事关能否有效地杀死狼群,我们用大人们运送过来的一袋袋陷阱开始布置,由于狼峰不算很大,所以我们只用把陷阱布置在事先计算好的狼群逃跑路径便可以了,虽然我极不情愿,但还是将手伸向了装捕兽夹的袋子里,却被阿力一手阻止了,“你们别碰这个,太危险了,万一夹到你们怎么办?你们还是在附近布置这种陷阱好了。”
说着,他便将一小个袋子递给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把覆盖了凝固血液的匕首,我一惊,正想继续问他些什么时却被他扬扬手打断了,指着远方的几十米处说道,“你先去那边将这些陷阱刀剑朝上插在雪地上就好了,记得插紧一点,不然就没效果了,我会在附近看着你们有什么事就向我汇报吧。”
阿力转身便要走,我伸手拦住他,问道,“等等,这些是在铁匠铺里做的吗?”
“你知道这么多干嘛呢?做好眼前的事就好了。”最终,在他消失在夜色里,我得到着这样的回答,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吧,说出这话也只是我想从别人的言语中寻找一些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我看着刀刃上的血,一时间不知所措,甚至有时还会觉得上面沾的不只是动物的血,还有人的,混杂在一起,在冷风的下渐渐凝固,化为一颗石头,消失在历史的边缘,尽管我们无时无刻都在寻找,但始终不能得到答案,到底,人与动物的斗争之间喷溅了多少鲜血呢?
真的是,想想后背就有点湿湿的。
我没有因为自己反对这场斗争就将自己置身事外,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人类,站在村民的一方帮他们的忙,但我还是将这些刀子往一些偏僻的地方插,有的在石头旁,有的在大树下,甚至有一把我还将他插在比较松软的雪地上,但是我的这些举动还是被在附近布置陷阱的小七发现了,看着小七渐渐过来的身影,我下意识后退几步,但马上又恢复平静,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只是我看到你把刀子都插到一些不起眼的地方,这样是很难抓到狼的,你应该要像我这样。”说着,小七走上前捡起我先前布置的刀子,将它插一处显眼的地方,“这样,狼才会发现涂在这些刀子上面的血,这样它们才会过来舔,当他们越舔越兴奋的时候,血层里面的刀会划破它们的舌头,这样他们舔的就是自己流下的血了,越舔越快,越舔血流的越多,最终才能将他们杀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杀死它们啊?”
“残忍?狼群将人活活咬死才叫残忍吧。想象一下,狼活活将你身上的肉撕扯下来的惨相与痛楚,你觉得这样杀死狼群比前面那中更残忍?说到底它们不过是一群嗜血的怪物而已。”小七说道,眼里充满着不屑,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小七异常恐怖,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小七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蹲下来,痛苦地抱着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家都变了,因为仇恨变得残忍,变得无情,我都不知道现在应该相信谁才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亮光在远方的灌木丛闪烁了几下,小七马上将我拉到附近的灌木丛里,正当小七想给自己找另外一簇灌木丛时,我拉住了他,“右边的灌木丛里被我放了刀子,不要去。”
小七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跺了跺脚,抱怨道,“你就把这些陷阱放在这些偏僻地方啊,真是帮倒忙了啊!左边的灌木丛里有放吗?”
我摇了摇头。
小七从灌木丛里伸出头来,打手势示意附近的孩子们跑到左边的灌木丛里掩护自己,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找到他们的掩体,大家都大部分身子埋在雪里,屏住自己的呼吸,聚精会神等待着狼群的到来。
由于我们所在的灌木丛不算密集,所以可以通过其中一些缝隙看到捕猎现场的全貌,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几只腿部受伤的兔子在陷阱前方被释放,那些兔子尽管受了伤,仍在拼尽全力地逃跑,它们留在雪地上的血迹从陷阱这里逐渐延伸到狼峰深处,在风的吹动下,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四散开来,不久,那几只兔子便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看来计划顺利进行。”小七蹲伏在我旁边,小声说道。
没过多久,从狼峰深处传来阵阵脚步声,其中还夹杂这几声渗人的狼鸣,
我匍匐在雪下面,忍受着周围传来的刺骨之寒,但我不敢有任何动静,一旦被狼群察觉的话很多人都会命丧与他们口中,到时只会徒增更多伤亡罢了,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只能当一个旁观者的角色,看狼群是如何被引诱到我们的陷阱里,因为自己的本性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悲惨场面。
“说到底,它们不过是一群嗜血的怪物而已。”
我扭头去看小七,现在小七虽然专心于陷阱的情况,却无法掩饰他眼里的狂热,也是啊,能够对杀死自己亲人的狼群进行复仇,应该是他现在莫大的愿望吧,这是人之常情,我又能斥责他些什么呢?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可是知道如果狼群因为追赶这几只兔子而跑到陷阱里一定会死伤惨重的吧,那遍地狼尸的场景真的是你所看到的吗?”
