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林木奈背靠墙角坐了下来。
小小的肩膀不停地抽抽着，泪水如江南的细雨。
但她仿佛很坚强，依旧没有哭出声来，红肿的眼睛盈满水雾。
我从口袋里取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眼周，防止她哭成小花猫，可是无济于事，桃红色的妆容还是从精致的小花渐渐变成了晕开的粉霞，在原本就红嫩的脸颊肆意地铺。
“不哭不哭。”现在不是避嫌的时候，我用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背。
“哪里有受伤了吗？”我和她近得足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她摇了摇头，突然一股力冲入了我的怀里。她两只手趴在我的胸口，终于哭出了声。
我感受着胸膛的湿热，心里觉得好受了一点。
我一边抱着林木奈，一边细细回味着学长的眼神。
在刚刚的对视里，我看到的是一种难解其味的目光。
里面到底蕴藏着怎么复杂的情绪呢？
憎恶，仇视，心不在焉，如释重负甚至愉悦，一盘彻底的大杂烩——在那半分钟里，藏在他眼里的情感宇宙，几乎含纳了所有能想象的常见情绪。
这带给了我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我正要思考违和感究竟来自哪里，怀里的林木奈似乎恢复了不少，她抬起头看着我，然后我突然感受到下巴传来的两瓣湿热，是浮光掠影的湿热。
我惊讶地低头，她却已经把头扭了过去，小声嗫嚅着：“这是感谢……谢谢笨蛋来救我。”
看到她还有力气骂我笨蛋，我笑问道：“为什么要骂我是笨蛋？”
她彤红着脸，分不清是妆容彻底打散覆上的缘故还是害羞。
林木奈两只手轻轻地抓起我的右手，打开了右手掌心，羞恼道：“你看看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的右手掌心因为握拳过于用力，指甲嵌进了肉里，导致中间翻开了一层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之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被林木奈注视着却开始隐隐作痛。
“刚刚气死我了，想上来给他一拳，谁知道最近没剪指甲，一不小心就刮了一层皮下来……”
我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笑哈哈地回应着，她却站了起来，拉着我走。
“跟姐姐去厕所……笨蛋。”
到了厕所的水槽，她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放进细小的水柱里冲洗，而后用纸巾轻轻地擦拭，偶尔抬眼看我，嘴上还时不时问一句：“弄疼你了吗？”
“没。”
“等再干一点，我去前台借个创口贴给你粘上，真是笨蛋。”
看着她那副因为我焦急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做她的弟弟或许也不赖：“对了，你怎么现在一口一个笨蛋，我有名字的，我不叫笨蛋。”
她用眼神凶了我一下，好可怕……
“你刚刚是不是没有看到他腰上别着的刀，这么鲁莽就冲上来，你不是笨蛋谁是？”
“谁说我没有看到。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冲出来的。”
“深思熟虑？”林木奈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我竖起一根指头：“当时情况紧急，如果喊人帮忙可能会激怒他，也可能会来不及。你看他也说了，本来有和你同归于尽的想法，这不就代表他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来。而只有我一个人在场的话他肯定不会急着怎么样，至少会跟我唠会儿磕。这是其一。”
林木奈白了我一眼：“神特喵唠会嗑。你当反派都死于话多啊！”
“当然。”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的屁话就是很多，之前在网上，我不理他了，他还能追着把消息发到99+。所以如果我出现，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我说，而且他是准备奔赴黄泉的人了，临死前多说点什么不是人之常情嘛？”
林木奈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伤口，愤愤道：“那你为什么要冲上来？”
我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因为他弄哭你了还在不断靠近你，图谋不轨，所以我忍不住要揍他了，就这么简单。”
“啊？那还不是莽夫吗？”林木奈又骂了一句，只是声音没前几句那么重了。
“也不算吧。你想，如果他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再考虑什么从长计议也弥补不了你内心的伤痕吧？我就不一样了，身体看上去可能还挺弱的，他的恶趣味说不定会觉得干脆先把我解决了再来慢慢弄你也不迟，只要这样，那我就还是有机会的。”
她伸出拳头，小力地锤在我的右胸口：“笨蛋，你不害怕吗？”
“怕，可是我是收了钱的，我要对得起我的工资是不是？”
“可恶，原来是为了工资。”说着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小手握拳。看到她打起精神来了，我不免开心。
“轻点啊，别打脸……我还要靠脸吃饭的啊！”
她的下一拳没有如我想象中砸下。
我的身体突然被她抱住了。
我不免身体一僵，心脏突然跳得厉害，脸上也开始发烫——她的身体好软，虽然一直以为她的胸前没什么料，但她彻底抱上来时，我还是感受到了那旖旎的柔软与美好。
我看着她的头顶，轻声问道：“那个，这……这也算是感谢吗？”
“不，这是惩罚，罚你在公共场合被我抱着羞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要不是厕所里没人冲水，我很可能听不见。
为了缓解紧张，我闭上了眼睛，身体柔软的感觉与她的心跳似乎更加明显，简直是适得其反，结果我更紧张了。
“那个。”耳边突然传来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女生礼貌的声音，她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女生，“虽然二位之间的氛围很甜蜜，可对不起，你们在厕所门口亲热真的太奇怪了，而且还挡到公共洗手台了，所以可以稍稍让一下嘛？”
我的脸上像是烧起来一般。
林木奈却一副大师模样，松开后牵住了我的手，对女生们笑嘻嘻地说什么“男朋友比较容易缺少安全感”之类的鬼话，回去的路上还对我解释说“反正都被误会”。
她可真是奇怪，有时觉得她好像很在意误会，有时又觉得她好像很随便。
不过我很快就释怀了。
也许要变得八面玲珑，第一课就是要学会灵活调整自己的底线……
反正我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不过没关系，朋友在精不在多。
而且我有妹妹就好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
我提前帮林木奈把东西拿出来放在了前台的大厅沙发上，因为考虑到两个人八成这次要彻底闹掰，便想着回去她应该也不希望再进到包厢，见到学长。
虽然没想到局面最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明明林木奈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稳得一批。
要不是突然想起来今晚还要和刘雪依一起出去，便想着来看看情况，事态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还真是无法想象？
林木奈去前台要创口贴，我在玩手机。
突然身后传来她惊喜的声音：“宋盏愈？好巧啊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请问你是在这里打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