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酸啊啊啊啊啊……！”
一个橙红发色的少年站在风市中学门口，手里的橙子啃了一半。橙子半黄半绿，看样子没熟透，也难怪他会大声仰天咆哮。
“额…连皮带肉吃橙子也太奇怪了…”我小声嘀咕，却控制不住去想象酸橙汁在嘴里流淌的感觉，还咽了咽口水。那每一寸“接触”到果汁的细胞，都在收缩，带着肌肉绷紧麻麻的感觉。
“真的是太太太……太好吃啦！！！这季节的橙子得劲，生熟之间的橙才好嘛，提神醒脑！”橙红发色的少年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
有那么一秒，我俩的视线相遇。我那副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一定是被他看到了。
爱吃酸橙的怪少年，名叫萧阳，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自从遇上了他，格斗术闯进了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风市中学的教室一切如常，黑板上写着当日值日名单、班级信息栏里挂着上次月考的排名。“27名：友桥”——在这个50人的班级里，很少有人会关注这个排名段的学生。
但是今天，我的座位却显得很扎眼——“臭虫”两个大字刻在坐垫上，抽屉里塞着脏兮兮的袜子，不用走近就仿佛能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酸臭味。有几个注意到我的同学，目光里透露着同情，但随即就扭头回去，一声不吭地继续复习一会儿的随堂考。
前段时间，我为一个被霸凌的同学挺身而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霸凌组”的学长们已把矛头指向了我。刚开始，我只是被当作跑腿使唤，偶尔上缴零花钱。
起初我觉得忍一忍应该就过去了，没想到霸凌的方式每天都在升级，却没有人帮我。工薪阶级的爸妈，主要精力都在赚钱养家上，只要我的成绩够上本区的普通高中，他们就不太过问我的状况；更不用说我的同学们，现在大家知道一旦出手相助，帮助者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目标。
上课铃响。
“随堂考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一位转校的同学。萧阳，进来吧。”
橙红发色，我立马辨认出了这位早上偶遇的男生。他个子不高，估计勉强到160cm，皮肤黝黑，手臂线条明晰，如山川沟壑起起伏伏。不知道班主任怎么能允许他穿得如此没有学生样——脚蹬人字拖，身着黄色无袖运动T恤，上面还写着 “博州习武堂”五个字。
萧阳走上讲台，做了个深呼吸，抖了抖双肩，肩膀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突然，他双手作抱拳姿势，先给老师鞠躬、再给全班同学鞠躬。
然后，他用充满自信的声量打破了沉默：“大家，承让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爆笑如雷。
“怎么会有人打招呼用‘承让’？”“喂喂，承让是什么意思？”“他这抱拳架势是怎么回事，你穿越来的吗？” 班里躁动起来，议论纷纷。
不过，议论声很快被萧阳洪亮的声音给压下去了：“我叫萧阳！我来自风市博州村！今天是我第一天来城里的中学上学，现在十分紧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一次哄堂大笑。
“我就说乡下的人啊！”
同学们笑得更肆意了。
“我来风市念书的目的，是为了揍飞从村里逃出来的混账哥哥。”
“揍飞？你哥哥是你仇人吗？你打算暴揍他吗？你知道跟别人打架是怎么回事吗？“我没办法按耐自己的情绪，趁乱喊了两句。这怪异的矮子肯定是在作秀博取眼球，对‘揍飞’有误解。
”打架方面，我是很强的。“萧阳压低了音调，严肃中略带杀气，整个教室的欢乐分子瞬间被冻住，没有人敢出声了。
啪啪啪啪！班主任梁老师见气氛不对，用教鞭反复拍打讲台。
“真……真是有趣的自我介绍……啊，哈哈……那我们鼓掌欢迎一下我们的新同学萧阳，好不好？“说完，老师略带尴尬地用教鞭拍了拍自己的手，示意同学跟着一起鼓掌。
“那萧阳同学，你的位置在……我看看啊……那里！友桥！你就坐在友桥旁边吧！“老师指着我旁边的空位。
萧阳越走越近，坐了下来：“原来你叫友桥啊，你好，我叫萧阳！”他伸手示意，想跟我握手。
“啊…对…我是友桥……”我伸出了颤抖的手。
