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似火如球,低悬空中;哗啦啦溪水波光粼粼,两岸鹅暖在日光中白得刺目。那颗枝繁叶茂的树寄宿了两只夏蝉,树下有一方还算清凉的萌阴。
“妈耶!”
萌阴里有两个着装清凉人,赤膀的男人叫得不算凄惨,但多少跟撕心裂肺沾点边儿。忽地,伊琳不再叫,只张着没声儿的嘴,因为他感受到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和温温暖暖、柔柔软软的触感。希尔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背上。
身后伸来一只手,有什么东西被她塞进自己嘴里。
“咽下去。”
伊琳艰难地摇摇头,他知道,趁着自己惨叫的功夫才塞到嘴里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绝吃不得!但希尔的手转而捂住自己的嘴巴,嘴里的东西也就再也吐不出了。
“快吃啦!”
她热乎的手上,有股略带腥气的、烤鱼的味儿,连带自己嘴里圆滚滚的物件也是。捂住自己嘴的手掌腾出拇指和食指,掐住自己的鼻子。她的另一只手松开自己的脚腕,转而轻握住自己的脖子。
伊琳被憋了一会儿,也就又怂了,动动喉咙,咽了下去。背上一轻,心里一空,再看到她时,她已盘腿坐在身旁。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她拄着脚腕,身体前倾,体重大多压在脚腕上,看上去像稍稍耸着肩膀。希尔的身子有一股往这边靠的势头。她直勾勾盯着自己,认真的表情少有地出现在脸上。
“我会对你负责的。”
“啥?”伊琳想摸摸脑袋,却因头发茂密,只能在头发上摸了摸。
“我可是知道的,”希尔接着说:“如果街上有穿超短裤的女孩儿,伊琳就会特别特别小心地看她们。有我在时,只敢转眼睛,没我在时,就敢扭头看。”
“我哪有!”伊琳嘴上硬着,眼睛却躲开了。
希尔继续说:“虽然生气,可我想,毕竟伊琳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嘛,也就没戳破。”
“那你就别说出来啊!”伊琳脱口而出。
希尔早脱了长裤,系在她腰上的四角裤衩,也可以变相的算是超短裤了。她拍拍自己因一直穿长裤遮掩而白花花的大腿,结实的大腿十分Q弹,没得一丝赘肉:“伊琳看我的怎么样?可不比任何人的差。”
“等等,别,女孩子说话不能太赤.裸了,”伊琳的视线赶紧从她白花的大腿上挪开:“你这是吃醋了吗?但是,除了你的腿,我没看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腿,我发誓。”
“伊琳,男孩子说话不能太虚伪。”希尔从来不知道面子对于一个男人有多重,然后她的声音猛然大了不少:“而且,希尔从来都没有吃过醋!”
伊琳抹了把汗:“冷静,我开玩笑的,希尔当然没吃过醋了。”
“伊琳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只相信见色起意。”
“我也是。”希尔表情非常认真,语气乍一听有些憨厚,实则是发自内心的诚恳:“希尔和伊琳在一起有好多年了,我俩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对彼此都有很深的感情。就像我难受时会叫伊琳的名字,而伊琳会看上去比我还难受。”
希尔说出这些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但听了这些话的伊琳的脸却染了红。他问:“所以?”
“所以希尔从来没吃过醋,伊琳跟那些“站街女”之间只有轻浮的“见色起意”。”
“……口无遮拦的希尔,算我求你了,以后在别人面前可千千万万别这么说。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你能感受到我的绝望吗?”
“我只是想说‘希尔很漂亮’”希尔认真地下定结论:“我对自己的脸蛋儿和身材有自信。”
希尔很漂亮,却不是美女,因为“美女”总要和“妖艳”多多少少地沾些边。她有种不落俗套的美。
你看她的脸,就像在看一个长久养在家里的贵族女孩儿的脸,尽管一直跟伊琳流浪在动荡的边境,却没沾染哪怕一丁点的世俗险恶,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受困于柴米油盐的刻薄和酸气。再有火红长发和绯红色的眸子,在天真烂漫的脸上填了许多英气。
她看着你时,你会觉得天真可爱;当她轻轻皱眉或微微眯眼时,再或用手将长发撇到身后时,你又觉得她很是飒爽。
再浅言她的身段。平常她穿得比较严实,看起来稍稍高挑,甚至苗条;现她站在夏风拂动的树荫里,在那光阴的明灭里,你乍一看,她依旧是苗条的,但当你多看了两眼,猛地发现,在那苗条里竟还有更为夺目的肌肉的线条。每当她某个部位稍稍用力,那个部位的肌肉的线条就更明显几分了。
虽线条只是隐隐浮现,但就如此一点,让她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健康且具有力量的美感。
希尔:“希尔不仅长得百里挑一,心肠也是百里挑一的好。”
伊琳:“你的率直真让人脸扁……好,我承认。如果你的脑回路再正常点儿,行为别再像个孩子样,那你就是百里挑一的。昂……其实,如果把刚刚那两点加上,说不定就是万里挑一了……”
希尔:“所以说,便宜伊琳了。”
伊琳:“……”
希尔:“尽管如此,我依旧会对伊琳负责的。”
伊琳:“我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你给我吃了什么?”
“chun药。”
盛夏微风凝滞,哗啦叶动休止,这一刻,就连噪响之蝉也闭嘴不语,只剩溪水潺潺声钻进两人静谧的间隙中。世界的进程似乎断了,却没断。一只夏蝉糟乱地叫起来,当伊琳听到自己蝉鸣样的心跳声时,阵风开始狂乱地击打树叶,哗啦啦声中溪水也掀起了波浪。
“开玩笑?”
