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掉在柏油路面,越溅起毫无观感的水花。树枝上的枯叶布满厚霜,冷空气中的发抖因子不断在兀自运动着,即使穿的有够保暖了,但还是好冷。
双手放进袖管里来回搓动着,嘴里喷出白气,这鬼天气真是有够麻烦的啊。
“你……是长户先生吧?”戴着咖啡色粗布围巾的一个短发女人递给出一张名片继续自顾自说着,“可能会有一些唐突,但还是先说下去,长户先生,你的父母在上个月过世了是吧。”
有够让人恼火的,是财产分配问题吧,懂了啦,我顺着她的意思不耐烦的点了几下头,摆出不满之意。
“很抱歉,知道不该提及这种生死之事,但这件事情我也是知道不久,在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后才急忙联系到你。”
“好好,知道了啦,有什么就赶紧说吧,我可是逃课出来的,还要忙着去打弹子机,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啰嗦。”
“……”女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恢复刚才的姿态,“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是这样的,您的父亲长户炎与母亲长户晴子曾经在我们公司买了三百万的保险金,并立下遗嘱,在他们死后,这笔钱将会留给一个名为仓桥纱织的女士,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让您签下这份合同,我好有个交代。”
…………没听错吧,是三百万吧。
“好,我会签的,但请你告诉我这个叫仓桥纱织的人是谁,我要与她见面。”
“这样吗?果然被说中了,那就请长户濑海先生你在来年的夏天回到小岛上来吧,不必继续在流浪了,以上是仓桥女士让我代为转达的。”女人鞠了个躬,围巾的末端掉在地面,她的头上也飘有了好多雪。
“你叫什么?”我好奇的问出了这句话
听到我这句话,她怔了一下,开口道:“信也律,好了,如有需要请拨打名片上的电话,我会给出好的答复,再见,这份合同不迟。”
我微微弓腰表示谢意,她看到后也侧头向我微笑,随后转身离开了这条柏油石路,影子被雪覆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到她那标志性的围巾。
茫然了一会,发现雨停了,把手撑在路边的铁护栏上,拿起名片仔细端详,上面写着YUH有限责任会社之类的介绍。
翻过一面看,上面就写着信也律这三个字,不禁失笑,真是的,刚才问了什么蠢蛋问题啊。
…………仓桥纱织吗,记忆里好像完全没有这个人呢,不过那三百万应该不是真的,毕竟在我的印象中,一家四口都过得很拮据,除了有两套小房子基本就没什么了,应该没什么其他的贵重东西吧。
对了,刚才那个女人好像说仓桥纱织要我回到那座小岛,总感觉以前好像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是既视感吗,稍微有点奇怪。
算了,赶紧去和衫介打弹子机,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反正那座岛我是永远也不能回去的,有太多不能超过的个人界限了。
也许吧。
…………
…………
脑子越发空洞,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没有能堵上的办法。
决定动身,回到携带着厌恶的丑陋小岛,去见那个叫仓桥纱织的女人。
自从和一个叫信也律的女人交谈开始,之后的每个深夜都会变得烦躁,无法探究的心情充斥在身上。
应该是有在成长,大脑里面始终无法搜寻到仓桥纱织,并没有见过,但藏匿于身体的某一处,对她的脸幻象出一幅没见过的样子。
不过一个容易发昏的男高中生是这样的,对不需要保证的事情总有一些无所谓的臆想,已经习惯了。
巨大的船体推开海浪,震动感从臀部传到全身,六月的晴天里,汽笛声在渡轮不停回响。
这次是为了在那座小岛住下来。
为了能亲眼见到她。
一想到这些,我的胸腔就微微发热,海风吹着我的脸颊,有股腥咸的气息,却莫名感觉到很安心。
即使现在心里一片漆黑,对那一座小岛感到悲哀,或者说是藏在心里的那一份恐惧感,但。
“不要怕,长户君,会再次见面的。”
这是某一个夜晚里在梦境所听到的,对我说这句话的人,脸很模糊,但我能确信,她就是仓桥纱织,没法去否定。
我把手肘搁在甲板的铁护手上,随着风望向天空。
身体开始莫名出现颤栗,无数飘扬的黑点占据住视野,身体也受到了水的袭击。
下雨了。
我闭紧双眼感受着这场突然出现的雨,脑中浮现出了以前在岛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
准确点来说,我并不是小岛的原住民,我是岛上的走失少年,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去到那座小岛上的了,说不定是一个漂流日记,或许吧。
岛上的人们性格都很好,很多户人家的床我基本都睡过,在当时虽然有接受政府的补助,却还是有点少了,不过还是勉强够用。
然后从接受政府补助的一个半月后,有一对中年夫妇提出领养我的需求,奇怪的是,在那个时候我连他们的脸都没有见到,只是经过别人介绍,就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这也没那么重要,那对夫妇待我很好,虽然笨拙了点,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有吃有穿。
更重要的是,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长户濑海。
在之后的几年里,已经能够叫出父亲母亲的人给我生了一个妹妹,而我也在岛上进入了中学生活,即使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就是啦。
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一家从小岛搬到了城市里,我也重新转学,离开了那座小岛,不知为何,在轮船上小岛消失的那一瞬间,感到了解脱。
直到现在,我仍然爱着他们,只不过在那一件事后难以接受,仅此而已。
这一次回来,不只是为了那个人,更是为了寻找我在这里究竟缺失了什么。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即将达到克芬特岛,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行李,预计还有五分钟左右达到目的地。”
“再通知一遍,渡轮即将达到克芬特岛,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行李,预计还有五分钟左右达到目的地。”
……要到了。
船上的广播发出好听的女声,从想象里回过神来,身上的短袖被雨水打湿了一半,不过雨已经停了,阳光变得猛烈起来。
眼睛注视着前方的一个拥有形状的黑点,那是我曾经所待过的地方。
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脸部的肉在跳动,不断涌现出难以言表的心情,里面应该带有类似于喜悦的吧?
…………
…………
到了。
拖着行李踩到了坚实的水泥地面,每走一步,步伐就变得沉重一点,是要干嘛来着。
手忙脚乱的从背包里摸索出一张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多少有点紧张。
“喂,是信也律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长户濑海,应该记得我吧。”
“原来是长户先生,您打电话来给我,是到仓桥女士所说的岛上了吗?”
“是的,能不能麻烦你给她的联系方式我。”
“好的,我会从短信发送给你,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请尽管说。”
“没有了,谢谢。”
“好的,再见长户先生。”
我挂断了电话,想起了那天戴着围巾的信也律,还很清楚,咖啡色的粗布围巾。
“您有新的信息,请查收。”
手机跳出来了一个通知,是信也律发来的联系方式。
手指缓慢的输入了这一串电话号码,脸上的汗水滴到地上,天气好热。
哦哦……接通了。
“你好,我是仓桥,请问你是。”
“…………”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是打错电话了么。”
另一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我怀着异样的心情开口了,“你好,我是长户濑海,是信也律女士给的电话。”
“长户……濑海?”她迟钝了一下,又突然大声说道,“原来是你啊,你到岛上了吗。”
“是的!”她的声音怎么那么激动啊。
“那我马上来接你,你在哪。”
“在离岛入口。”
“好,马上,等等我,拜托。”
电话被挂断了,发出嘟嘟的声音,脑子有点混乱,好像没见过她吧,好奇怪。
不过有点高兴,是幻觉吗。
应该能亲眼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