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暴雨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淋成落汤鸡后,又逼迫两人栖息于一个小小的公园亭下。
摆着哭丧臭脸。
那天的雨水泪水全部混在一起,忘了哪些是哪些,唯一清晰的是眼前模糊的画面。
我能想象到自己耷拉下来的头发浸湿后有多丑,但那时的心情已经接近自暴自弃,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丑就丑吧,反正对方也没什么形象。
对方散落下来的头发也湿哒哒的,粘在皮肤上衣服上,刘海遮住了眼睛。
算了,都说是模糊的景象,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她是长成什么样。
只知道她的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呃....可能比我更高一点?
想到这里我也许当初哭得更欢快了吧。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沉默是介质,离开它是无稽之谈。
对于我来说这正好,我才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丢脸地哭出声音来。
我开始回忆起这段时间的好活。
给人钓了好几个月,脑子里的那股冲动让我豁出去了,虽然把那位莽到手了,却在最近才发现她跟别的男人有不少见不得人的情节。
我问她:你那天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然后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说: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我真的生气了。
我马上就低头认错连哄带骗将她弄开心了,但还是私下偷偷调查她。
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说谎。
没办法,她太实诚了。
不止那天,那一天也不止一个男人,所以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不是见不得人,挣钱嘛,不寒颤。
更深入追究后,我才发现,她并非迫不得已。
她的零花钱甩了那卖来的钱八十条街,她只是以此为借口,在外面爽罢了。
那我不就只能裂开了嘛。
快刀斩乱麻,今天就是为了出来分完手就回家哭。
这下好了,回不到家了,就地哭吧。
明明天气预报说百分之五的几率降水的。
一番心里挣扎后,我决心脱胎换骨。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哭不是,为了那种人不至于。
纯情少年死了,他已经死啦!
坐在这里的是不再对女人抱有信任的男人!
晨寻二号!
..然而,这不过是我自我欺骗的伪装,虽然一戳就破,可没人戳的时候能让我感觉好点,这就够了。
于是,我转向沉默许久的女孩。
用手除去面部的水渍,视野终于回归清晰。
我的举动也许惊动了她吧,她连忙用手擦了擦眼角,深呼吸以后把湿发捋去后背。
好可爱。
好漂亮。
我这辈子见过最独特最惊艳的人。
她的眼睛,好像泛着银辉的圆月挂在深邃的夜空。
醉人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她在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
是谁值得让你的脸留下这般泪痕?
谁舍得,糟蹋了这样的温柔?
这我用所有心血都没能搏来的关心,现在轻轻地到来了,只是一触,伪装即刻残破不堪。
我摇了摇头,没有接过这纸巾。
果然还是很痛苦啊,好痛,好痛,这种被背叛的痛楚。千刀万剐不过如此,过去的记忆一遍遍撕裂心脏,流出的自我欺骗和自我满足腐化了每一寸血肉。
恶心。
哽咽的感觉一瞬间冲上来,我不得不咬紧牙关,用无力的手稍稍遮住脸。
不像男人地哭了。
“擦擦吧。”
也不知道她是指什么擦擦。
“算了,就这样其实也不错。”
我强行止住了失态。
话说一月中旬也进入冬天了啊,冰冷的雨水渗透进来,不把我冻结誓不罢休。
挺好,就这样一点一点失去体温,就像真相大白的那个瞬间。
让我沉浸其中。
要么死在过去,要么活在将来。
至于现在,那就是半死不活够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
“都是梦就好了。”
她如此感叹道,眼里是复杂的光。
我望向她,等着这个陌生的相似女孩的下文。
“你想听听吗?一个好笑又幽默的故事。”
我忘记我是以什么心情听完她的自述。
简言之,她遇见了个高手渣男。
憋了十来年都是牡丹一朵,自然是咬上了钩。
财力,物力。
完完全全被带着跑。
那人本来要得手了,马上就能在床上独占这份独有的美,却被她的胆怯拒之门外。
渣男嘛,哪有这么能憋,回头就找其他女人开房去了。
面前这个女人都看在眼里。
人设崩塌的感觉对吧,我明白,我太明白了。
我可没那心感同身受,已经够痛了,我只想潇洒作乐,缓解不欢繁杂。
“你说,那种事真的能让人忘掉自己吗,就真的有这么舒服吗?像是那些粉末大烟啥的这么上瘾吗?”
