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是第一次拍电影。
可他真没想过电影是这么拍的。
轨道没有，摄影机没有，啥啥都没有。
只见到楼兰跟王姐出去跑了一天，也不知道都拍了点啥。
他一问，楼兰就说你别问，问了你也不懂。
程笑心说我确实不懂，问题是你这电影不拍我们俩男女主角，你老出去拍那臭水沟子干啥啊！
他问楼兰，说：这臭水沟子是什么东西？
她白了一眼程笑，说：苏州河。
苏州河。
什么是苏州河？
现在程笑知道了。
哦，原来臭水沟子就是苏州河啊。
但楼兰就只是摇头。
她说你不懂。
程笑点头说我确实不懂。
她说我从小就在这长大。
程笑说嗯，你从小就在臭水沟子里长大。
她说你再提臭水沟子我踢你了。
程笑就不说话了，听她自己慢慢的讲。
她说有的人说黄河是母亲河，有的人说长江是母亲河，我不知道那些，我就知道苏州河。天海人有一半，从小就在苏州河边长大。
多少人在苏州河边生，在苏州河边死，在苏州河边爱，在苏州河边散。
她说白素贞去的就不应该是西湖，白素贞应该来苏州河，白素贞不是四川的，白素贞应该是我们天海的。
她说苏州河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她说这个苏州河承载了太多不太承受的东西。
人，牲畜，感情，雨水，污浊。
太多太多。
后来可能是累了，她半晌不说话，冷不丁吐出一句话来。
“我离不开苏州河。”
苏州河，就跟天海人一样，温婉，小意，静谧。
然后她摆摆手，说：“你这几天哪都别去，跟江虞多在一起处处，我希望正式开拍的时候，你们之间能有真正男女朋友一样的默契。毕竟你是非专业的演员。”
程笑点点头答应，说行，然后感觉不对劲。我是非专业的，她是专业的？
楼兰说不是，她也不是专业的，但人家拍过广告，而且她哥不是一般人。你可能不认识她，但你肯定认识她哥。
程笑当时就乐了，心说她哥哥是谁啊？总不能是那个啥，钟南海里的吧？
楼兰白了他一眼说你小子少开这种笑话，小心将来拉清单。你看没看过《天北人在纽约》？
程笑说看过。
她又问你看没看过《阳光灿烂的日子》？
程笑说也看过，没看懂。
她说对了，看不懂就对了，她哥就喜欢拍那种云里雾里的东西。
他拍的电影你得琢磨。
程笑就无语了。
靠。
我捉摸个啥啊？我就是个看电影的，非得给我讲那看不懂的玩应呢！
她就拍了拍程笑肩膀，说你小子好好努力吧，说不定以后你有机会跟江文合作，你劝劝他，你让他给你拍个能看懂的。
程笑就只有尬笑，心说他连专业演员都不是，还跟江文合作？
拉倒吧。
他又不是影帝。
迷迷糊糊就是一天。
第二天还是老样子，她跟王姐提溜个射影机出去也不知道拍了个啥，程笑就只能跟江虞在屋里独处。
到中午，感觉饿了，昨天接风洗尘吃的东西也差不多了。
程笑一时兴起，露胳膊挽袖子，说你等着，你看我炒个菜去。
她说行我看你表演。
程笑一顿表演，然后指着那盘炒鸡蛋说你看，炒鸡蛋，香吧，好吃吧？赶紧吃吧，不吃没了。
江虞白了他一眼，说炒鸡蛋也算会做菜？
程笑说不是，我还会煮鸡蛋。
江虞说你还是叫我姐吧。
然后把那盘炒鸡蛋回了个锅，给他改成了西红柿炒鸡蛋。
顺手又从院子里摘了两根水黄瓜，大菜刀卡卡卡一顿拍，拍成拍黄瓜。
程笑一吃，竖起大拇指，说行，太行了，姐你是这个，以后我就是你亲弟弟。
她一边乐一边吃，说你太夸张了，我这就是家常的水平，我哥在家里都不爱吃我做的菜。
程笑就问他，说你哥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啊？
她想了半天，说，我烦他。
程笑特别纳闷，说你哥多出名啊，大明星，你烦他干什么？
她说大明星我就不能烦他了吗？再说了，他拍的那都是什么啊，看都看不懂，我不爱看。那天电影上映他拿回家里一套电影票，说让家里人都去看看，其实就是想让我们夸他，我爸爸我二哥都去了，我没去。不想去。
他是天北人，我不是，我是天海人，我在天海出生的，上学也在这边，生活也在这边，虽说经常能跟他们见面。
她来了兴致，跟程笑说，说你知道不，其实我大哥有的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特别有意思，有一回他跟我二哥逛街，到潘家园那边，有个人是卖蝈蝈的，我二哥说这蝈蝈不行，叫声没力气，过两天就死了。
他说不能够，这不行，怎么也能活到过冬呢。
二哥说你不信，不信咱们打赌，输了得请吃饭。
他就天天到人家摊主那块转悠，也不买，就是转悠。
我问他为什么不买呢？他说不行不能买，丫头，我不会养蝈蝈！
后来摊主烦了，就把那蝈蝈直接给掐死了。
然后我大哥就输了，当时给他气的，说‘哦，感情这就叫不能过冬了，这踏马的叫什么道理！’
然后就输给我二哥一顿饭。
她摊了摊手：“所以你看，有时候你别看他俩都那么大了，其实跟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家最成熟的就是我了。”
程笑无言以对，只能说嗯，对，好，行，你们家确实还是你最成熟。
既然没负担做饭，那至少要负担刷碗，所以他就把碗筷收拾了一下。
下午还是没见楼兰，天热的人不想动，江虞说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对对台词吧。
程笑一寻思，感觉也是，就干脆拿出剧本跟她对台词。
不曾想人家压根没拿剧本，合着已经背下来了。
当时程笑就惊了。
哎哟，看看，什么叫专业演员啊！
这么一想他还是差的太远了，剧本都没背下来。
心里面想着得发愤图强背剧本，那边还得开对台词。
捧着剧本正要开念，就见她把头发散下来，揉了揉，乱起来。
然后抬头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眼神那样子复杂。
渴求，希望，还有一种对爱情的久违与恳切。
迷惘的人，失去爱情已久的荒漠，终于重新燃起了对于爱情的渴望与追求，终于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好的事情。
嘶！
程笑惊了。
我靠。
果然是专业的。
一下子就有那种味了。
他还真做不到，抓着剧本，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摇头，说我不行，我跟不上你。
他能来，是因为楼兰说他像是她想要的那种马达。不是因为他会演戏。
楼兰说做他自己就好，可问题就在于，程笑不知道怎么做。
她眯起眼睛笑的很开心，说那当然了，你别看我大哥长得跟个大马猴一样，但他怎么样也是影帝，而且是三次。
百花奖两次，金鹰奖一次。我二哥没我大哥那么出名，可他演技也厉害的很。现在有‘演技派’跟‘偶像派’的说法，他俩都是一等一的演技派，我没他们那么大本事，但也不是非专业演员能比的。
程笑点点头，没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毕竟人家家学渊源，他比不过很正常。
而且老江也是实打实的影帝。
想了想，程笑说，我确实不会演戏，那你能教我吗？
她大略扫了扫程笑，忽的弯了弯唇，笑了。
好啊，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