一个柔美的女声突然传到了我的大脑里,正当我寻找这个声音的出处时,被小七示意我不要发出动静,在我们灌木丛不远处,几点红光不时游动着,似乎随时就要像这个方向跑来。但是那个女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加大了声音说道,
“请停止你们这些以愤怒主导的行为吧,这样归根到底会破坏山里的生态平衡的,要是狼灭绝了,大家的生活一定会受到影响,为了我们的未来,请阻止这种行为。”
“你是······雪女?”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这几个字,希望能传达给那个跟我对话的人,如果她真的是雪女的话,那么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传来回应,但这段对话点燃了了我微弱的希望之火,原来雪女是存在的,而且,雪女也想阻止这场争斗,也许她是有什么困难才不能直接参加的,但是有这份情感便已经足够了。
我悄悄将身子靠近小七,用极低的声音凑着他的耳朵说道,“刚才雪女好像跟我进行对话了,是直接将声音传到我脑子里的,她对我说叫我们停止这场以愤怒主导的斗争,不然的话大家的生活一定会受到影响。”
小七瞪大了眼,显然对这件事十分震惊,但看见狼群往这边赶过来时迅速将我的头按在雪里,一时间我的脸与冰冷的雪来了个碰面,冻得我一阵冷战,但是小七接下来的话让我心里不禁一震。
“别傻了,不管怎样,争斗已经开始了。”
我听见不远处狼只舔舐刀刃的声音,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紧接着越来越快,像出弓的箭,一发不可收拾,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狼加入其中,由于我们准备的陷阱没有太多,一些狼开始为这份欲望的满足而撕打起来,碰撞声,哀鸣声,雪地上打斗的摩擦声,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的内心,是的,为了欲望的自杀开始了。
我能想象出它们的死相,在那串几近疯狂的喘气声过后,第一匹狼口里喷涌着鲜血,缓缓摔倒在地,尽管后面的狼将它排挤出去,他还是拖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进去再分一杯羹,只是它的生命已经不允许那样做了,后面的狼由于挤不进去,纷纷舔舐着从他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又一头狼因为失血过多被挤了出去,后面的狼明白了,前面的狼群的中心正是鲜血的聚集地,在那里有取之不尽的鲜血饮用,饥饿的它们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压垮了前面的狼群,也许有那么几只狼在这次骚动中被刀刃刺穿了身体,鲜血不断流淌着······
如果说这样的因为欲望如此疯狂的场景是一种丑态,那么利用它们的欲望观看这种丑态的人类又该怎么定义呢?
狼群归根到底没有错啊,它们嗜血是因为天性,叼走村里的牲畜是因为饥饿,它们的罪恶与错误也许大多只是人类对他们的主观印象,但在这座大山里并没有对错之分,它们只是像那一个个普遍得不行的生命那样卑微地活着,遇到饥荒他们会死,掉下悬崖也会死,但为了生存,它们不得不以丑恶的形象在人们周围生活下去,如今他们也因为这样的丑恶死在了我们手上,从一只到两只,从两只到三只,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不断地,不断地······
死去。
到头来,也只有凝固在雪里的血液才能客观地看待眼前这一切吧。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最后一只狼也颤抖地倒在了雪地上,由于刚才的捕猎,狼群的血液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雪地,有些生命力顽强的狼尚未死透,用它充满怨恨的眼睛瞪着我们,但被村民们用刀终结了他们的生命。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孩子就着附近的灌木丛吐了起来。当然其中也包括我,那一刻,肠胃剧烈地翻滚着,大脑在颤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要随着这些呕吐物吐出来似的,好久,那令人厌恶的呕吐才停止,我一屁股坐在不远处一片干净的雪地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月亮还是如刚才那般银白,星星不时闪烁着,在夜空中静静看着地面上的一切,如果它们有一张脸,会展露出怎样的一张表情呢?愤怒,哀伤,漠视,嘲笑,不过是什么都没关系了,总之,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谈什么也都是马后炮了吧。
只是,看着这样的夜空,莫名其妙的会想起小时候看书看到的狼在悬崖上对着月亮哀鸣的情景,然而现在,它们都化为了雪地上一具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再也无法鸣叫,奔跑了。
雪女啊,你不是说过要阻止这场斗争的吗,怎么·······
我缓缓从雪上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积雪,朝着主力队伍的方向前进,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的话就要被人们担心了,但是我刚一回去,便听见细细碎碎的议论小声地传了起来,不少村民还朝着我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和震惊。我感到很奇怪,找到站在附近的小七,问道,“大家都是怎么了?”
“我们请点过狼的数目,发现这些狼只有狼峰里所有狼的四分之一,而且还是那些饿的快要死了的老狼弱狼,所以刚才的现金才会如此起效,现在有一个很不好的设想,就是剩下的四分之三的狼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我们再打草惊蛇恐怕就要被那些狼咬死了吧。”小七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会这样······”
“一般来说,狼群见到猎物应该处于饥饿会出动大部分,然而我们投放的猎物只能诱捕到一小部分,这说明什么?”
