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
早上7：00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老小区的楼面，被绿荫切成碎片，破碎地散落在刻晴卧室的窗前。零碎的光打在她的脸上，使她脸上透露出青春的美好，她翻了个身，躲过光的直射，手上的帝君玩偶也抱得更紧。
钢琴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节奏中带着懊悔与无奈。音乐声如水般在空气中弥漫，流露出深深的无力感，浸透了整个房间。
那无力感就像……就像……
就像……你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可你拼了命地伸手也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雨中消散、破碎……
就像那个女人的不辞而别，你只能悄悄地哭泣，却换不回她的归来……
钢琴版《反方向的钟》，女人以前总是单曲循环地听，现在女人不在了，刻晴把歌设成了闹钟，以此来自省，以此来怀念那个女人。
人们总是说，毁了一首歌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做成手机闹钟铃声。可刻晴不觉得，她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打开音乐软件，翻来覆去地听这首老歌，在原版与钢琴版间来回切换，想要体会女人当时的心情，想要知道女人为何要离开自己。
可她总想不明白，听这种歌的都是害怕离别的人吧，那为何女人又要离开自己呢？为什么越是害怕离去，越是要分开呢？直到她想累了，才默默关掉音乐。
这歌就这样听了6、7年，她也没觉得腻歪，只是默默地听。
钢琴声戛然而止，她已经坐起身来，伸手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钟。
“姐姐，该起床了。”她轻声说。
今天是跟甘雨约好了一起逛街的日子，昨天晚上睡觉前，她突然接到了甘雨的电话。
“阿晴，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啊。”轻柔的女声从手机中传来。
欸，明天吗？那么突然，刻晴有些不解，但还是回复说：“好啊，在哪里，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11:00在协盛百货集合吧，云堇有空，也会一起来哦。”她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
“行，那就按你说的吧。”
“嗯，那明天见咯。晚安，阿晴。”
“晚安，甘雨。”
刻晴放下抱着的帝君玩偶，抓起床前柜上的水，一饮而尽，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打理起自己的鸡窝头。
这是女人留下来的习惯，女人每次起床都要喝水，不喝水就赖着不起床。有时候睡觉前忘了打水，她又懒得动弹，就会晃着年少的刻晴的肩膀，让她去打杯水来。
她总是嬉皮笑脸地说：“阿晴啊，阿晴。起床帮姐姐打杯水吧，阿晴最乖了，起来啦，起来啦。”
“好啦好啦，我起来就是了。”刻晴拿她没办法，只能爬起身来，屁颠屁颠地给她打杯水来。每次打完水，她都在心里暗暗发誓：最后一次了，绝对是最后一次了，老是让这女人得逞。
可她每次都没能拒绝女人，谁让女人每次都是笑嘻嘻地求她呢？刻晴最受不了这套了。
女人总是笑嘻嘻的，至少在刻晴面前是这样的。真是奇怪，女人好像也没有工作，但家里总是不愁吃喝，每次家里没钱了，她总是会摸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然后女人的账户上又会来钱。
“难不成……我们家其实是被人包养的？”年少的她胡思乱想，她扭头看向正在厨房里犯愁的女人，一手拿着电话不停地哦哦哦，一手拿着油瓶，正瑟瑟发抖着往锅里加着油，可油突然暴沸起来，在锅里疯狂弹跳。
“神子！救命！”女人惊呼出声，连忙躲避飞溅的油滴。但她好像也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眼睛在屋里瞟来瞟去，终于发现了救命稻草，“阿晴，救救姐姐！”
她的思绪被打断，只能赶去救援，事后回想起来，女人好像叫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但她记不清了，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刻晴每天学习都很刻苦，经常学到半夜，常常女人在床上已经睡死了，她还在桌前闷头做题，女人分明说要陪着她一起的。但她也不埋怨女人，只是觉得有一个很重的担子压在她的身上。
