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苏拂尘越喝双目越清明,他的少年时期可没比子砚的好过多少。
“老板娘,再来一坛红梅酿。”子砚身形摇晃,撑着桌子缓缓站起。
“这红梅酿本就量少,好酒也不可贪杯,要想再品尝也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咯。”
这回醉酒的子砚开始不悦地耍小孩性子了,鼓着腮帮子这边说红梅家的酒杯不好看,那边说红梅家的木桌趴着不舒坦,模样惹得红梅和苏拂尘看得发笑。
“你,笑什么啊?”苏拂尘尚未反应,子砚矛头便指了过来:“你瞧瞧你,衣服又大又脏的,不衬你,哥哥带你买新衣裳去。”然后二话不说丢下几锭银两,拉着他出了谜诗坊走进一家裁衣铺子。
到了店内,子砚又开始迷糊,拿着靛青的布料和墨蓝的布料放在眼前盯了好些时候,最后眼泪巴巴地开始嚎:“拂尘,我这眼莫不是要瞎了?”
苏拂尘没辙地看着他。
倒是裁衣铺子的老板反应极快:“这位小公子眉清目秀生得极好,这两种布料都极衬他。”
也不知道子砚是听没听进去,放下了手中布料扶着苏拂尘肩头,让他的双目正视着自己。
“怎……?”话未说完,子砚手中使力把他瞬间拉到自己跟前,两人贴得极近,呼吸交错,只稍稍一抬眼苏拂尘就能看见他双眸中那个面红耳赤的自己。
子砚垂头细细地看他,若有若无的气息打在他的脸颊处,惹得她心悸一阵慌乱。
乌黑的长发绾成高高的发髻用蓝色缎带绑于脑后,露出白净的一张脸,皎如玉盘,五官清秀。当真是好看呐。
“拂尘,你若是女儿身可就祸国殃民了。”
“我若真是女儿身,可能殃到你?”
“你若真是女儿身,那我便真是醉了。”子砚忽地笑,松开了他:“你可是我的好兄弟,来,日后结伴行走于江湖的兄弟。”
现在的你,可不就是真醉了。
二
苏拂尘没曾想他的醉话醒得那么快。说好的结伴行走于江湖,这大好河山还没逛遍他便说要回家去。
苏拂尘也明他终究是不能一走了之,所以子砚说要走的时候,他只是站在楼上冲着他静静挥手。
见那纤长的身影离开自己视线后,她也寻了匹马赶回皇城。
青瓦朱墙,灿灿牌匾,苏拂尘在那碧玉堂皇的府衙外呆站了好些时候这才上前敲门,这地方是名义上的家,可在苏拂尘心里,不过就只是个栖身之处。
门被缓缓拉开,老管家探头出来见到苏拂尘怔了会这才快步朝正厅跑去,不忘嚷嚷:“丞相,三小姐回府了。”
不过就是丞相流连烟花之地与青楼女子所出之子,苏拂尘自知一家老小不可能泪眼婆娑地出来相迎,莫要言语攻击便是万幸。
“哟,这回来的是谁啊?几月不见,还真想不起来了。”进正厅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似乎是津津乐道着什么事情,苏拂尘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倒是有煞风景,自然大娘便毫不避讳地放冷刀。她也不理会,只是走到苏丞相面前径直跪下:“爹爹,我要嫁给太子。”
“哟,这小麻雀也想着要攀上枝头变凤凰呢。”她并不理会大姐苏青瑶的冷眼嘲讽,依旧看着太师椅上坐的那人,坚定地重复:“爹爹,我要嫁给太子。”
“为什么?”许久,苏丞相开口。
“你舍得大姐二姐嫁给太子吗?”只一句,苏丞相变了脸色,眯着精明的双目仔细打量着底下跪着的三女儿。这是他和青楼女子所出,生母去世后才接到苏府,从小到大都未受过疼爱平日里也鲜少与她见面,就连平日里府中上下对她的欺负他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去管罢了。
而如今看,她似乎比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爹爹,你听她这话……”
“好,我答应你。”语罢,他并不理会其他人的瞠目结舌与不满,自顾自地离开了大厅。苏拂尘跪于厅中,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她不在意耳旁的冷言冷语,只是她突然有些害怕,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那日,她捧着街外买的糯米圆子本想给子砚尝尝,却意外在房外听到有人与他交谈。她听到那人让子砚回去选秀的事情以及清晰地喊了一声。
太子。
他是太子。他的全名叫默子砚
就像她是丞相的女儿一样。两人都互相隐瞒了身份,愉快地度过了一段无知却又欢乐的时光。
*
“太子,等下出来的第三位秀女,便是您的正妃。”宫女在墨子砚耳畔轻道,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既然早就定好了,又为何要我来?”
“太子莫生气,皇后娘娘说了,侧妃由您亲自挑选。”墨子砚懒得跟宫女置气,只是拿了旁边秀女名单粗瞟了一眼。苏丞相之女。
只是看到这几字他便把名单重重朝桌上一摔,他与这苏老贼向来政见不和,竟然还想敢把女儿送入宫中,果然居心叵测?
他便偏偏要看看是刻薄的苏青瑶还是虚荣的苏青蕴。
前面两位虽是匆匆看过,但不免能发现她们昂头挺胸不放过每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到了第三位,她却埋着头,身子缩得小小一个,好像有些害怕的模样。
“抬起头来。”对方身形未动,他又重复了遍,语气中带着愠怒:“我让你抬起头来。”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熟悉的眉目、脸庞,那分明是……墨子砚怕是认错来人的面,可最终他翻开名单,却证实了自己没有认错,那便是苏拂尘,苏拂尘。
丝毫没有重见故人的喜悦,愤怒一瞬间积满了全身。原来她们的相遇同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预谋在先,只是为了现在的场景铺路。
呵,这一路的虚情假意,他那掏心窝子的真诚,在她眼里该是多可笑。
苏老贼也是聪明,特意还藏了个女儿,才能把一切进行的那么顺利。
苏拂尘悄悄看他,眼里难以隐藏的钦慕情愫。
他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配深棕花纹的袍子,正襟危坐在椅上,神情严肃,意气风发,好看得不像话。
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中,苏拂尘读到了毫不遮掩的厌恶。
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做错了。
可喜欢就是如此,即使痛彻骨,也不愿放手。
三
大婚,鲜红嫁衣,灯光如豆。
红色喜帕下一双脚驻足于前。
他来了。
“太子爷您可算来了,快同太子妃喝了这杯合欢……”喜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墨子砚冷眼下赶了出去。一时间屋中的人都知趣地退了出去,空气整个安静又凝重。
拂尘透过喜帕隐隐约约地看去,他一身红衣坐在凳上,手中似乎拿着些什么,认真地把玩着。
“合欢酒。何来的欢?”墨子砚冷笑了声,把手中的白瓷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也一样?”不同于他的暴怒,苏拂尘安静地坐在那处,面被喜帕遮掩着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我告诉你,苏拂尘我不会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所以你也别指望你那贼父的阴谋会得逞。”
对方沉默了片刻,当墨子砚以为她不再开口时,却又听到她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文德馨。”
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墨子砚震惊了,而苏拂尘的心,痛得便要滴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