“也许是你们的诱饵不够吧。”我说道,不知不觉,我的手心已经满是湿润。
“你还忽略了这些诱饵流出来的血可是覆盖范围很广的,又因为有风,再偏远的狼或多或少都能闻到这股血腥味,现在这种反包围的环境绝对不是狼那种生物能够想得出来的。你说过的吧,在狼来之前你跟雪女有过对话,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不会的,雪女她说过,她想将这场争斗结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急忙辩解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说这个计划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才导致这样的。”
小七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为了防止这次行动失败,大人们在几天前就已经拿着从铁匠铺炼好的捕兽夹把整座狼峰封锁了,今晚只是由我们这些孩子封锁最后一条去路,很多大人都去把守其他的道路了。”
“但根据刚才从望远镜看到的景象来看,那些大人有些已经被狼咬死了,能逃回来的村民也不多,庆幸的是,一路上他们没有受到狼的袭击,都安全回来了,但据他们说,这些狼仿佛都有灵性一般,能够避开我们的陷阱走过去,见到血刀也视而不见,现在所有人都面临着生命危险,其实·······你是不是把我们的计划都告诉雪女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小七的推论,“没有,我只是听到了雪女的声音,别说串通起来了,就连交谈也做不到,你不能这样随便怀疑我啊!”
也许是我的话太过大声,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我被村民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在看一个怪物一般,随时会把我驱逐出去,我的双手不断颤抖着,尽管我极力去想抑制,但是双腿也快控制不住了。
这是我的丑态。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要因为一己私情拖累整支队伍啊。”
“我没有这么做,反而一直在跟着你们的脚步行动啊!”
“好了,你倒是快点把整件事都说出来啊!我可不想在这里被狼咬死啊!”
“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为什么都怪罪在我身上啊!”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流淌下来,除了这个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表明我的感受了,我是个没用的人,当狼群被杀时只会哭,现在被大家怀疑时只能哭,真是的,我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啊······现在有谁能帮帮我······
“别哭了,我会解决这些事的。”一个声音在后方传过来,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却无比稳重,在现在这个紧张的场面里给了我支撑下去的勇气,我没有多想,转身抱紧了那个身影,顺势在他的身上哭了起来。
“我相信我女儿是不会做这些伤害村民的事情的,我以村长的身份保证。”爸爸摸了摸我的头,缓缓说道。
“那现在这个处境怎么解释?就算你是村长,也别忘了你当年在分稻谷的时候每次都会拿多几斤的事情吧,说到底你的名誉其实根本不值一提,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们给面子你的!”
为什么这些村民能够在一个女孩面前诋毁他的父亲啊!
“爸爸。”
我抬起头来,对着爸爸冷峻的面庞小声说着,然而爸爸只是笑笑,眼里闪烁着些许悲戚,许久,才深呼吸一口气,严厉地说道,“你们的记忆真好,记得我当年多拿粮食分量的事,但是你们有想起每次粮食拿少的那一户吗?是喜叔,因为他那作为祭司的妻子不忍心看大家挨饿,要他分稻谷时最后一个拿,如果不是我事先拿多几斤,你们这些饿鬼早就抢光了!然而讽刺的是,他的妻子在十年前的水灾为了救你们被水冲走,至今仍未找到她的尸骨·····”
说着,爸爸顿了顿,“至于他的女儿,你们也都应该记起搬到这里是关于她的事情了吧。”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都仿佛如针一般刺进村民们紧闭多年的内心,尽管他们心中都有所不甘,但不知为了什么都停下了质疑的声音,表情严肃,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忏悔。
对于爸爸的这一番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年少的我,只知道村子是十年前由于水灾搬到这里来的,但在此之前的事情大人们一直闭口不谈,也许是其中有些事情是村民们不愿回忆起来的,所以我也没深究下去,因此,现在的我听到这段往事时感到很是惊讶,原来喜叔一家为村子付出了那么多······
即使刚才村民们得出了已经被狼群包围的推论,但周围安静得可怕,别说狼鸣了,就连树枝摇动的声音都小了很多,这种环境,最容易引起人们内心的恐慌,隐约中,能够听见轻微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儿,村民之中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一下,最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你,真的听到雪女说的话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犹豫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爸爸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忧虑,轻轻地说道,“有什么就说出来吧,大家不会伤害你的。”
我低下头,不敢看那中年男人的眼睛,半响,才略略点了点头。
“唉。”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看来,老先生说的没错啊,雪女其实一直在有保佑我们,只是我们这次辜负了他的期待,各位,我们不要再为难这个孩子了,我们走吧。”
在场的人没人同意,也没人反对,大家只是静默着,等待着下一个人打破这种处境。
“大家不要慌,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突出狼群的包围。”爸爸松开抱住我的手,对大家说道,“我们把队伍分成两个小队,一支队伍上去与狼群密集的地方搏斗,以此来吸引火力,剩下的队伍就跟着阿力他们几个突围在薄弱的地方突围吧。”
说着,爸爸拿起了那杆放在一旁的猎枪,“为了保证这次行动的顺利进行,我会跟大家一起去吸引火力,不会做卖了大家来苟且偷生的事。”
“爸爸,不要······”我拉了拉爸爸的衣袖,虽然我未曾真正与狼搏斗过,但我从书上知道陷身狼群的的危险,一旦爸爸跟着他们,现在很可能就会成为我与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爸爸只是叹了口气,依旧用严肃的声音对着小七问道,“你知道哪一个方向是狼群数量比较多的?”