“姐姐那么笨，没有我可怎么办啊。”每当她学累了，她就会这样告诫自己，说着又转头看看熟睡的女人，帮她拉上踢掉的被子，真是糟糕的睡相。
而女人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在刻晴每次考完试，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来后，她都会双手放在刻晴的肩上，鼓励说：“我家阿晴最棒了，阿晴可要好好努力，不用辜负姐姐的期望啊。”也是那笑嘻嘻的语气。
然后女人就会拉上刻晴，去吃女人自己最喜欢吃的炸鸡，喝女人自己最喜欢喝的奶茶，以资对刻晴的鼓励。
反正就是这样，女人和女孩稀里糊涂地生活在一起，女孩刻苦读书，独自规划着两人的家以后的样子，独自规划着这个家的未来，而不管怎么规划，这个小小的家不变的，都是有笨笨的姐姐与聪明的妹妹，都是相依为命的两人。
可生活那是能这样规划的，美好的想象总是赶不上残酷的变化。她规划的未来如浮世中的泡影，在须臾之间破碎了。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刻晴从睡梦中醒来。
“奇怪，姐姐竟然今天早上不喝水吗？”她迷糊地环顾四周，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剩床头柜上用水杯压着地一张纸，旁边还放着一颗精美的紫色宝石。
她迷糊地拿起宝石，看了一眼，说：“咦，长得好像电视里的神之眼啊，还挺精致的。姐姐新买回来的玩具吗？”
她放下精美的宝石，伸手把纸抽出来，但只看了一眼，大脑就好像被一记重拳击中，整个人忽然就清醒了。她一遍又一遍擦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纸上的字。
“骗人，骗人！”她惊慌失措，声音里透露出巨大的惊恐，“假的吧，开玩笑的吧……”
“姐姐这么笨，怎么可能离开我呢，没有我，她怎么办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叮咛一般。
她稚嫩的双手猛地用力，将白纸抓得皱巴巴的，却又忽然脱力，白纸从手上滑落到地上，上面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阿晴，姐姐其实是天上的神明哦，现在姐姐有事要做。等阿晴长大，姐姐就回来咯。”想象的到女人笑嘻嘻的样子。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一定是开玩笑对吧，姐姐，一定是开玩笑的对吧。”她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心里不停地想坚定这个念头。
“对对对，就是开玩笑嘛。等阿晴放学回来，姐姐又在家里了。”她还在勉强，她觉得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背上书包，艰难地挪动脚步，推开沉重的大门，阳光那么刺眼，但她踏了出去……甚至忘了洗漱和吃早餐。
……
黄昏下，她推开家的大门，满心期待，但当然是空无一人。她害怕了，她将书包丢下，发了疯似地寻找女人，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分明看动画片时还在嘲笑主角找人时连垃圾桶都翻的愚蠢，但当绝望降临到自己身上时，她才真正知道自己的愚蠢，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翻天覆地的……痛苦！
直到她翻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垃圾桶。
“姐姐！姐姐！”她瘫在地上，悲伤地咆哮，真是可怜，像被抽掉脊梁的小狗。
女孩啊，女孩，女人已经不在了，现在你该怎么办呢？你只能这样绝望地哭泣吗？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哀嚎吗？
但女孩又爬了起来，像是又抓住了新的救命稻草。
“对了，对了，姐姐说她是神明啊，还给我留了神明才有的神之眼，对对对。是真的，是真的，等阿晴长大她就回来了。”她语无伦次，紧紧地抓住那颗宝石，好像会有人突然把它抢走似的，泪水从脸庞滑落，打在宝石之上，再从宝石上滑落。
就这样，她强迫自己接受了女人不辞而别，强迫自己相信女人很快就会回来与她团聚，相信这还是她们两人的家。
