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韩清淼在今天早上最为惊讶的事情是什么的话，那应该是王启明来了。
那个早晨，天空是晴空万里的，空气也不是很潮。
王启明就像他周围的人一样，平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韩清淼很难将眼前的王启明和自己记忆中的王启明联系起来。明明他昨天还是那么虚弱，在车内的灯下，脸色像纸一样，手一直颤抖着，头微微低垂，身上刺骨的排斥感根本就不存在，相反是一种寻求帮助的可怜人的质感。
然而，眼前的王启明的脸色红润，脸上的不屑简直弥散至空气中。
韩清淼决定等一下找闻人梓栖问。
早读的时间很漫长——尤其是在韩清淼心里有这一层念想的情况下，仿佛度日如年。她的眼光不止一次瞟向闻人梓栖。她根本就不可能跟上早读的速度——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跟上。念想是她唯一能够在早读时做的事情。
然而，当她费尽千辛万苦（主要是干等在座位上的痛苦），终于见到闻人梓栖时，对方反而嗤笑一声。紧凑的脸上有一股想让人揍一顿的想法。
“他——或者说我本来就是这样。好好吃一顿，再睡一觉，回过头身上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韩清淼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暴起。
“梓栖昨天可是几乎对他不管不顾呢。”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闻人梓栖身向后一靠，脸上再次摆出那种无所谓的表情。
“你不会吃醋？”
“我难道会吃同一个人的醋？”
韩清淼的话乍么一听有点怪。不过聪明的你总不至于听不出这是一句揶揄闻人梓栖“想多了”的话吧？
聪明如闻人梓栖，也是不可能想不通。她只是挑挑眉毛，话题就转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刘夕？你不关心她这两天在精神病院里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
却想不到，韩清淼轻松接住了闻人梓栖的这一招。她的表情看起来随意，甚至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闻人梓栖愣了一下。她的眼神短暂地断了个片。
随后，她突然笑了出来。嘴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这个弧度带着自嘲，不过更多的是一种赞赏。
“你开始学会从我的话里找话了。”
她喜悦地说道。
韩清淼轻哼一声。
“这种能力我很早就有了。”
闻人梓栖的表情依旧是怪异的喜悦。她安静了下来，轻咳一声，说道。
“刘夕在精神病院里过得应该还行。那里的医生都是专业的，有丰富地安抚此类人群的经验。精神病院里的人也大多是像她那样有点想不开的人，而不是更严重的精神分裂。”
“这样啊。”不知为何，韩清淼的表情有些沮丧，“我还以为精神病院里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社会对精神病的定义就是那些因为精神问题不能正常活着的人。”
闻人梓栖伴着温和的眼神，以说教的态度向韩清淼说道。
韩清淼似乎又思索了一段时间。最后，她说道。
“确实。”
两人相觑，彼此对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在场，就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在这莫名奇妙的一笑以后，闻人梓栖还是赶紧咳嗽打住。她严肃地说道。
“我可不认为清淼算得上有自制力的人。”
“可我至少现在很正常啊？”
韩清淼两手一摆。
她又摆了闻人梓栖一道。
闻人梓栖一向是主张程序正义的。
对于她来说，如果她知道了一个人在未来会变成一个杀人犯，她不会试图事先杀死那个人来组织未来的事情发生。她会试着教化那个人，或者干脆一点，向精神病医生证明他是个对社会有潜在威胁的人。
对于她来说，一个建立在统一的程序正义上的社会才足够的公平、公正、简洁、漂亮。
而这里，这一点恰好成为了韩清淼针对闻人梓栖的手段。
闻人梓栖只是努努嘴。
可能韩清淼没有算到，闻人梓栖在第二层。
程序正义的真正作用在于，规范社会秩序，让那些中性的自私之人也能够对社会有所作用。
若他们生在乱世，当今社会上的那些商业大亨必然是地方的一方军阀。他们必然会欺压百姓。
可是，现在是一个有秩序的时代。他们必须要以有利于整个社会的方式活动。
这点，放在随时都可能发病的韩清淼身上也是一样的。
只要闻人梓栖还在这里，韩清淼就必须掂量一下惹怒闻人梓栖的后果。
程序正义对社会与社会中的组成的约束是相互的。
闻人梓栖轻轻拍了拍韩清淼的肩膀。
“希望你能够一直正常下去。”
“当然能。”
韩清淼呵呵一笑，回答道。
两个人各自从对方的话语里挖掘到了对方想要的内容。他们达成了一个隐秘的协议。
太阳升至东南边的天上，距离最高点还有一点距离。灿烂而干燥的太阳光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同学们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讨论无聊的话题。
韩清淼问道。
“我们要么放学以后去看刘夕吧。我们还没有去精神病院里看过她呢。”
“这个。”闻人梓栖犹豫了一下，“得看医生能不能同意。”
……
“所以这就是你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去那家医院的原因？”
闻人梓远无奈地问道。
他的眼神游离而失神，双手无力地摊在身上，身体被身后的座椅吸在其上。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就在这时，后座迎来了一个富有少女气息的反驳。
“梓远哥，当时不是你对这个选择最为反感吗？”
“问题是TMD我那个SB老师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闻人梓远无力地捂起脸，视作一种无力的反抗。
闻人梓栖嘲笑道。
“你哪一次不是抄我作业的？”
闻人梓远的回答已经带上了一分愤恨。
“问题是那个B说要做一整张语文卷子！”
这时，老张意想之外的声音传来。
“少爷，活人可比作业重要得多啊！”
闻人梓栖跟着说道。
“你都已经上了我们的贼船了，还想着先回去？”
到了这里，闻人梓远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去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