小七楞了一下,说道,“现在北边是狼群最密集的地方,相反,南边通往村子的路就没有那么多,只是不时能看到几只狼在那里游荡着,但是活动范围不大的样子。”
“这样啊,不过也好,最起码那条路离村子最近,小七你也跟着他们走南边的路吧。”
“为什么?我也要跟你们在一起帮忙!”小七不满地说到。
爸爸并没有理会小七的抗议,指挥着村民拿起武器重整旗鼓,小七正想上前理论,却被阿力一手拉住,“你这小子,你应该知道吸引火力意味着什么吧?”
小七使劲掰着阿力拉着他肩膀的手,生气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作为男人就应该在大家困难面前挺身而出,而不是在躲在后面当个缩头乌龟!”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啊!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啊!瞧你现在这样不过莽夫一个,能帮什么忙?我估计你被狼咬伤一口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难道到时候还要别人来扶你?”阿力也是来火了,猛地将小七推倒在地,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小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看着为了突围而忙碌的村民,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说道,“好吧,我跟你们一起走。”
不一会儿,几十个村民们已经分好了组,除了爸爸带领的八九个比较强壮的男人外,其他人都分到了走南边道路的一个组,没有过多的言语,大家以默默地回头告别了那些为了大家生存而付出的人,继续着自己的道路。
不知道几天后在村子里还能不能见到他们呢?或者说,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我们呢?谁也说不准。也许,人与自然界的争斗,就像一场赌博,无时无刻都在用生命作为筹码,只是我们不曾察觉,但到了真正了解它的残酷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值得珍视的东西。
他们的牺牲,便是从那响彻夜空的一声枪声开始的。
我们尽可能安抚自己,不让自己的步伐受到后方枪声的影响,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低微的啜泣声,不知道是孩子的,还是大人的,亦或是动物的。
没人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而让那个啜泣声停止,大家的内心都或多或少地凝聚着压抑与绝望的情绪,只要不吸引狼群的注意,通过哭泣将其发泄出来反而能够让大家前进的步伐更坚定。他们想回去,回到那简陋的木屋里,在温暖的火炉旁与亲人聊聊天,然后忘记今天的一切,安详地睡去,不需要太过撕心裂肺的哭诉,只要这样就好。
队伍缓缓前进着,每走一段距离,大家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领头人交换,然后大家继续前行,尽管这样,由于我刚才经历过狼群死亡,再加上被村民们怀疑,现在脚有点使不不上力,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幸亏后面的阿力会根据后面的人来调整自己的步伐速度,保证他们都在自己的视野范围,这样我才不至于掉队。
突然,我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正当我准备揉拭被雪扎得生疼的膝盖时,借着透下来的月光,我看见不远处的树木旁有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有些还是成拖拉着的痕迹,但让我注意到它的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惊悚,更因为在这串血迹的旁边还有一块类似衣服碎片的东西,上面的条纹款式,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阿力也注意到了我的情况,快步走过来将我扶起,我向他说明看到的景象后,阿力马上反应过来,没有多说便加快速度跑向队伍前端,与前面的领头人说了什么后带着一个强壮的青年走了回来,接着那青年便顶替了阿力的位置,看到小七也阿力跟在后面走了过来,我问他,“你怎么也跟着走过来了?”
“你说的那个衣服碎片,很可能就是我父亲出去打猎时所穿的那件衣服的一部,不管怎样,我都要去看一下情况。”说着,小七加快了离开的速度,满是焦急之色。
我有点不放心小七,也跟着他向那串血迹的方向走去,当小七亲眼看到那片衣服碎片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弯下腰用手颤抖地将它捡起来,紧紧的握着它,看着地上的那片血迹,断断续续地说道,“没错了······这就是父亲那天穿着的衣服。”
“那这地上的血迹应该是喜叔他在被狼咬伤的时候爬行留下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喜叔从这里爬到我们发现尸体的位置虽说不远,但看起来也很吃力气啊。”阿力看着地上的血迹摸了摸下巴说道,“而且,这里周围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被拖拉的血迹。”
“也许,是被下的雪恰好掩埋了吧。”我说道。
小七将那块衣服碎片收到口袋里,深吸一口气说道,“现在也没时间给我们在这附近仔细调查了,我感觉如果想知道事情真相的话,沿着这些血迹走下去会更好一些吧。”
“确实是这样呢,没想到你小子还是有用脑子的时候嘛。”阿力笑了笑,“但是前面的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虽然刚才已经知道这里附近只有几只狼,但真要大家过去的话我也没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还是我一个人过去好了。”
小七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魁梧的阿力,说道,“这是关于我父亲死去真相的事,如果我真的想过去的话,你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我一起过去的吧。”
“那你呢?小姑娘?”
