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希尔叫道。
“斯~”伊琳开门后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没有睡醒：“啥？你谁啊？呀！希尔，你说什么！”
“老、老公！”
女孩儿噗通瘫坐地上，伊琳下意识想扶她，伸到她面前的手却突然停下，有什么液体低落到他手上。女孩儿哭了，紧紧抿住嘴，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样流出来，却说什么也不肯真的哭出声来。那模样，要强得让人心疼。
“爷爷，”她咧着嘴咬着牙，强忍住不哭，断断续续说：“救救，救救爷爷，你救我爷爷，作为交换，我、我答应做你老婆。”
伊琳这才看到门口躺倒的老人，和女孩儿肩膀上印染的血水。老人大概是她一路扛过来的。
“她是从南方来的旅人？”莉丝注视着这一切：“最好不要……”
“妈！”
伊琳的一声“妈”，让莉丝把所有的话都吞进了肚子。她叹口气，快步出门检查老人的伤势，急道：“收拾床！”
伊琳赶忙把床上的杂物和被褥堆到床脚。莉丝扛着老人进来，说把汉莫家放在这里的白布铺上，会有血流出来。伊琳又赶忙从柜子里扯出一匹白布，铺在了床上。
“伤口部位，什么武器。”莉丝慢慢褪去老人的上衣。
女孩儿已经慌过头了，有些发愣：“嗯？”
“怎么受的伤！”
“我也不知道，我没在……他们可能用棍子打了爷爷的肚子，爷爷，有血从爷爷的嘴里流出来。大家都走了，没人管我们……是强盗，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
“好了，你们出去。”
“让我帮帮你！”女孩儿说。
“你只会碍事，出去，马上！”
“我只站在这儿，看着就行……”
“我从来不说第三遍，给我出去！”
伊琳深知母亲的脾气，赶紧扯住女孩儿的胳膊，把她往门外拉，但他发现自己拉不动情绪激动的女孩儿。女孩儿说：“我不会碍……”
啪——莉丝再不多说，直接一个响亮的耳光掴在女孩儿脸上：“出去！”
一下子，哗哗的眼泪决堤样涌出女孩儿的眼睛，但她就是顶着通红的半张脸死立在那儿。莉丝本就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心中本就不爽，遂立刻重新举起手掌，加大力道重掴一巴掌。
“妈！”
欲要落下的巴掌止住，伊琳对女孩儿说：“走吧，老妈生起气来治愈的能力也会变弱，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有影响，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莉丝也不管她，去准备治疗了。女孩儿也不强求了，被伊琳拉着出去了。嘭！木门紧闭，隔绝了对于女孩儿可能是极为残忍的一幕幕。
………………
身后用泥土和砖石砌起的墙很凉，尽管现是盛夏，但刚刚的一阵凉风依然使伊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自己身后的墙太凉了吗？还是真的天寒地冻了？坐靠门旁墙角的伊琳缩缩身子，用胳膊枕住前额，枕了一胳膊的汗水。
大概，自己被刚刚的一幕吓到了吧，或许，身后的老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自己只跟他隔了一面墙。那她呢？看她的样子没准儿还没我大，她一定被吓坏了吧。想着，伊琳侧过头，希尔也如自己一样蜷缩着，正红着眼睛，呆呆望着从凉鞋里露出的脚趾。一只蛐蛐脆生生鸣叫，爬上她的凉鞋她也浑然不知。
我该跟她说说话，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伊琳想。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伊琳还是说了，他不想让她一个人侵没在寂静和恐惧里。
“你为什么总能说出让我无言以对的话？”
“我只是想治好你的脸，”伊琳用手弹开希尔脚上的蛐蛐：“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痛了，整个村子，只有我能挨住老妈的巴掌。”
“不了，”希尔的头埋进膝盖：“治病需要很多钱，我没钱，爷爷也没钱……我答应当你老婆，这只够顶救爷爷的钱，脸上的伤就算了。”
