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塔”救救我……“
未名的女声呢喃着。
身体仿佛潜入深海，连睁开双眼都显得吃力。
在模糊的视野边界，苍银的蒙眼少女漂浮在深海中。与少女柔软的身体相对，沉重的铁枷四面八方而来，捆缚住她的四肢。
”救救我……“
海水退去，宋忠听到了电梯停下的声音。
”刚才的，是梦吗。“宋忠摇头，走出了电梯。
宋忠，半个月前以优异的成绩从学院中毕业，被选中加入很可能成为当代最顶尖的魂卡研究设施【界塔】建设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这座电梯中走出的他会忘掉刚才奇特的梦，加入界塔，成为一名光荣的学徒。
不知何时起，那个苍银的少女便伴随着他的梦境，随之而来的还有沉入深海般的倦怠感。
宋忠摆摆头，走出了电梯。
电梯外，黑眼圈魔女装束的女性扫打量了宋忠一眼，自我介绍道：
”我是苏娜米①，哈，你暂时归我管。“
说着，苏娜米打了个哈欠。
”你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
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黑猫，苏娜米跳到宋忠身前，上下打量着这只罕见的猎物。
在猎物紧张的视线中，黑猫伸出嫩红的舌舔舐嘴角。
”在你眼中，我为何物？“
“什么？”
“无聊。”
苏娜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宋忠。
宋忠接过纸片，抖了抖道：“这是？”
”【下层准入证明】，嘛，上面的意思是叫你这种新来的学徒先从下层的部分开始干。“
“诶，压榨实习生……”
“总会有这种事啦。”苏娜米打着哈欠回复宋忠的问题。
不错的孩子，试探也好好接下了，之后要过来当学徒吧。
苏娜米想着，挑起嘴角：“你，有没有兴趣当苏娜米的徒弟？”
“别看苏娜米这样，其实姑且算是这座界塔目前的头头来着。”
师徒的学习形式，意味着能分到更多的资源和力量。
不过，那个坏笑是什么意思。
跟着苏娜米混，有你好果子吃。她简直就是在释放出这样的信号。
“那就拜托师父指导了。”宋忠妥协了。
苏娜米眉眼弯弯：“乖，先去和下层的老鼠们玩去，回头师父来检查你的进度。”
目送着苏娜米乘坐电梯离开，宋忠挠挠头，翻看起之前被塞过来的的证明。
说是证明，但其实就是一张卡片。两行字被签在卡片正面，打印的那行很好辨认，正是苏娜米之前说的【下层准入证明】，相对而言，下方的那串花体字就不那么容易看清了，应该是苏娜米自己签的。
宋忠睁大眼睛，试图扭曲的花体间辨认出字符来。
“【核心准入证明】？”
…………
“打扰了？”
宋忠轻推开大门，核心研究室内空无一人。
进入核心的路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界塔虽然还在建设中，但各层已经实现了无人通行验证。刷下卡就顺利的进入了，甚至没有额外的验证。不愧是苏娜米亲自给出的证明。
研究室内的装横异常简单，没有预想的各种繁杂的实验设备，白色的房间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摆放着各类书籍和当今最火的邪恶组织【深渊】的手办摆件。居然是极彩之铸形大人的典藏女王款，全世界只有十件的——
不，现在不是追星的时候。宋忠回过神，观察起方桌后方。那是一扇百叶窗，现在是关着的。看来，核心的秘密就藏在这扇百叶窗后了。
“都到这里了，没道理不做到最后一步吧？”
宋忠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
——“救救我……”
那份呢喃声又一次响起。
熟悉的深海感又一次袭来。
偏偏是这时候……
宋忠如此想着，身体无力倒下。
注：①苏娜米，拉丁语Somnium，梦，绮想。
第二章 公主与骑士（这里的“我”指宋忠，本章以宋忠作为主视角展开，观感不佳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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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仿佛潜入深海。
但我却并不害怕，只是愈加感到温暖。
那暖意自何而来，我已分辨不清。
但只有一件事是清晰的，那给予我暖意的主人，绝非是以恶意前来。
于是我睁开双眼。
——被眼罩遮蔽面容的少女跪坐于沙滩上，苍银的长发低垂在她的双膝间。
那是我于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容。
那是我第一次见的面容。
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黑色丧服上纵横着花纹，将她包装成精致的玩偶。
舌尖颤动着，我尝试从牙缝中挤出话语：“你……是谁？”