她红着眼眶,可爱得像只兔子。
我干笑两声,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女人。
“也许吧。”
嗯,也许吧,百分之九十九吧。
我只是给那个坏女人留了百分之一的渺茫洗白可能性,我可真是贱啊。
“你成年了吗。”
她像是下了决心一般。
“嗯,昨天是我的生日。”
也是那个按耐不住的女人和那几个男人一夜未归的日子。
“这样,那就当是晚来的生日礼物了。”她牵起我的手,一丝丝温热传入神经。“你身上有吧,身份证。”
那当然,成年人哪有不带身份证出门的。
我有些疑惑,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假装不懂罢了,我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能做到那种地步。
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
她牵起我的手后,将一部分重量压在了我的手臂上,引导我走进那白茫茫的雨雾之中。
一定很狼狈吧,旁人看来。
一月份的冰雨,两个傻孩子淋着雨慢悠悠地走。
就像你说的那般,都是梦就好了。
现在这一切就当做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就好了。
就连把身份证递向柜台的手都平平稳稳,没有半点慌张。
她自顾自的订了看上去特豪华的酒店房间。
但她不希望任何一丝光线存在,一进门就将所有的灯光抹去。
一转眼,她就将我按在了墙上,青涩的唇与我的干涩两片相接。
分分,合合。
直到缠绕在一起,直到充分交换了唾液。
多久,多少次,谁在意,从生疏到熟练。
贴紧的衣物再冰冷,也会被两倍的体温感化。
这种追寻感觉的行为会持续到何时?
要么适可而止,心满意足。
要么放飞自我,顺从本能。
是的,只要进行到下一个阶段,这般低效率的暧昧也就不值一提。
围巾。
外套。
毛衣。
打底衣。
中长裙。
连裤袜。
以及最后的两片布料。
周围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摸着黑才打开的花洒。
完成浴缸泡澡的准备。
我们的肌肤不加装饰地贴在一起,她的所有细腻与温热,冰凉与柔软,气息与心跳被我全然捕捉。
热水冲刷在两具无神的躯体上。
想要忘我,却始终断不开与现实的那根线。
我可以感觉到,她已经断开了那条弦。
这就是上天的恩惠,命运的补偿,掉下的馅饼。
我有主导一切的选择权。
我的肉体出卖了我深藏于心的欲望。
而这却恰恰是她变本加厉的本源。
我被这完美的躯体诱惑得撒不开手。
“不着急,我们的夜晚还很长。”
洗净身子头发,我们相互搀扶,坐入这装满温情的热水浴缸之中。
水满了,溢出去不少。
就像是两具装不下爱情的容器,溢出去的心意。
原初的本能肆虐每一个细胞,它们跳跃着,发出激昂的战吼,难以克制的冲动正驱使我完成最后一步。
哪怕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也能明白她的表情是那样迷乱。
一副想要完完全全沉浸在欲爱之中的模样。
她主动着,找到了位置。
枪已上膛。
——我跨越不了原则线。
我控制不了蠢蠢欲动的下身,可我能控制她这轻盈的躯体。
我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只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短暂的渴求后,她终于回归了些许理性。
埋在我脖颈的那张脸在哭。
那比这热水要滚烫上几千几万倍的泪水,如果不是因为痛苦,又怎么会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为什么停下...为什么..为什么。”
“不行。”
“把今天晚上当做梦一场,好不好,我们继续。”
她是千万中独一。
只要我顺从本能。
夺取。
事后我能用多么肮脏的手段,束缚住她。
占为己有也不是天方夜谭。
哪怕我不起歹心,也是稳赚的买卖。
哪怕只是一夜,在这以后再无交集。
“你不必。”
你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如此身赴险境不顾一切,不过是作践自己。
“我不会是那些男人,你也不会是那些女人。如果你觉得开了间房将事情做完就能身处其中,就大错特错了。”
我只是紧紧抱着她,就这么抱着,再无下文。
我们的距离已经太近了,这样就够了。不越过那条线,就只是互舔伤口。
她在颤抖,她在哽咽。
良久,她轻声细语道。
“为什么不行?”