我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扭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队伍,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也一起去吧,毕竟刚才我被村民怀疑过,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他们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吧,即使我是村长的女儿。”
“嘛,争不过你们,你们可以跟过来,但是如果不听指挥的话你们会知道后果的。”阿力嘴角微微上扬,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道。
就这样,我们算是成为脱离队伍的一份子了,跟着血迹拐进了一个小道后,我们终于看到了血迹的发源地——一个小靠近山坡的狼窝前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大片暗红的雪,而那个狼窝有一只母狼,看到我们的到来时并没有有所行动,而是将身子往里面挪了一下,隐约中还能看到里面有几条毛耸耸的东西摆动着。
尽管眼前能够造成威胁的只有这只母狼,但阿力还是不敢有所懈怠,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始终握紧手上的那杆猎枪,一旦遇到母狼反抗,随时准备扣动上面的扳机,庆幸的是,直到我们走上前去的时候也只是用它凶狠的眼睛瞪着我们。
“哎,这只母狼嘴角是不是还残留着血?”阿力指了指母狼嘴角的一小块红色,说道,“那不会就是喜叔的吧?如果是的话真的有些悲惨啊,喜叔那么好的人就这样死去了。”
“不用看了,它应该就是杀死父亲的狼之一。”
说着,小七正要拿着猎刀走上来,被阿力夺了过去,说道,“这种肮脏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干吧,你来干这事还小了点呢。”
小七并未反抗,对他来说不管由谁杀掉,只要那些害死喜叔的狼死掉就好了,在面对那么多喷溅的鲜血和生离死别的场景的时候,也许他也累了吧。
就在那道刀光接近母狼的时候,母狼突然从巢穴中蹦出来,直接扑向阿力,阿力一时受不住力,被母狼推倒在地,尽管阿力手上有刀子,但在这一瞬间的搏斗之后手上还是流出了道道鲜红。阿力嘴角一咬,将手上的刀子狠狠插进母狼的身体,同时不停地用腿踢着母狼的腰,但母狼仍未放弃,张开血盆大口在阿力的身体上咬了一口,在上面撕下不大不小的一块肉来,隐约还能看到骨骼,那场景,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我们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看到同类被这样残杀的场景时,心里毕竟还是会害怕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或者说, 应该怎么将阿力从这只母狼的手中救出来,虽然他看起来很凶,但在这次行动中帮了我们不少,不管怎样我和小七都不想让他死,如果有救他的方法还是得救。
由于阿力正在与母狼进行激烈的近身战,所以那柄猎枪被他松开了手,掉到了雪地上,还是小七反应快,马上跑过去捡起枪杆,但由于母狼有很多身体部位都跟阿力重叠在一起,尤其是狼的头,已经快靠在阿力的脖子上了,小七不断调整角度,最后看准时机对着母狼的的头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脑浆和鲜血从弹口流了出来,几秒前还与阿力扭打在一起的母狼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变成了一具狼尸,只是它的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怕。
小七冲上前去,用尽全力掰开母狼的嘴,将浑身是血的阿力与那句狼尸分开,阿力喘着粗气,慢慢地躺在地上,尽管平时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强壮,但流了这么多血,如今也只是一个将要被死神带走的生命而已,那一刻,我想到的不只是人类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有对生命脆弱的感叹,真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
“唉,要是我在一开始用猎枪就不会闹出这种麻烦了······”阿力捂着身上的伤口,像是遗憾又像是嘲弄地轻声说道,也就在这时,远方传来阵阵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是让人那么的惊恐,绝望与悲伤,我们看着阿力,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果然,一开枪它们就会跑过来,这群畜生的耳朵真是比什么都灵·····”阿力咳了一口血,用尽全力翻过身子来,他的肚子流出的血更多了,尽管这样他还是指着前面的山坡缓缓说道,“你们两个等一下从那边的山坡滑下去,那里的雪比较厚,滑下去应该摔不死人,运气好的话还会直接到村子旁边······”
“咳——”
“别说了,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吧。”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阿力这样,不禁安慰道。
“都是快死的人了,还用得着讲究那么多吗?只是不知道我死了之后能不能看到雪女的样貌啊······咳咳,也不说什么了,总之——”
“一切保重。”
看着陪伴了我们十几年的阿力缓缓闭上眼睛,尽管内心有诸多不舍,但也不能在这里留下我们的眼泪,因为逐渐逼近的狼群正在一点一点把我们推向死亡的边缘,我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头脑尽可能地恢复理性状态,正当我准备起身出发之时,却发现小七依旧站在阿力的尸体前,紧握着手中的猎枪,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安慰了一句,“走吧,不久后狼群就要过来了。”
但是小七却轻轻将我的手放下,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冷峻起来,慢慢地向那一窝狼崽走去,那些狼崽看到小七过来,纷纷缩成一团,这也许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本能上想要依靠它们的母亲,但是他们的母亲已经在这场争斗中死去了。
缓缓地抬起猎枪,小七的手指已经搭在扳机上了。
“等一下,你难道要······”
话还没说完,小七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们开了数枪,子弹所及之处,一条生命便不复存在。