“脱裤子。”
那只蝉叫地愈加响了。
“哪里来的?谁教的你?!我要打——死他!”
“大叔帮伊琳配胃药,大婶给希尔调chun药,这很合理吧?大婶已经开始怀疑伊琳是不是性“星号*2”了,毕竟我俩在一起已经有好几年了,但还没做过“星号*1”。”
伊琳看到,希尔的眼睛隐约闪动着红光,这种情况,要么是她心情激动,要么就是她在调动体内的魔力,又或者,两者都有。
伊琳的脑子似乎在想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没想,他的脑子过载了。就在他愣神儿时,一股大力重重撞上他的肩膀,身体被撞得后仰在地,出了树荫。
他被新的阴影遮住,却依旧有股燥热包裹着他。他面前是她背阴的脸,阳光也就此暗淡。他眼里只有她绯红的眼睛。他的脑海比刚刚还要空白,身体机械地向他传递得到的信息——肩膀上她的两只手传来的热乎,脸上她的长发拨动带来的瘙痒。
“但我相信伊琳,伊琳只是太害羞了。伊琳觉得还不是时候。”
还有,她吐出的湿热气儿。
伊琳张着的两只手,已不知该放到哪里。他的手僵硬地放到地上,触碰到鹅暖石。他突然想,鹅暖受溪水千百遍地洗涤才有了这般滑润;他突然想,自己腿上压了如鹅暖样的、她的腿。
他想,她那在阳光下白里透红的足底踩在清清凉凉的鹅暖石上。
于是,他轻轻挪动身子。
但在此时,劲风裹挟着湿润荡涤过人间,乌云蕴含着动荡出现在天边,雨,似乎要来了。
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伊琳的脸,表情从认真渐渐变得柔和,声音小下去,语气中有被压抑了的情感。她再不像个孩子样:
“摸着你的脸,让我想到烈风和漫天飞尘里的旅人,我们的旅途什么时候结束?”
“希尔很聪明,希尔知道很多东西,只不过都藏在心里边儿。晚上,每次我俩睡一张床,你总是侧过身去,把你的背留给我,像在我俩中间竖起一道冰白的墙,但我知道,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哭着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的“小伊琳”。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蝉鸣止了,另一只蝉动乱地叫起来,如另一个人的心样。
“伊琳,把头转过来,你总要直视我的。”
浓厚的乌云吞噬掉太阳,廓落的天地间像蒙一张被样笼罩了晦明阴霾。
“伊琳,告诉我,你夜里藏在心里边儿的话。”
“伊琳,说,你要去杀了某个混蛋。”
响雷震撼大地,闪电贯穿天空,苍白的光狠厉了希尔的脸:“说!伊琳和希尔要一起去杀了某个混蛋!”
“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问你,我是伊琳的什么?!”
“你是我的……”他陷落到雷声过后的沉寂里。半晌,刮起腥湿的山风:“家人。”
“家人的话,不是更应该一起承担吗?”希尔从不惯着伊琳:“我将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不,希尔,还……不是时候……”
“你敢再说一遍?”
伊琳看着她渐渐冰冷的脸,咽了口唾沫,但他也有他的坚持,仇恨不应扩散,他也绝不能将她这样善良的女孩儿置于危险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走完复仇的路。他可能早早就死了,但如果没有自己,天真的笑还能在她脸上长久的持续下去。
“希尔,你听我说……”
“我不听!”
“还不是时候!”
雨终于落下来了,雨总归还是落下来了,打湿了希尔的头发。伊琳轻轻推开希尔,希尔的脸匿在长发里,只能看到从她侧脸流过的雨水。
她低下头,沉默着走开,脸彻底被红发遮掩住。走到树旁,她侧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伊琳跟过去,只能看到她的背。
“会着凉的。”密集的雨水零星穿过密叶打落在两人身上,伊琳捡起她的衣裳,披在她的肩上。
她没有反应。
“希尔,你生气了吗?”伊琳说着废话。
她没有反应。
“把剩下的烤鱼吃了吧。”伊琳用她喜欢的美食勾.引.她。
她没有反应。
“下雨了,南边有个山洞,我们去避雨?”
她还是没反应。
伊琳摇摇头叹口气,收起干得差不多的钱票和自己的湿衣服。他钻进林子,很快便找了许多阔叶与断掉的枝干出来。以希尔为中心,伊琳搭好一个简陋的小棚子,起码能挡住零星的雨点和不大的风。
他钻进小棚子,佝偻起身体做到希尔对面,谁知她翻转身体,又把自己的背留给了伊琳。
“希尔,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伊琳想着自己哪里错了,嘴上却先把错认下。
可她还是没有反应。
“希尔,你听,雷声,树下不安全,雨也有些大了。”
她依旧没有反应。
“要是有雷劈下来,伊琳可就外焦里嫩了,就像烤鱼一样。”
她终于有了反应。
希尔猛然轰隆一脚踹飞小棚子,声音大得盖过了天上的雷声。她气鼓鼓地紧抿住嘴,往南边的山洞去了。伊琳赶紧拎上两人唯一的行李——伊琳的挎包,以及希尔的棍子和他的长刀,屁颠屁颠跟在希尔后面。
伊琳趁机问道:“我美丽可爱的小希尔,我吃的到底是啥?”
“手搓鱼丸,”她头也不回:“挑过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