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席的眼前,时间的碎片快速流动。白席看到了小男孩变成了青年,看到了他的父亲从壮实的中年人到头发已有花白之色
她看到青年对已经老去的中年男人说,“爸,我想去城里发展。”
于是青年打包好行李,去了附近的大城市。
走的那天,青年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父亲说,“爸,等我在城里混两年,混好了我就把您接到城里去住。”
他的父亲依旧像十年前那样笑笑,说:“只要你有出息就行。”
村子里没有火车站,于是中年男人把青年一路送到了县里的火车站。
登上火车之后,中年男人依旧在火车站里站着,青年把头从火车的窗子里伸出去,对着中年男人喊道:
“爸,您早点回吧,路上小心点!”
于是中年男人点点头,又点点头,转头离开了。看着中年男人佝偻的背影,青年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学过的那篇朱自清的《背影》,只不过自己的父亲并不胖,也不会穿黑色大马褂和青色棉袍。印象里父亲常年穿着一身短袖衫,因为下地干活方便。
火车缓缓开动,青年也收回自己的目光,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父亲的背什么时候那么驼了?
不敢多想,青年收回思绪,转而去看窗外的风景,可是眼前的景色立马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火车载着青年来到了这座城市,提着行李走下火车之后,青年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头仰望。
高,实在是太高了,城市的楼一座比一座高,天空中的鸟儿飞得也没楼高。青年站在高楼大厦之间,握紧了手中的行李。
时间再次快速流逝,青年尝试了很多份工作,去工地搬砖,去餐厅当服务生,去停车场当保安……
最后,他成为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因为很喜欢风吹拂过脸的感觉。每次开车上路的时候,青年都会打开车窗,感受窗外吹过的风,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
只要努力,未来总归是好的,青年心想。
他抬起头去看空中的飞鸟,却在这时听到了车后座上客人不满的话语。
“司机,能不能把窗户关上啊,外面风这么大。”
紧接着他又说,“你这车里没个空调吗?非得开窗,真是的。”
青年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关上了车窗。他透过后视镜看清了后座人的模样,明明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二十来岁,却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花里胡哨的衣服,嘴里还叼着电子烟。
时间再次快速流动,青年变成了男人。他渐渐地发现钱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赚,每天除去车费,油费,最后一个月能赚到的不过两三千块。
他开始变得没有那么频繁的给家里打电话,一是因为每天都很忙,没有精力,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些什么,每次听到父亲的声音时他都会想起自己曾经说的那句“我混好了一定接您到城里去住。”
可是他也变得健谈了起来,以前载客的时候他总是不爱说话,只是感受着窗外吹过的风,而现在他却喜欢和每个上车的乘客都聊上两句家常,就像是为了排解自己心中的寂寞一样。
最终男人变成了白席在资料上见到的那个样子,虽然年纪还不算老,可头上却已经有了缕缕白发,眼神也从最开始的充满斗志变成了一潭死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再总是望向天空,而是开始一直盯着地面的呢?
努力了很多年,男人终于在城中村贷款买了个几十平的小房子,可他却并没有再提把父亲接到城里来的事。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年轻的时候说过些什么,想过些什么,只是麻木的过着每一天,偶尔有时间了就给家里通个电话。
父亲是真的老了,最近和他通话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他咳嗽,一问就说自己没事,身体硬朗着呢,又说你过好你自己的就行,别管我。
今天又因为把车停在路边在车里小睡了一会被交警盯上了,本来要贴罚单的,男人求了半天情,又给交警递了两根烟,这事才作罢。
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男人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于是男人掏出手机,可还没等他拨号,电话就自己响了起来,是家里的来电。
父亲闲着没事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男人疑惑地接通电话,
“喂,爸……”
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邻居家的王婶。
“你爹进医院啦!你快点回来看看吧!”