【嘘】
一张写着字的纸片递到我面前，仿佛能闻到少女身上的菖蒲香气。
【抬头看】
……再怎么看不也还是平常的蓝天白云吗？少女哦，我已经过了会做梦的年纪，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毕业生罢了。我不相信什么血族，深渊或是卡巴拉。他们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梦境而已。我哪怕被海水淹死，也不会再做梦了。
我侧过头，不去理会少女的纸片。
【那么，这样】
面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时有些柔软。
被亲了吗？被亲了吗！实不相瞒我宋忠乃是二次元终身卫士地表最强纯爱战神只要有姑娘愿意可怜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以身相许实在不行做牛做马也行……
脑海中各种念头疯狂闪过，我猛地将头侧回来。
“呱。”
——是青蛙。
——是青蛙亲的呢。
我就知道。
毫不自夸的说。
我是大笨蛋。
【不要害怕】
这次的纸条是强行将我遮住双眼的手扒开看到的。
【抬头看】
不等我反应过来，少女已将挡住视野的纸条撤去。
在视野越过少女身形远眺的那一刻，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震撼。
金色的，彼岸之海。
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延至何处。金色的光芒在海洋之中浮动，将海洋都染成金光灿烂的颜色。在这无边的彼岸之海中，幽光的透明水母在其中徘徊，在身后留下几道暗金的轻痕。须臾之花倒悬着盛放，将冰晶般华丽的美景留给海底的住客。无数晶莹之鱼肆意游动着，在流光照耀下溢出七彩的光辉。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悬浮在海中的巨型“气泡”。
虽说看上去像气泡，这些“气泡”的大小却仿佛有一个小世界那么大。不像真正的气泡那么易碎，相反这些气泡表面似乎有着凝胶状的屏障，周围的生物碰上去都会像触碰到果冻一样被弹开。
气泡内部的世界也被这些屏障遮挡着，只能隐稀看见一些隐隐绰绰。
【想看吗】
被纸片遮蔽视野的一瞬间，下意识将头伸出的我，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看见我这副姿态，少女似乎露出了微笑。
不知何时，少女已结束了“膝枕”的厚待，取而代之的，她赤脚站立在彼岸之海的底端的模样。些许莹白细沙上留下她的脚印。
而在她身后，无数锁链从深空延伸而去。不，与其说是延伸，不如说是原本无形的锁链在这一瞬间染上了颜色，让身为旁观者的我能看清那些锁链的形态而已。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少女就是这样被无数无形锁链缠绕的形态和我说话的。
难以想象在这种程度下，她还有与我开玩笑的富余。
【习惯了】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疑惑，眼前的纸片如是写道。
这时我才发现少女写字的纸片尾端也是一条锁链，而少女想说的话就通过锁链的摆动在纸片上面凭空显现出来。
这条锁链的尽头并非纸片，要说的话，纸片更像挂在锁链上。而这条锁链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气泡。放眼望去，仿佛无数气泡通过锁链将自己死死捆在了少女身上。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她充当了把这些气泡世界的锚一样。只不过这个“锚”是如此沉重，以至于所有的气泡船都绑在这个“锚”上也绰绰有余。
“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宋忠低着头道。
“明明是你说的吧，那句话。”
——救救我。
那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话语吗。
少女只是微笑着，将手中的锁链伸出。锁链很乖巧，像游鱼一样轻搭上我的手肘。
【签订契约】
在纸片上文字浮现的下一瞬，这条无形锁链霎时刺入我的手背，却没有半点血液流出。在那锁链接触手背的一瞬间，交织的游光和心中的恸动告诉我，我确实和眼前的眼罩少女结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正如那少女给我的暖意一样，我并不反感这样的印记，甚至心中还隐稀有莫名的欢喜涌出。
然而下一瞬，这份欢喜就被绞碎。
心脏仿佛被恶魔狠狠捏住，无边的苦痛透过少女身上的锁链穿透而来。
孤独，久远以来无人可见的孤独。
残酷，坐视痛苦无能为力的残酷。
困惑，失去意义无可救药的困惑。
绝望，用作工具无处可逃的绝望……