“你要是当了我老婆，治你的伤不就变成理所应当的事了吗？”尽管伊琳很想吐槽，但话只搁在心里。希尔以身相许救治爷爷的举动令他感到伤感，他说：“老妈的厉害超出你的想象，你的爷爷不可能有事，我敢发誓，就对着月亮——如果你爷爷出事，我伊琳就倒霉一辈子！”
“别说这种话，我不想连累你。”
“我只想告诉你，我不要你当老婆。”
“可我们付不起治病的钱。”
“我妈告诉我，治病是为了救人，不是挣钱——宁可尘埋药，不求万贯财。”
“那我该怎么报答你？”
“哭就好了，我有个毛病，喜欢看人哭。”
“我不需要你安慰我，我不会哭的，爷爷教我，要坚强，要笑。”
“你率真的性格真令我难堪……”
宁静的夜维持到午夜两小时后，老人恢复清醒，吃痛的哀嚎在屋子里摔来摔去，洪水样从窗户漫出来，淹没了希尔，让她感到窒息。
终于，在深夏的晨曦把村口老树的叶子染成金色时，木门打开，莉丝扯下染血的围裙，靠在门框上，一夜的功夫，她的皱纹更为深刻，凌乱的头发中多了些银丝。
“我不擅长治愈……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希尔从地上刷的蹦起来，跑进屋子，经过莉丝身边时，不忘止住步子握住莉丝的手十分认真地对她道谢。莉丝看到希尔还未消肿的侧脸，偏过头，啥也没说。
“伊琳！”
“咋了妈？”
“你怎么没给你老婆把脸治好？”
“他不是我老婆！她不让治。”
………………
距希尔爷爷接受治疗已过去差不多一天，此期间，希尔一直陪在爷爷的病榻边，没吃饭，仅喝些水。她一直泪汪汪注视着爷爷纵横了岁月沟壑的脸，似乎在感受着爷爷一出一进的鼻息，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害怕那气息进出间断了循环。她想，如果真的断了，必须立刻去叫醒酣睡的莉丝。
如果爷爷的气息平稳也就罢了，但时不时会从他嘴里传出蚊子嗡嗡样的呻吟。每道呻吟声都能深深刺激希尔尚还幼小的心灵。
伊琳安顿好莉丝，看到希尔一阵一阵发白的小脸儿就感到难过，不仅做最拿手的好菜，又背着莉丝泡了仅剩几根儿的茶叶。但她不吃啊，可能也确实吃不下，好在把茶喝了。
无论如何也看不下的伊琳对她说了很多话。
“我曾经养过一条狗，叫小田，小田因为跟村里其他的狗掐架，被咬掉了一只耳朵，对方比小田大得多！但它还是赢了……”伊琳叹口气：“那时候，老妈教我的能力还用不熟练，我想治小田的耳朵，它却死在了我手里。”
“小胖脑子不好使，听老妈说那是种病，所以他看上去像个笨蛋，但不是真的笨蛋，我只是比喻，村里的混蛋都这么笑他，好在有我罩着小胖。”
“高个儿，就偷你面包的。”说起他，伊琳的表情就显得有些落寞：“你也别怪他，那家伙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家里基本就他一个，他没妈妈，老爸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从来不管他。好多小孩都说他是没人要的孩子，说他妈是个妓女，扔下他爷儿俩跑了。”
“高个儿当然不能忍，隔三岔五就跟人打架，奈何他连饭都吃不饱，瘦瘦高高大风都能吹到似的。每次打架我都帮着他，他就任我作大哥了。”
伊琳见希尔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故意咳嗽，然后装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咳咳！接下来是重磅消息。”
“重磅消息哦！真的、真的、真的，这是能震惊整个村子的重磅巨型魔法炸弹！你不想听吗？快说你想听！”
“……你想说就说吧，我在听……”
“老妈睡觉会做噩梦，每一次都会叫我的名字，伊琳伊琳伊琳……我肯定是母亲梦里的英雄！”
“嗯……”希尔终于歪过脑袋：“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伊琳坐到希尔旁边：
“你整天闷闷不乐的，我看得难受。我想打开你的心，让你把里边儿的脏东西吐出来，所以我先打开了自己的。和我说说话吧。”
希尔淡红色的眸子斜视向老人的满是褶皱的、黝黑枯瘦的手：
“我好害怕……”
一天后，希尔的爷爷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