“我不舍得。”
——
暖气还不错,至少让没有替换衣服的两人能直起身子行动。
衣服已经用洗衣机洗完去晾了,两人蜷缩在被子里,相拥取暖。
女孩子身上确实会有迷人的香气,沐浴露以外的香味。
只要一个念头松动,我就会对着这绝对完美的躯体实行犯罪行径。
所以我抱得更紧一些,悄悄限制住她的活动空间。
她没有注意到,只是也将我抱得很紧。
“都说是梦里了,还这么较真,活该单身。”
“好梦才让人心情愉悦。”
“你怎么知道那样就是不好的梦。”
“如果你能明确共房事的对象是我本人,说不定我能通融一下。”
“死板~”
“身上就数嘴最硬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
我捏了捏她的柔软小脸蛋,同时也对秒懂的自己感到无语,希望下辈子一定要秒懂数学题。
她顺走了我几缕头发在手上把玩。
“什么时候开始留的头发。”
“在察觉到她有事情瞒着我的那天开始。”
和她聊天还是很轻松的,不需要我刻意找话题。
不需要我一直主导,她也会撑起引领话题的任务。
聊着过往,聊着那些有些悲剧色彩的笑话,时间的流逝不再被感官所察觉。
“真不可思议,像你这样的人不被好好珍惜。”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你是如此完美,我怎么敢留下瑕疵。
就像她说的那样,夜还很长。
窗帘死死拉住了,没有半点光透进来,我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以彼此的触感来感受存在。
她这样做的原因很明显。
「我们不必在意对方是谁。」
今晚的疯狂以后,我们都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哪怕谁多么不舍,哪怕这短暂的爱有多么深刻。
又何妨?
至少当下,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互道了最后一声晚安。
原来女孩子的身体如此柔软。
原来女孩子可以如此诱人。
原来女孩子的吐息可以如此乱人心神。
原来女孩子,可以是这么美好的存在。
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进入梦乡。
——
伤痛不应该愈合得这么快。
但它们消失了。
不知为何我是如此神清气爽。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面前是绝美少女的俏皮笑容。
“早啊~”她捧着我的脸,左瞧右看,饶有兴趣。
“.....昨天我就想说了,你美得不像话。”
“谢谢你,现在这样的大美女就光溜溜在你怀里,有没有dokidoki的感觉?嘻嘻~”
“嗯,好想独占。”
我很诚实面对了心里的悸动。
意识回来以后,触感开始告诉我现在的状况。
我们坦诚相对,被子下我们相互交缠,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一点都不想撒手。
“好开心。”
每个人的标准是不同的,关于美这种观念。
经过十八年对异性的绝对公正客观的鉴赏,我可以打包票保证,除了从抽象的角度,她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完美的。
至少外形如此。
如果爱能够忽略心与性,那么她一定是所有梦想的终点。
也正因如此,她的完美是一阶我不能共处的平台,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与我平等。
哪怕和她在一起,我也只会自卑,担心她随时把我换成所谓「更好的家伙」。
当她对我展露出这等不舍防备的笑颜时,我第一次感慨人生竟能收获如此幸福。
如果是现实,失去的恐惧一定会远远压过那短暂的幸福。
“还好这是一场梦。”
在梦里,我就不会失去这个女孩。
梦醒了,我也没有失去她。
不知道这梦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忘却梦要多久,只要记忆还留有,我便笼罩在对她的所有憧憬之中。
“梦醒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她一定和我在想同一件事吧,就当我在戴高帽吧。
若只把我作来自暴自弃的工具,我们又怎能沐浴在光下?