——所以，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这么平静的露出笑容，这么平静的让我看见你痛苦不堪的样子，平静的令我心痛。
我忽然想起某个在童话故事里被困在塔顶的公主。丑陋的巫婆将少女用锁链捆绑，告诉她无论多久都不会有人前来拯救她。于是少女被钉在方寸的房间里，头顶着那小小一叶天窗，但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看到深邃的黑暗。
黑暗里有什么？有星星吗，有不是红色的月亮吗？不知饥饿的少女在墙角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天间有候鸟飞过，少女会和它们问好，但鸟儿是自由的啊，它有它要去的地方，所以候鸟挥挥翅膀飞走。就连它们来的时候，天间都只有黑暗。
黑暗里有什么，有果子吗？有小鱼吗？连花开的蕊芽都数不清，到底为什么能听见悬崖边的泉水潺潺呢。少女在墙角一遍又一遍的想着，那时候，少女突然知道，除了黑白以来，世界上还有一种五颜六色的颜色。
那颜色是如此的亮眼呐，少女不由得向它走去。可是生活的锁链实在太沉重，脊骨中肌腱和神经与之交缠，恍若笼中的金雀要将最后的脊梁也摧毁掉，这样除了呆在笼中，她便再无去处。这实在是太过沉重的锁链，少女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当逃出笼中，身患缺陷的少女难道能像那些普罗大众一样就这样活下去吗？人心中的恶意是最深最恶的刀子，不知何时就会将别人划的遍体鳞伤。与其活得伤痕累累，不如装作从未痛过，这难道不是一种好选择吗？
所以，这实在是太过沉重的锁链。
我抬头看向少女，她仍然是那样默默着，手中的纸片顺着锁链飘过来。
【这是责任】
纸片上浮现出清淡的文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显得浅淡，仿佛抬手就能抹去。
字迹终究只是那样，像零点的钟声，像湖畔的野鸭，像远山上被遮蔽的影影绰绰的日晕，只要一抬手就会离你而去。
会始终不离不弃的，只有那从一开始就沉重着的，手中的锁链。
【你该醒了】
原本被排斥的浮力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存在感，生生将我的身体整个托起，向着头顶的光亮浮去。
光亮亮的刺眼，脑中的印象仿佛一点一点的淡了，又仿佛要将我迎入一个皆大欢喜的故事。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我无意识的想着。
路过高塔的骑士站在塔下的菖蒲田里，不起眼的小花在这些只至小腿高的野菖蒲上开放。骑士抚摸着陈年的厚石青砖，疑心这又是少年一个微不足道的梦境。那高塔已是久远，骑士透过那些参差的裂隙仿佛能看见那个黑白少女的过往，他看见那些锁链已是锈迹斑驳，仿佛少女稍加努力便能从中挣脱……
但骑士最终只是摘下了最近的一朵菖蒲花，便转身离去。
多年之后，年老的骑士看着那枯萎的小花的时候，是否会回想起当初的那个少女？她现在怎样？会哭吗，会睡吗，会痛吗？还是……会死？
所以，少年一定会把那当成一场梦境吧。
因为，那实在是太过沉重的锁链。
但，我不甘心。
至少，在那之前——问完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
“你，是，谁！”
从嘴中传出的是怒吼，少年把自己的愿望和执念一同呐喊而出。
——至少让我知道，这里不是我臆想出的梦境。
眼罩少女诧异的抬起头。
然后，微笑着，如同披着万千星光。
“玖门恶，我的名字是玖门恶。”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开口的话语，声音很好听。
一如我曾经听见的那样。
意识再也支撑不住任何的思考。大脑放空着啊，我融入了那道光中。
注：②菖蒲的花语：忠贞，至死不渝的友谊和爱。
第三章月亮ST1060年 枫月
“宋，帮苏娜米把一号试剂拿过来。”
宋忠摇摇头：“每次都把配好的试剂到处乱放，难怪师父实验进展那么慢。”
“哼哼~”苏娜米眉眼弯弯，“这可是苏娜米摸鱼的秘诀。”
她小心翼翼的将一号试剂倒入烧瓶中。倒入的试剂混合出湛蓝的奇异色彩。
“这样，提取液就准备好了。”
苏娜米向宋忠点了点头。
“宋，这份多加冰，去核心多取点。”苏娜米坏笑道，“这次可别拿错证明了哦。“
自被发现在核心室中后过了三个月，苏娜米以自己给错了证明为由抗下了所有责任，代价则是宋忠必须当她的徒弟三年。
宋忠不理解苏娜米那么执着于自己的原因，明明身为界塔的主任，苏娜米想要徒弟的话不管去那里都有的是比自己更听话，更勤奋的人。
“宋，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苏娜米当时盯着他的双眼，仿佛在透过那双眼眸看到自己的倒影。
回忆结束。
——核心室大门发出沉重的启动声。
——百叶窗向上卷起，露出藏在身后的巨大维生罐。