“也许我们真的是思考得太多,渐渐地忘记了它们本来就是杀死村民的恶魔,又怎么能以所谓的善良对待他们呢?人类与狼,本来就是要做出一个抉择的吧。”小七淡淡地说道,虽然他表面冷若冰霜,但是他的内心是不是也是如这些卑贱的生命一般流着血呢?但是我已经当时没有时间思考小七的想法,只是想着要阻止小七对这些生命进行余后的的屠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我猛地一扑,将小七扑倒在地,小七手上的枪也飞到了一边。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小七叹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不要在参加这场永无止境的争斗了。”我哀求道,甚至还带着些许哭腔。
小七没有回答,由于是他是男孩子,平时又有锻炼,力气比我大的多了,不出几下便挣脱了我,马上抓起那杆猎枪准备再次射击,我见阻止无望,又想保护那些在窝里依靠着尸体的狼崽,一急之下,便跑到小七和狼窝之间,用身体挡着在小七面前。
也就在这时,尖锐的狼鸣声开始在附近回荡着,毫无疑问,狼群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快让开!留着这些狼崽的命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好好想想它们是怎样杀死父亲,又是怎样让你的爸爸陷入不得不跟你分别的境地,如果现在不残忍一些,难道那些葬身在它们嘴里的生命就能够安息吗?”小七明显已经不耐烦了,眉头紧皱着,随时都会开枪的样子。
“不要再将这场争斗继续深化下去了······”我无力地说道,眼泪不禁沿着脸颊流了出来,真是的,感觉我今天的力气全花在流眼泪上了。但是当我看到小七背后有一只狼正朝他扑过来时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话喊了出来。
“小七,小心后面。”
小七猛地转身,马上用手中的猎枪朝那只狼开了一枪,但是没有打中头部,只是射进了那只狼的肚子,尽管如此,那只狼也是疼的够呛。而小七则因为突然开枪的后坐力偏了一下身子,躲过了狼的正面噬咬,却还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摔倒在地。
现在小七一时间还沉浸在刚才被狼袭击的震惊中尚未缓过神来,而那只狼却已经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刚才,阿力也是这样死的吧,难道现在也要小七死吗?不,我不要,小七本来是个好人,现在他只是被仇恨遮蔽了眼睛而已,这样的人,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死去呢?
这时,我想到先前陷阱组配备给我的匕首,我没有多想便冲到那只狼的旁边,也许那只狼上一秒注意力还全在被撞倒的小七身上吧,这一秒就被我突如其来的匕首贯穿了它的腰,那头狼哀鸣起来,挣扎得更厉害了,我没有给它起来的机会,狠下心又刺了几刀,鲜血从它的身体流淌出来,溅到了我的手上,腿上,衣服上,甚至是脸上。
已经,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了······
在那只狼只剩下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力气时,我终究还是没有朝着它的脖颈给出最后一刀,攻击脖颈致使其他动物死亡,那是狼的做法吧,只是不断用刀子将狼的身体捅出数个血洞的我,与狼的差别难道仅仅差在脖颈上的那一道伤害吗?
如此不堪的我,曾经也拥有着反对斗争的想法啊,只是要实践起来,我自己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小了……
如果当初
我缓缓站起身,向抹去脸上的血痕,结果发现越抹越脏,也就放弃了这一想法,小七显然对我的做法很是震惊,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我拉住了他的手,朝着山坡的方向拖去,尽管小七想挣脱,还是被我紧紧握住,在离山坡还有一两米的时候,我猛地一甩,将小七甩了出去,稳住身子,呆呆地看着小七极力想爬上来又因为疏松的雪而不断缩小的身影。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七恼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你看,不是还有退路的吧?”我笑了一下,任凭身后的疼痛如锥子般刺进身体。
等到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本应有的痛觉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漆黑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一切都仿佛消失一般,亦或者说,它们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中?
我这是,死了吗?
“小女孩,你醒了吗?”
隐约中,一个很像是雪女的声音传了过来,但这次与上一次听到的又有那么些许不同,就好像是,雪女本人在我旁边说话似的。我拼命睁开眼睛,发现在我身边的不是我脑海中那个优雅美丽的雪女,而是一只冰鹿,虽说两者之间差距大了点,但是它身上散发出的圣洁与高贵,总能让人有种趴在地上顶礼膜拜的感觉。
“你,你就是雪女吗?”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寒冷,我颤抖着嘴唇问道。
冰鹿微微点了一下头,但这一下点头却让我感到羞愧,过了好一会,我才说道,“对不起,我没能够照着你说的话阻止这场斗争,狼峰有很多狼都被杀了,就连最后,我也亲手杀了一只狼······”
“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啊!毕竟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你不用完全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在这次的事件上,你也失去了不少同伴吧。”冰鹿的嘴巴一动一动地说道。
“但是,但是他们很多人都被愤怒主导了感情,想要杀光这里的狼······”
“狼也是如此啊,其中有不少狼恨不得将你们人类大卸八块呢,幸好被我阻止了。”
“唉,雪女你不是应该偏向动物那一边的吗?”我惊讶的问道。
“我还以为你们人类都是以为我是站在你们那一方的啊,没想到还有这样认为的人啊,不愧是我选中的人,看法就是与众不同。但我那个时候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吧,我不偏向任何一方,长久以来我都是为了维持山里生态平衡而存在的。”
“这么说,村里的人一直以来都误会你了?”