握上了。萧阳靠近到我的耳边，悄悄说：“一会儿出去打一架？证明我没说谎？”
我疯狂摇头，我可禁不住新的霸凌。
“嗨，怂包！“ 萧阳终于松开我的手，坐下了，”顺带一提，你位置味道可真大。”
“不要你管！！！” 我突然觉得自己傲娇得有点娘炮。现在真是完全不想跟萧阳说话。
这堂课上，萧阳一直都在四处打量着周围，当然也包括翻我的抽屉。
我在整堂课上，都被惊恐和压抑的情绪吞噬着。随堂考，肯定是挂了。
……
下课了。
或许是神经紧绷了太久，突然一阵倦意上头，我死死地趴在了桌子上。
“喂！胆小鬼……” 有几只脚在踢我的桌子。我选择装睡，不希望跟外面的世界产生任何联系。耳后根传来一阵被拉扯的疼痛，一下子把我抓回了现实。
对我实施霸凌的三大恶人，此时正站在我桌前。我对这三人组信息知道得不多，只知道他们是风市中学的高年级学生，人称阿劲、阿贵、颓废。
狠狠抓着我右耳朵的，就是颓废，他那不怎么打理的蓬蓬头，非常有辨识度。平时，就是他带头欺负低年级的男生，在我们年级臭名昭著。据校内的传言，三人组还有个大哥，但是倒不怎么出没在低年级校区。
“起来噜，太阳要晒屁股咯，友桥小学弟～”阿贵在一旁边抖腿，边用嘲讽的口吻跟我说话。
“有没有时间，出去‘玩玩‘？“阿劲边说边快步上前，一把架起我右手胳膊。他的手臂有我两个那么粗，我无法脱身。还没等我回复，他就把我连拖带拽地带出了教室。
萧阳撇了我一眼，眼神仿佛是在像我发问。我琢磨着，他只是一个新转校生，很快他也会变得跟其他同学一样麻木不仁，甚至会跟三人组统一战线，也未尝可知。
我选择了忍气吞声，只要跟往常一样，帮他们跑个腿、给些零花钱，事情就应该结束了。
这次似乎不同于往常，三人组带我去到了楼下的体育仓库——来这个地方的学生少，哪怕呼救，也不容易被察觉。
阿劲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仓库钥匙，打开了铁大门，并守在门口。阿贵把叼在嘴里的牙签，随口吐在了门口，粗暴地对我嚷嚷，要我快点进去。
我害怕极了，迈不开腿，在我面前的空间仿佛是黑暗森林中的泥沼——一旦我迈进去，挣扎也只会越陷越深。
“愣着干啥呢，赶紧进去！”颓废说完，朝我的背部来了个一记蹬脚。我毫无防备，冲击力完全拿走了我身体的支配权，我一个重心前倾，扑进了仓库里。
阿劲和颓废随后进来，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太阳光也消失了。
我无计可施，本能地往仓库角落处爬去，两边有墙体护体，这样我只要护住来自正面的进攻就可以了。各种球类开始从四面八方向我砸来——排球、棒垒球、篮球……我用双臂架在脸前，但根本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三人组会突然开始失心疯，抓旁边篓里的实心铅球。
“你不是很勇吗？不是要逞英雄吗？正义使者就这点能耐？ “颓废在不断嘲笑我的幼稚行为，癫狂般的笑声里我感觉到他内心接近扭曲的愉悦和成就感。腹部大块小块的疼痛使我无法正常站立，一记有力的篮球重击命中我的腹部，我蜷缩成了一团，忍痛的同时泪流不止。
“哭就对了！明明是个胆小鬼为什么要多事呢？“颓废变本加厉地用棒垒球突击我的双臂防御。疼痛让我的双手发麻，我已经没法控制它们防护我的脸面了——防御崩溃了。
“以后还多管闲事吗？你看现在有谁帮助你吗？啊？这都是你自找的懂吗！！！“
我内心的愤怒火苗又蹿了上来，不禁脱口而出：“你们这些臭流… “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一个刚充满气，鼓得硬邦邦的篮球击中了我的正脸。
”流氓！…“第二球，不偏不倚地砸在腹部。
“觉得这样…“；三球，脸部。
“很有面子吗？“四球，脸部。但我已经快失去知觉了。
五球、六球、七球……颓废就是一个无情的发球机器，根本没在听我的话，肆意享受着欺负弱者的快感。
“胆小鬼都开始流血了！好好求求你哥哥，我们说不定放了你。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爹妈这周给你的零花钱呢？”阿贵说话阴阳怪气，说完就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整个人的抓了起来，然后顺势窜到我身后，用双臂穿过我的腋窝，像一座行刑台架子般把我架起，让我无法动弹。
这样的姿势，让我失去了防备的能力，头、腹、甚至是要害部位都直面着颓废的进攻，毫无还手之力。
我如果再说反抗的话，脸就有可能被砸了个稀烂。但是，继续忍气吞声，以后的日子会变得更好吗？我如果跟他们低头认错，上交零花钱，去做不情愿干的脏活，难道就不遭这趟打了？我好弱啊，可恶，我怎么这么窝囊废？我也想狠狠反抗他们啊！尽管我完全打不过这些高年级的混混，也没有胆子跟别人告状，那至少这一次！我不希望霸凌的恐惧吞噬掉我的反抗。