维生罐中充斥着淡金色的维生液，紧闭着双眼的少女链接着数根维生管。
跟随少女的喘息声，罐子上凝结出白色的霜体。达到一定量后便会脱落，变成【魂晶】，——这座高塔永不停息的能源。也就是苏娜米口中的“冰”。
宋忠低下头，耳畔仿佛有骑士在低语：“又一次要抛下她吗？”
“我会救她的。”
宋忠喃喃自语。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ST1061年 火月
深夜，月光从窗外落下。
“宋……”
少女梦呓着。
“又在做实验的时候睡着了啊。”
宋忠叹息一声，把少女抱起。
苏娜米很自然的双手收紧抱住了宋忠，任凭他把自己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她的睡颜很恬静，仿佛找到家的小猫。
魔女，那是界塔众人对她的称呼。
明明是这座界塔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众人顶端的三价术士，却很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甚至指令都要借助光子系统下达。现在，又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柔弱的姿态。
“还真是看不懂啊……”
“别走……”衣袖被睡梦中的少女抓住。
宋忠苦笑道：“好，我不走。”
作为报复，轻刮了下少女的鼻尖：“爱撒娇的家伙。”
ST1062年 雾月
“呐，送给你的礼物。”
苏娜米双手捧着盒子，笑眯眯的。
“这是苏娜米专门研制的【应紧器械】，很适合宋你这样的低价术士。
盒子里是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无一例外都有魂晶的气息。
“这个眼镜是【身形百变-α】，按下按钮就可以随意变化样貌。”
她帮宋忠套上眼镜。
“这是【聚环掌控-α】，可以在手上聚集强力气流。”
接着是手环。
“【虚空行囊-γ】，看上去只是个小包，但可以装下一整个实验室的东西！”
腰带上系着小包。
“【空想天梯-β】，在半空中创造出一个落脚点，用来爬楼梯很合适。”
她细心的帮宋忠穿上鞋。
——看着全副武装的宋忠，苏娜米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些装备，宋你就能有二价术士的实力了。”
宋忠看见她眼底的黑眼圈。在她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为没有术士天赋的人设计装备。即使是对“全才”，“魔女”来说，凭空创造一个不存在的体系也绝非那么简单。
而她，只用了三年。
沉默片刻，宋忠还是从喉口挤出两个字：“谢了。”
“诶呀，保护徒弟是师父的义务嘛。”
苏娜米笑得灿烂。
ST1062年 枯月
时间已经到了。
苍白的走廊中空无一人。空气一片死寂，只有萤蓝的液体在天花板墙壁之间泵动穿梭，将名为魂晶的能源输送到塔内的每一处。
宋忠沉默着，走向下一个拐角。
核心实验室前守着两个守卫，正旁若无人聊着天。
背着枪的黄发男开口：“今天的界塔好安静啊。”
“大部分警备人员都去参加对【深渊】的讨伐去咧。”带头盔的胖子回道。
“就是那个世间最凶恶的邪恶组织吗，我还有那位极彩大人的手办呢！”背枪守卫兴奋道。
“做好自己的事，”头盔守卫摆摆手，“这次讨伐行动的命令下的很突然，我怀疑有阴谋。”
“这可是那位魔女大人的亲笔指令，那来那么多阴谋……”背枪守卫反驳道，“啊，说着就来了。宋学士，今天也要进核心取冰吗？”
——【聚环掌控】。
强力的气旋把还在打招呼的背枪守卫卷起，狠狠撞击到天花板上，不省人事了。
——【空想天梯】。
被虚空压倒在墙壁上，头盔守卫不受控制的咳出血痰：“宋学士，你到底要干什么……”
“原本打算先把你们糊弄过去的，但反正警报一响你们也会来支援的，还是先解决了省事。”
宋忠抓住守卫的头，将他狠狠敲晕了过去。
吐出一口浊气，宋忠掏出准入证刷卡。
“宋忠学士，欢迎回来。”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萤蓝的能源泵动大门向两侧扯开。
和上次一样，研究室内的装横异常简单，没有各种繁杂的实验设备，白色的房间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张方桌。
除了，这次那张方桌上坐着的人。
是苏娜米。
她不应该在这。
她应该被自己哄去参加外派了才对。
她……站了起来。
魔女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宋忠看不见她的神情。
“在你眼中，我为何物？”
苍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射下，她脸颊的泪痕尚未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