“这两年你爹身子一直不太好,我们大家伙劝他去医院看看他也不听,还不让我们跟你说,说是不想让你操心。”
“刚才你爹下地干活的时候,突然就倒在哪儿了,我们赶紧叫救护车把他给拉走了。”
“你快点往回赶吧!”
想起自己和父亲通话时父亲的咳嗽声,男人心中一紧。
挂断电话,男人急忙开始收拾东西。
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听出来父亲的身体有问题。
可很快男人就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于是他立刻出门,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火车站,麻烦开快点!”
“坐在车上,男人感到一阵恍惚。”
自己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父亲了。
就在这时,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男人麻木地摁下接通键。
“刚才医院来电话了,说你爹是脑出血,刚才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就不行了,说是让家属准备后事吧……”
后面的话男人没有再听,他只感觉自己的耳边一阵耳鸣,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荡漾开来,男人也说不上来那是不是悲伤。他只是对司机说:“师傅,就在这儿停吧。”
男人付钱下车,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他只是想自己走一走。
夜晚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男人走在街上,不知为何总是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
走在车水马龙之间,男人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高楼。鬼使神差地,他登上了一座大厦的天台。大楼上的风很大,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城市,看着脚下在大楼之间滑翔的鸟,男人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真讽刺啊,现在我站得比鸟高了,男人心想。
他想到了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想到了田野上飞过的鸟儿,想到了离开家乡时父亲佝偻的背影。
他想到了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抬头仰望高楼时心中的震撼,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奋斗,想到了今天给交警递烟时交警蔑视的神情。
于是男人向前几步,张开双臂,像鸟一样纵身一跃。
呼啸的风在耳边经过,男人看到了有鸟在自己的身边盘旋。
男人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在自行车后座上张开双臂的自己。
不同于那时的逆风飞行,男人看着视野中越来越大的地面,逆风坠落。
于是铺满雪的街道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红色的花。
……
……
眼前的视线变白,随后又渐渐恢复了清晰。
睁开眼,白席发现自己的视野回归正常,回到了那个几十平的小房子里。
“结束了?”
魔女小姐平淡的声音响起。
白席没有立刻回话。她的思绪还停留在男人跳楼坠地前的最后一刻,那一刻,他的视线是望向天空的。
虽然无法对男人的遭遇完全感同身受,但白席还是感到有些遗憾。
遗憾一位没有选择的前浪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白席向魔女小姐复述了自己在灵视中看到的东西,魔女小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平淡的对白席说:
“辛苦了,剩下的事交给可可他们去做吧。”
见白席依旧低着头,三角猫耳和身后的猫尾巴也低落地垂了下来,魔女小姐摸了摸白席的头。
“别想太多,”
“好了,下楼让可可送你回咖啡厅吧。”
被拍了拍头之后,白席重新变回了猫猫。听完魔女小姐的话,她愣了一下,魔女小姐不回去吗?
白席随即抬头,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却惊讶地发现魔女小姐的身影变淡了不少,就像在阳光下即将消散的泡沫一样。
“我没法离开咖啡厅太远,这次陪你来的是我的分身。”
“现在这具分身已经要到极限了,”
“咖啡厅再见。”
一如既往地,魔女小姐撂下简洁的话语,随后她的身影便真的像阳光下的泡泡一样,“啪”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还能这么玩?白席眼见着魔女小姐消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不安,就像是找不着母猫的小奶猫一样。
没什么办法,白席只好用猫猫的身体跳下楼梯,去门口找温可可。
白席本能地有些不想和这位单纯又喜欢可爱事物的少女独处。
温可可见只有白席一只猫下来,却没有疑惑,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她抱起白席,把她放进车里,随后发动汽车,离开了城中村。
果然如白席所料,温可可一边开车,一边对着趴在副驾驶的白席随口输出一些没营养的话。
“小白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克莉娅丝小姐呢,总是往克莉娅丝小姐的怀里钻。”
“小白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啊……哦,应该是小母猫,上次摸肚子的时候好像看到过……”
“小白真听话。”
……
唉。
白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随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