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黑压压的天空像一口铁锅沉沉地倒扣在大地上,“铁锅”上裂出几道口子,一丝曦光从裂口处挤了进来,与稀疏的三两声犬吠糅合在一块,给万物俱寂的大地带来了些许生气。乡村一所简陋的卫生所内灯火通明,正在生产的女人躺在床上撕吼着,接生的大夫小心翼翼地忙碌着,紧握女人手心为其打气的男人焦急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铁锅”上的裂口又多了两三道,终于,随着一声稚嫩的啼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十八年之后,cs大学。
“我叫黎明。”极其简短的自我介绍,声音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冷意,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若不是因为两个月前的那件事,我本应该是活泼开朗的性子。是的,我叫黎明,生于黎明破晓时分,父母希望我能像黎明的曙光一样充满希望。
今天晚上是新生报道后的第一次班会,助班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该轮到新生们的自我介绍环节。大家都很憧憬未来的大学生活,而自我介绍是给人留下良好第一印象的大学起点,自是热情无比,我却给这份热情浇了冷水。
感受到周围打量的目光以及关于自己窃窃私语,即使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忍着,毕竟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想成为这热闹氛围中的一员呀。
一切都归咎于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它太过匪夷所思,一旦被人发现,我可能就会万劫不复。言多必失,所以我只能将自己孤立,独自守着这个秘密——一个由男变女的秘密。
班会结束后,有好事的同学提议全班同学一起出去吃顿饭,拉进批次间的距离,有人提出来自然就有人附和,人拉人,最后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打算出去吃饭。我想去却不敢,又因为我在班会上的表现导致没有人过来劝说,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我独自走向了寝室。
我成功达到了被孤立的目的。
开学前我就向辅导员申请了单人宿舍,理由也很容易找,毕竟自生下来就被肺病折磨的我对空气中的很多东西都很敏感,严重点可能就要去医院躺几天。
我躺在床上无聊地盯着天花板,虽然时间尚早,但周围寝室的同学都已经出去,因此静悄悄的。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打在地板上,模糊地反射到天花板,暗淡无光,不复纯洁,却经由眼睛直闪进我的脑海,万千思绪再无法控制,漫无边际地发散开去。
父母为我取名为黎明,不仅是想让我的未来一片明亮,更是希望我能成为破晓的曦光,驱散周身的黑暗,为他人带来光明。我生于一个落后的小乡村,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通过知识改变命运考上大学相识了父亲,两人本可以拥有优越的生活,可母亲执意回乡建设,父亲因爱追随,后来两人在家乡结了婚,生了我。我自出生以来就被照顾的很好,虽然生活稍苦,但却其乐融融。在我初三那年,父亲出任一县之长,母亲则进了校园教书育人,安安稳稳直到两个月前,我和母亲突然接到父亲贪污的消息,父亲被判了十年,我和母亲被隔离调查,多年来美好的家庭一夕之间化为乌有,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相信父亲会是那样的人,他的那句“明明,爸爸是被陷害的”也始终萦绕在耳边,可我从没有参与其中,根本无法判别真假,在事实面前,只是一句“被陷害”还是显得过于苍白了。
最后我和母亲被证明无罪,可母亲的教师身份却无法再担任,所幸因为是官家子女,我平日被教导要低调,周围的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这件事也没有传开,仅仅过了几天,便没了动静,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母亲那段日子天天以泪洗面,她坚信父亲是被陷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其实也很想哭,这样的事对于当时还未成年的我无异于天塌,可我要照顾母亲,父亲不在,我就是家中的顶梁柱,顶梁柱不能倒。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可我从小被教导约束己身、勤俭节约,小时候也过惯了苦日子,在物质上我并没有很强的落差感,当时高考刚考完半个月,家中只剩多年来母亲当教师的微薄存款,而母亲又丢了工作,我因为肺病每天都要吃药,家中还有各种开销,大学的学费也得有,种种压力堆在我身上,我差点就要放弃了,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叮铃铃~”手机设置好的闹钟打断了我的思绪,时间竟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
只见我的头发不断变长,喉结消失,胸前隆起一个弧度,一米七的个子缩水到一米六五,这一切外表的变化在闹铃中无声地完成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我从男人变成了女人。这便是自两个月前开始的秘密,而我的母亲自家中出事以来,情绪就很不稳定,因此我甚至都没有将此事告诉她,这个秘密到目前为止,也就我一人知晓而已。
还记得第一次变身时候,这种无法解释超自然现象令我手足无措,我在惊慌中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可生为男性的我又怎么会放心这种外行的检查呢?于是我在深夜偷偷溜到医院做了全身的体检。这副身体竟转变得如此彻底!我的女性身体极其健康,生理上有正常女性拥有的一切,更神奇的是困扰我多年的肺病也消失无踪。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作为男性生活了十七年,难道要我用这具女性的身体面对未来吗?我该如何跟母亲解释?我该如何向学校解释?我该如何向以前的好朋友们解释?
变身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放弃了思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又变了回来,还是那张略显清秀的普通男性面孔,昨晚的一切莫不只是个梦?可床上的体检单却已经说明一切。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镜子前,收了思绪,静静地盯着这具曼妙的躯壳,突然,我似是着了魔,褪下所有衣物,浑身赤裸地站着。
这是多么完美的身躯!而面容不知是做了什么修改,大概还有七分原来的模样,可却让这具艺术般的躯体所拥有的吸引力呈几何倍数增长。
“真美啊。”我用手抚上镜面,喃喃道。
可这份美丽诞生于家庭破灭之时,诞生于我最绝望的瞬间,它是诅咒!它是上天让我替父亲承罪的诅咒!我生活了十七年的美好家庭因它而破灭。
我哀嚎,带着满心的怨气歇斯底里地一拳砸向镜中人,镜子应声而裂,其中的美丽也随之消失,我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任残存的怨气被眼泪裹挟。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两分钟,还没等我调整好情绪,寝室的房门竟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