“已经不是误会能够概括的吧,我更觉得他们是十年前就愿意相信这样的想法而已。”
“这又关十年前什么事?我记得十年前是村民们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吧。”我想了想说道。
“给你讲个故事吧,不过那长篇大论用这个身体讲出也未必太别扭了一点,既然我们都熟悉了,还是用原来的身体讲述吧。”说着,冰鹿身体周围产生阵阵冰雾,模糊了其中的身影,等到冰雾散去时,我的眼前已经站着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子了。
虽然我也是女孩子,但看到如此样貌时心跳还是忍不住扑通了一下,这是何等美丽,一不留神仿佛就会因为她的美貌而窒息,眼神如冰似水,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神秘,精致的五官宛然天成,而她那飘散至腰的蓝色长发更是撩动着人的心扉,只是发梢的那一抹漆黑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如。见到我愣住的样子,雪女也是笑了笑,坐在我旁边说道,“别看了,没什么可羡慕的,还是静下心来听故事吧。”
“有一个女孩,她家里很穷,因为各种天灾人祸,粮食总是减产,一家人都吃不饱,尽管如此,家里人都十分爱她,总是把好吃的首先给她吃。日子虽然过得困苦,但她还是顺利活到了九岁,本来以为日子可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但她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有一个作祭司的母亲,平时除了为村民们做一些祈福的事情外还不时会帮村民干农活,她曾经问他的母亲,明明已经做做好本职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主动帮村民干活?那时候她的母亲只是笑笑,说了一句让女孩永远不能忘记的话。”
“神明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但比起一昧向雪女祈求保佑,更多时候还是要靠人们脚踏实地去劳动吧。”
“那个时候女孩对母亲的这句话也是半知半解,直到后来,村子里发了一场大水灾,不仅将农作物淹死,还威胁到了许多村民的生命,她的母亲在最后时刻没有向雪女祈求保佑,而是帮忙疏散村民,然而她后来却被洪水冲来的树木砸中,连呼救也没有,就这样消失在汹涌浑浊的洪水中,当然,最后绝大部分村民都得救了,只是原来的村子已经被摧残得破烂不堪。”
“村民们已经无法在这片废墟生活了,带着泪水与回忆,他们离开养育他们几十年的村子,寻找新的栖息地,终于,他们选中了位于一座雪山旁的空地,这里虽然不算丰饶,但还是能勉强生活下去。只是他们即将定居在这里时,他们开始担忧了。不禁想到了女孩母亲的死,毕竟她到临死前都没有向雪女请求保佑,怀揣着对生活的希望和对神明的敬畏,他们决定马上推选出一个新的少女作为祭司,只是,这次的祭司仪式增加了一项新的流程:雪女之祭。”
“雪女之祭,这是古书里记载的一项能与神明心意相通的方法,经历了雪女之祭的少女会成为雪女,由于她与人类的血缘关系,她会将保佑更倾向于人类,只是这个祭祀需要消耗大量物资,而且有很大的危险性,所以女孩母亲也没有经历这个祭祀。那个时候村民们虽然物资贫乏,但东凑西凑还是把材料凑出来了,只是雪女的人选一直没有,在那个各为己命的年代里,有多少人愿意做这样的赌博呢?”
“村里人没有办法,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厚着脸皮找到了以前祭司一家,希望他们能延续祭司的夙愿,为这个祭祀做出贡献。女孩的父亲当然是反对的,但是毕竟他们人多声势大,父亲为了拒绝他们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女孩不忍心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想到一生为了村民付出的母亲,在一个群星黯淡的夜晚,她悄悄离开了家门。等到他发觉过来,被村民穿上宽大的祭祀服站在祭祀台的面前,那一刻女孩看着眼前熊熊的烈火,内心反而有那么一丝平静,她终于走上了与她母亲一样的道路,但与母亲不一样的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火焰如魔鬼般在前面舞动着,但女孩不能害怕。在压抑而沉闷的鼓声中,女孩开始起舞,这舞蹈还是小的时候偷偷跟着母亲学的,当初只是贪图它好看,没想到现在也有用得上的的时候。只是随着舞蹈的进行,火焰舞动的幅度也变大了起来,仿佛被注入灵性一般,幻化出一个人的心态,隐隐约约也在跟着女孩舞动,只是火焰散发的热量越来越多,女孩的意识仿佛快要被融化了。”
“村民们看到女孩快要支持不住,不约而同开始为女孩鼓劲,声音越来越大,刺进女孩的脑海中。女孩猛地一震,是啊,现在如果退缩的话就会前功尽弃,大家一定会失去希望的,而且爸爸他也会······因此,女孩咬了咬牙,忍受着炽热的灼烤和精神的考验,继续将舞跳下去,但就在此时,那团人形火焰开始不受控制,发出了斯斯的叫声,不断挣扎着,作为离它最近的人,女孩能感受到火焰传递过来揪心的痛,她的嘴角开始流出丝丝鲜血,在火焰的照耀下异常恐怖。”
“但那个时候村民没有停止这个祭祀,由于是第一次进行的缘故,他们有些手忙脚乱,一位老人走了出来,叫他们按照古书往那堆火焰扔雪球以完成祭祀的最后一步,但就在雪球触碰到火焰的那一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了出来,然后那间房子就在凶猛的暴风雪中被吹倒了,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祭祀台和女孩都不见了踪影,人们不知道祭祀是否成功,但又不愿意让自己功亏一篑,于是就更愿意相信雪女会保佑他们这个说法,但事实上,那个女孩已经取代了上一个雪女,成为山里的守护神。”
“故事至此就说完了,所以说,现在村民们所做的事情,应该是在检验雪女对他们的保佑,只是事与愿违罢了,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的想法。”雪女感叹道,也许是因为坐的累了,不知不觉她已经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颇有一种知性的感觉。
“其实,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不是你?”