她每天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女人离开时家的样子，害怕女人回来后以为走错了；每个夜晚，她都会打好一杯水，希望女人回来后，不会口渴；每个清晨，她都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希望看到女人在自己身旁，希望看到那空空的水杯。
却只是失望，而希望虽然微薄，但尚存在她坚强而又弱小的心中，苦苦支撑着她。
直到女孩的梦再次如泡影般被狠狠打破。
在一场学校组织观看的电影中，全校师生分成几批围坐在一起，观看一部暖心的电影。影片中，身患绝症的父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伤心，剃成了光头，戴上了外星人的耳朵，告诉自己年幼的儿子：“儿子，其实爸爸是外星人，现在爸爸要回去执行任务了，以后再见时，我可能会变一个样子。”
天真的孩子相信了，问：“那我怎么认出你呢？爸爸”
“妈妈会带我来见你的。”男人笑着说，笑声中却带着悲痛，但天真的孩子听不出来，在场的学生们也听不出来。
只有刻晴听出来了，她“哇”的哭出声来，在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她缩着脑袋狼狈地逃跑了，真像一条丧家之犬，那么弱小，那么无助。
她逃出学校，逃得那么快，连老师都反应不及。她跑到一条条熟悉却又陌生的街上，发了疯一样一家家地闯进女人常去的炸鸡店、奶茶店，大大小小的商场，她要找到女人！老板们诧异地看着紫发的女孩闯进来，又狼狈地跑出去，他们来不及看清女孩的样貌，却能从女孩一闪而过的眼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悲伤，就好像海啸，要将他们吞没。
从最后一家炸鸡店出来，她耷拉着脑袋走在街上，不知不觉间，乌云已经翻滚着聚集起来，豆粒大的雨点落下击打在她的身上，将女孩瘦弱的身躯包围，将女孩沉重地压倒在地。
刻晴无力地跪在地上，四周空无一人，她仰起头来，在她的眼中，全世界的雨水都在向她倾泻，就好像全世界的悲伤都向她倾泻而来。水流从她脸颊滑落，看不出是雨水夹杂着泪水，还是泪水夹杂着雨水。
脑海中，过往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有女人带她去吃炸鸡，有女人给她买喜欢的帝君玩偶，有女人在厨房里惊慌失措……
过往的记忆还在脑海中，过往的人却不在身旁了。
她知道，自己永远失去那个女人了，这个家再也不是她们两人的家了。
人类就是这样，总是乐于用一个个借口欺骗自己的内心，直到那些脆弱的理由被狠狠撕裂，才不得不忍受加倍的痛苦。
真是残忍的电影，以暖心的名义，将女孩心中最后的希望狠狠地扯出，狠狠地剁碎，将女孩无情地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真是残忍的大人，编造出一个个谎言，什么外星人啊，神明啊，小孩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骗、骗、骗！骗个鬼啊！
暴雨肆虐的大街上，只剩下一个嚎啕大哭的女孩，和远处一个静静地注视着女孩的影子。
多年过去了，她在社会上艰难地摸爬滚打，靠着好心人的帮助和救助金生活，慢慢地长大了。
“我亲爱的……姐姐啊，阿晴长大了，你在哪里啊……”她的内心深处，小女孩无助的哭泣。
她在一本书上看到，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死小孩。而她也不例外，在她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个哭着寻找姐姐的死小孩。即便她用勤勉的工作来麻醉自己，用坚强的外表来武装自己，以此掩盖内心的懦弱。
但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从梦中惊醒，默默地听着小女孩在心底哭泣，默默回忆着女人的样子。
永远是笑嘻嘻的样子，深紫色的头发梳成长长的蝎尾垂在身后随风飘荡，头上有一个精美的发饰，带着紫色的扇子、叫不出名字的花，还系着一个金黄的流苏，在深色的头发的映衬下，像是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已经女人眼角那颗深邃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痣……
直到她被引荐进入了原神别动队，她才知道女人留下的宝石不是凡物，而是神明力量的化身——神之眼。消散多年的希望才又回到了她的心里，哭泣的小女孩的眼神好像都明亮了几分。
“姐姐，阿晴会找到你的。”知道神之眼真相的那个晚上，她抓紧女人留下的神之眼，轻声说。
而她的面前，则是一个装满水的水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