她说的没错,梦是会醒的,无论你都不愿意。
不会醒的梦不是梦,不会忘的梦也不是梦。
如果梦的代价是生命,我宁愿死在她给我的幸福之中。
可是,怎么能呢。
“梦醒了的话,我希望我们不再相见。”我抚摸着她的脸,她温柔用那双灵动的眼回应着我,等待我的下文,“苦苦追寻爱而不得,也太痛苦了。”
“诶~见到我的话就要哭哭追求吗,有这么喜欢我嘛?”
“嗯,我一定会在现实再次爱上你,然后变得非你不可,就因为你给了我一场回忆起来的梦。”
这是告白,是我诚挚又坚决的爱情宣言。
她有些脸红,羞涩给她的俏皮点缀了些许涩气,看来我的这句话杀伤力比想象中要大。
“....哼,衣服估计还没干呢,我们要自己动手了。”
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昨天晚上她还很急,现在冷静下来的她终于意识到离开被窝意味着什么。
那完美会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
哪怕是以后再无联系的陌生人,这种事情也很害羞吧。
看不见的情况下,我努力把控住自己的脑袋不要去联想一些不健全的想法,而那舒服到让人升天的触感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这个时候强行打开封印的话...
好像察觉到我的窘迫,她凑到我的耳朵边,稍微夹了个瑟瑟的声音说道。
“想不想看看昨天晚上都摸了什么?嘻嘻~”
“这...君子..我..”
“诶~明明都这样了还在抗拒看吗~处男真是好可爱啊~”
“闭嘴啦!”
“想不想?”
她强行坐在我身上,伏下来身子用柔软紧贴着我的胸口。
“想。”
——
一番理智与冲动的博弈过后,我精疲力竭地瘫在床上。
这家伙还没死心把我的魔法师夺走。
我不仅要忍受精神上我的冲动折磨,还要提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袭来的危险娇躯。
不能越线,不能这样越线,这是原则问题,我的原则。
还好,在我牡丹练成的超级拉扯技术下,我争取到了不少时间将两人的衣物烘干。
看得出来她有点不满,嘟起个小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说不定你就再也碰不了我了,做梦也做个圆满不好吗!”
“流程圆满才不是圆满。”我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手刀,“我希望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你的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只有我和你。”
她瞪大了眼睛,不过几个眨眼,她只得苦笑。
我以为这便是全部,转过身收拾东西,却被那只可爱的兔子从后面抱住。
是环腰,啧,我真这么矮。
不过要承认,确实很舒服。
“如果我能证明,我想和你做这种事情,你会愿意吗。”
我这才刚刚想挂上笑容满面。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怎么证明爱?
怎么证明独一的爱?
怎么证明毫无杂质的爱?
那份被背叛的痛苦早就已经不知不觉侵占了思绪。
无非只是想要证明给自己看,证明自己能相信爱情。
相信自己的爱情,相信别人的爱情,相信没有背叛的爱情。
可现实不是童话,血淋淋的过往怎能轻言抹去?
已经不得不承认了。
“转过来,抱我。”
我将她拥入怀中,就像我曾经想对那个人做的那般。
她在颤抖,在抽泣。
痛楚冲散了我所有的理性,我的身体慢慢失去力气,续上了昨晚没流完的泪水。
慢慢滑落。
流干之前,我们在对方身上索取,索取不属于自己的爱的幻影,索取那虚假的独属于自己的存在感。
回过神来,我们又一次相拥了如此之久。
“接下来,让一切结束吧。”
“嗯。”
我引着她,再一次回到那张柔软的白床。
“这一次,对象是你。”
“嗯。”
灼热的身体也好,滚烫的舌尖也罢,它们席卷着所剩不多的理性。
没有激情四射,这一刻心止如水。
我知道,我们都疯了。
“我不爱你,美丽的陌生人。”
“我不爱你,温柔的陌生人。”
最后一吻。
这一吻,吻别过去。
我们相视一笑,这场梦以一个好笑的约定结尾。
「假若有缘再相见,我们就谈一场不爱上对方的恋爱。」
爱上对方的倒霉蛋,就要面临被背叛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