雪女对我这个问题也是楞了一下,想了好一会才摇摇头说道,“不是哦,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永远是住在村子里的那个九岁女孩,我只是一个被责任捆绑在制高点的雪女罢了。”
“那个女孩······雪女你恨那些十年前的那些村民吗?”
“都过去十年了,再强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冲淡的吧,况且我作为雪女,只要维持山里的生态平衡就好了,别说仇恨了,就连喜怒哀乐这些情感也不允许我拥有太多啊。一旦我单依靠情感驱使行动的话,这座大山的一切都会被我毁灭。对于狼群将你们包围的事,不要怪我,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这山上的狼都会死在你们布置的陷阱上的。”雪女苦笑了一下,当我看到雪女这样的表情时,我的心骤然疼了一下,就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
“做事不能掺感情,所作所为全由职责来驱使,就这样维持山里种族间的相对和平,之后默默等待着轮回终结,我所有的一切全是‘雪女’这个名号赐予我的,只是在最近,内心的情感才能略略地释放出来。”
我低下头去,那一刻,我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之处,生命与神明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可逾越的隔膜,也就是这层隔膜,才让我们心服口服地敬畏他们,而不是自欺欺人地构造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别人构筑的幻想中,并以这种幻想衡量着这个世界,不知不觉中,我们在生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偏······
无论是被情感主导的人类,还是现在理性思考的狼群,归根结底都是这山里的生灵,雪女不会偏爱任何一方,亦不会无缘无故的毁灭一方,一切的一切,都依靠着他们相对稳定的关系生活着,打破这种关系必然会导致灾难,只是这种灾难对于我们实在是太沉重了。
“雪女,在这场争斗之中真的牺牲了很多生命啊,你······有办法让他们复活吗?”
尽管我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不切实际,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对雪女问了出来。
雪女听了后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对我说,“如果我真的能够这样做的话,这个世界不就乱了套了吗?不过呢,我还是能够用我的本源力量来对伤口进行治愈的。”
“真的吗?”我激动地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村里被狼群咬伤的大家就有救了。”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现在为什么能够坐在我旁边跟我说话?我把你送过来是你背后全是伤口,血差点就止不住,还好我后来把用多了点本源力量把你救了回来,不过我的本源力量在这么多年的消耗中所剩也不多了,治愈所有伤者很可能会把本源力量全部耗光啊,不过,这次事件我也有不小的责任,为了解决现在的事态,就算耗光也是我应得的下场吧。”雪女平静地说道。
“消耗完了会有什么后果?”我的内心突然冒出了些许不安。
“大概会死,也可能不会。”雪女谈谈地说出这几个字,仿佛毫不在乎其中的内容。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留下一点本源力量继续保护大山不好吗?”我焦急地问道。
“忘了告诉你了,成为雪女的期限只有十年,如果到期限还没有人顶替我的话就只能守着那些本源力量成佛去了,到时候明明自己能够拥有力量却什么也做不到的感觉很压抑吧,其实,成为雪女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起码她们能够使用本源力量做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不是吗?但是被我顶替的那个胡乱使用本源力量导致水灾的雪女不在我说的范围里面哦。”说着,雪女笑了一下,面对生死大事,她依旧是那么坦然,没有顾虑。
“你真的下决心要这么做了吗?”我问道。
“嗯,如果整座山都因为这场斗争以后变得死气沉沉的话,那雪女的存在就失去意义了。”
我没有再继续阻止雪女,这也许是最坏的结局,但同时也是最好的开始。
没有多说,雪女缓缓站起身来,冰雾弥漫间,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根冰杖,随着晦涩难懂的咒语从雪女的口中念出,周围迸发了一阵剧烈的光彩,将整个冰洞照得闪闪发亮,而雪女本体也逐渐变得模糊。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开始变的轻盈,慢慢飞向空中,由于光彩的阻挡,我看不清雪女的脸,只是记得她在最后朝我转过头来,貌似想要说什么,但已经听不见了。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向雪女提起喜叔的事,也不愿意再想,雪女用本源力量将已经死去的喜叔运离狼群时脸上的无奈与悲伤,大概她的感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冲破命运的限制吧。
霎时间,我的思维变成了一团浆糊,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不在冰洞里了。
我朝着四周望去,简朴的小木屋中放置着略微喷着火星的暖炉,此时的我正躺在暖炉的附近,被暖炉一点一点地吞噬我的行动能力,这里,是我的家。
只是,窗口外面的落雪却未曾停止。
这时大门被敲响了,随即就被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冷风从缝隙中呼呼地吹进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我还是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地想见到一个人,对他说说深藏内心很久的话。
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