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甲子，六百年。
对于林鹭来说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印象深刻。
因为那个时候的林鹭，还是无涯修行最高的庇佑者，那个时候没有姜渊，也没有冷九。
所有的只不过是林鹭。
只是，那一场祸乱之后，林鹭的修行一落千丈，直到变成现在这一副落魄的模样。
心乱了，什么都乱了。
修行一道一向如此，越到高境界，越是需要心境平和，没有心魔作祟。
林鹭并非是心甘情愿的留在如此境界。
只是过去那一场祸乱的记忆始终在心里扎根，让他永远无法窥见曾经自己踏足的那个层次。
所以就慢慢倒退到了四品的修为。
虽说如今入了横眉，修为也涨了不少，但那都是暂时的。
林鹭尝试过那么多次又何尝不知道，每次自己想要打破那九品的修行壁垒之时，就会被心魔打回原形。
而此时，又在这个不知名的隐界之中重新听到了那一场祸乱的故事。
林鹭的眸子定在刀真人的身上。
“你，经历过那一场祸乱？”林鹭的声音低沉。
“自然。”
“但是，那一场祸乱之后的修士，都死了。”
当然，林鹭除外。
那一日，林鹭尚且还记得，遮天蔽日的乌云，与血流成河的场景，触目惊心。
直到年岁变迁，才将那一日的血色渐渐隐去。
但在林鹭心底还是不会被抹去的，它会永久留存，即便是以心魔的形式。
“我也没说我还活着。”刀真人有些怪异的撇了面前这个少年模样的人。
“你，站的是万修还是潇湘？”林鹭没头没尾的问出这一个话题。
“我怎么可能站潇湘？”刀真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放下了手边的茶盏。
“万修死尽，只是为了消磨潇湘唤出的那个东西，真是可笑啊。”刀真人似乎还有点感慨。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你，现在？”
“灵身留存，但也快湮灭了。”刀真人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无所谓，“十甲子之前那一场祸乱我就死了，只是被有幸被这虚无是非场留住了一丝灵身，等待后人而已。”
虚无是非场，是这般功用？
不过也是，不然刀真人此时早就死了。
那一场滔天的灾祸。
对于谁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话说回来，你知道这虚无是非场的规矩，和里面藏着的东西么？”刀真人没有再去说那些过往如同鸡肋一般的事迹。
“不知。”
“虚无是非场，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充斥着无数的是非与虚无。而其中最重要的规矩就是，进入其中的不是你本身。”说到此处，刀真人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模样的修士，“而是你的心魔。”
心魔。
这两个字无论在何时何地提起，都能给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哪怕是林鹭也不例外。
心魔，是纠缠你一辈子的东西，即使修为再高深也永远摆脱不掉。
但是林鹭更加好奇，这所谓虚无是非场，进入的是心魔这般说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虚无是非场作为那一战之后的遗迹，其实早已封存，现在的修士一旦进入其中，就会化作一抔尘土消散，所以唯有你的心魔能在此留存。至于如何召唤出你的心魔，就看那里了。”刀真人斜斜一指，指向了林鹭进入花园前看到的花。
不知名的花，默默开放着，散发着让人不悦的香味。
“心魔花，百年一盛开，等待你们这些进入虚无是非场的修士们。”刀真人站起身来，采了一朵放在鼻间，浅浅吸了一口气。
“放在鼻间轻轻吸上一口，你就能见到你的心魔。只是如何说服你的心魔替你前去虚无是非场中，以及会不会被心魔反噬这件事，都得看你自己了。”
林鹭深吸一口气。
他不敢。
不敢见自己的心魔。
经过无穷的年岁汇聚，林鹭可以说的清楚明白，自己的心魔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九品的修为。
而是超越了一些层次的存在。
所以林鹭一直不敢单独面对所谓自己的心魔，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在其中失去自我。
当然，林鹭是不死不灭，但这只是躯壳。
若是被心魔取代了自我，林鹭也不能算作活着了。
不死不灭的就是他的心魔。
林鹭接过刀真人递过来的心魔花，有些犹豫踟蹰。
“当然，既然冒着操纵心魔这般大的风险，那虚无是非场之中，也自然有着与风险相匹敌的东西。”刀真人看着眼前人的犹豫，也只是一笑而过，“比如，潇湘令。”
潇湘令，那应该是君不渡的目标吧。
不过这般说来，那岂不是……
君不渡也会直面她自己的心魔。
林鹭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要一旦踏入虚无是非场几乎没有几个修士能活着出来了。
不止是因为虚无是非场本身过于凶险，更是源自这一刻和自己心魔直面交流的时刻。
保不准就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
但是，还是要试一试的吧。
毕竟那也是自己的故地呢，林鹭也很想踏上那一片故土，看一看当年。
只是一切都回不来了。
自那次霍乱之后，林鹭一直游走在偌大的十四洲之上，只是再也没有看到故人。
那些人全都葬送了。
悄无声息的。
突然间就举目无亲了，心魔就慢慢降临了。
但是这不影响林鹭依旧想要故地重游的意志，眼前就是刀真人递过来的心魔花。
石桌上的剔肉刀反射着日光，带起一片虚影。
照在了他的眼眸深处。
“所以，是去还是不去？”
林鹭的回答是，去。
接过心魔花。
“若是真人不介意，那把剔肉刀可以送给我么？”
刀真人哈哈一笑，到也不介意，“反正真人我也快死了，这把刀就送给你吧，只是它可不是剔肉刀，它有名字。”
朝闻道，夕可死矣。
此刀名为，闻道。
闻道者，破开尘世一切繁杂缭乱。
“说不定对你那心魔还有什么作用呢。”刀真人摆了摆手，“祝你好运。”
好运。
林鹭对于参加那一战站在无涯这边的修士，始终保有一种尊敬。
对着刀真人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