我！绝！不！认！怂！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认怂了！！打死我了也不会！！“ 我凶狠地瞪了颓废一眼。
这不仅没有刹住颓废的疯狂，他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病态，把手伸向了铅球篓。
……
“有本事你就砸过来啊！你个幼稚的混混渣滓——！！！啊！！！”
发泄完内心的愤怒，我闭上了眼睛。管他呢，砸就砸吧，破罐子破摔吧……
这时，太阳光进来了，整个冰冷的仓库重新有了丝暖意。我巡光看去。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橙红色头发的少年站在门口，那发色在阳光底下，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阿劲倒在门前，一动不动。
“说得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萧阳？” 我不敢确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这是来救我的吗？“快跑啊，不然你会成为下一个被他们欺负的人。“我极力嘶吼，不想让他也踏进这趟浑水。
“完事了，你就请我吃个橙子吧！”
……
“颓废，你快看，阿劲被干趴了，是这矮子干的吗？”阿贵还在限制着我的行动，但明显感觉到阵脚乱了，我的挣扎可以获得一些空间，勒得没有那么疼了。
“没见识的小子，慌什么，都是杂鱼罢了。” 颓废说完，毫不犹豫地将铅球扔向了萧阳。
当时两人的距离也就5米左右，但铅球飞行速度有些慢，萧阳的步伐轻盈，轻松躲开了铅球的落地点。
颓废想下蹲抄起仓库内的铁棍。萧阳一个箭步上前，前脚踩住了铁棍。
“既然拿不到棍子，小矮子，你准备好接受拳头的洗礼了吗？”
“这选择对你可不划算。”光线晃眼，但我看到萧阳，笑了？
萧阳的站姿变了：左脚微微向前踏了一小步，右脚稳在了比右肩微宽的位置，双脚来回微垫脚尖，像弹簧一般来回切换重心，双脚的弹力仿佛可以在一瞬间踢飞对手。他双手握拳，架在与眉毛齐高的位置。
颓废虽然拥有绝对的身高优势，架势上显得松散很多：手下垂放在胸前，驼背，双脚毫无章法地随意站着。
“啧，虚张声势！”颓废无视萧阳的站姿，一个冲刺直接朝萧阳跑去。颓废右手有力往后收，开始蓄力，我心头一紧，怕是一记强有力的右拳就要打在萧阳的脸上。
所幸的是，萧阳向左边小幅度侧闪，拳头与他擦肩而过。
此时，两人的距离不到10公分，萧阳左前脚一个蹬地旋转，“碰”，一个迅捷的左勾拳，击中了颓废的右侧腹。颓废瞬间意欲呕吐，大吐一口气，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阿贵在旁看着，立即理解了两人的实力差距。惊慌失措的他，立马松开了我，扭头就跑。“你等着！小矮子，可……可……可别以为这样就算了啊！我们还会回来的～！”
……
操场跑道。
一只猫正在小卖部的桌子上躺着，毛发黑白混杂，肚皮是纯白的，软乎乎翻着肚皮睡着，享受着午后日光浴。小卖部入口处显眼的位置，放着老板貌似卖不出去的山竹，看着却挺新鲜。老板不见踪迹，门口柜台上，有个打开的铁质收银盒，里面散落着大家的付款。仔细看，收银盒锃亮不落灰，钱财也就百来块，应该昨日有人盘点收走过，还有稍加擦拭的痕迹。
“风市中学名物，猫咪山竹小卖部。大家都没见过这家店的店主，每天来的时候，只有这只小灰灰在。这里每天都有山竹，但山竹挺贵的，对吧？所以啊，根本没有人买。”我给萧阳解释完，在店里买来了橙子给他作为答谢礼。
萧阳不知从哪个架子上找到一桶酒精棉花，帮我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体育仓库的？”
“我也不知道。但你出了教室以后，我就看到了刻在椅子上的字，大概猜到了。所以就在学校里开始找你。幸亏你在仓库里喊得这么大声，我才能定位到你的位置。“
“萧阳…谢谢你…”，我突然有点后怕，“可是，那帮混混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要不……我请你吃一个学期的酸橙子，以后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刮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友桥，你这个样子，永远只会被人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