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就告诉过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如果跟他父亲说清楚，并且好好做出约定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还说什么从来没有爱过人——
可是为什么
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袭来
我是在后悔吗？后悔当初没有拦下来他？
还是说……
自己也有些羡慕他能做出如此鲁莽的行径？
可我选择离开家，和他不一样吗？
他选择离开家族去爱那个农家少女
我选择离开家族去爱这世上的众人
这不也是爱吗——
胸口有些绞痛
我有些不明白了……
脑袋有些晕晕的，扶着她的书桌坐在她的位置上
透过旁边的窗户，外面是宅邸离广阔的草坪
面前则是那块熟悉的黑板、那方小小的讲台
稍稍抬起头，看着自己所站的位子，想象着她平时的样子
原来，在她的视角看，是这样的啊
华丽的灯光与悠扬的开场舞曲
舞厅内的各位轻声交谈着，都在等待着今夜主角的登场
而我则端着一杯气泡酒躲在整个大舞厅的一角，靠着窗户做着自己的小小爱好——人类观察
猜测着他们的身份、揣摩他们的行动与心理
虽然有些恶趣味，但毕竟只是当做小游戏来玩并不会真正去找被观察者“对答案”，所以只要不被发现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吧
那个人，应该是图托伯爵的二少爷，身旁应该就是他的侍从
图托伯爵一向不爱参与这些贵族聚会，今天居然让二少爷来，如果不是伯爵本人的意思，那就应该是二少爷本身想来吧
那边有些吵嚷的，好像是赫伯伯爵家的独生子，看上去有些张扬
看上去和赫伯伯爵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样啊——还是负责教育他贵族礼仪的老师太无能了呢？
“瑞吉德先生，原来您在这里”
一个有些严肃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随着声音看去，是罗琳小姐
“罗琳小姐——”
向她举起酒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今夜通明的灯火也不及您的半分闪耀”
留着短发、身着长裙的罗琳小姐款款而来，表情却与今晚热闹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哈……您就不要用这样恭敬的态度来揶揄我了——”
她好像因为我的夸赞反而有些不满，靠在另一侧窗边
在旁人看来，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就像互相不认识的两人一样
“没有，我绝无揶揄之意，您现在是索拉侯爵之女，我怎敢对您不敬——”
“算了吧，在场所有人这么说我都会相信，唯独你这么说，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讪讪一笑，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还是说，你因为我向艾莱克伯爵推荐你做艾莱克小姐的家教而心生怨恨？毕竟你本意是不愿做这份差事的，对吧？”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很感激您——毕竟艾莱克伯爵出手阔绰，托您的福，我和那些孩子们的生活都有了不小的改善呢”
“我就当你真的是在感谢我了”
她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微微向着我的方向递来
心领神会地与她隔空碰杯
“不过，说真的，我确实有些佩服你——没想到那个不知道气走了多少家教老师的艾莱克小姐，居然在你手里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哈哈……艾莱克小姐只是天性活泼，可能受不了其他老师死板的教学——”
“哼，在这方面恐怕你没有资格说他们吧”
微微一笑，晃了晃杯中酒
“罗琳小姐也是名优秀的老师啊——居然能让我们活泼的大小姐在两年内能乖乖学会那么多复杂的贵族舞步……”
“毕竟大小姐也爱动——虽然看上去可能是偏文静的类型吧，也可能是这一点骗过了艾莱克伯爵，让伯爵对大小姐吸收知识的能力有过高的期望”
“不不不，大小姐在这方面确实很优秀——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确实是一块璞玉”
“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啊”
她的嘴角好像有些笑意，不过我却不甚明白她为何要笑
舞曲暂告一段落，舞厅中的众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悠扬的大提琴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各类低沉的管乐
舞厅的大阶梯上，一名身着白色长裙的优雅少女，挽着艾莱克伯爵的胳膊缓缓走下台阶
在角落里的我观察着少女的体态，频频点头
几乎完美
练习中的那些瑕疵，在这里完全消失
现在的她，完全可以配得上“艾莱克伯爵之女”的身份
甚至做的比一般侯爵的子女还要出色也说不定？
少女与伯爵站定，伯爵开始发表今晚的开场演讲
我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好了，我该退场了——”
“怎么，这么重大的场合，不看到最后？”
罗琳小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没必要了——大小姐她已经把我所教授的内容完全领会了，我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看下去了——”
走到桌旁，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转身对着窗边的罗琳小姐微微鞠躬
“那么，失礼了——”
“别急别急——”
她用酒杯指了指伯爵的方向
向那边看去，少女好像似有似无地看向这边
“看起来，大小姐还是想让你看到最后的呢——说不定，该退场的其实是我呢”
她也走上前，将手中的酒杯放在餐桌上
“怎么，作为大小姐的舞蹈教师，不看一下一会大小姐的舞步？”
“算了算了——”
她摆了摆手，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大小姐眨了眨眼
“——就像你相信大小姐那样，我也相信她”
没有等我的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走入阴影中——正如她来时也是从阴影中冒出一般
我转过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大小姐，有些恍惚
脑袋里乱乱的，想的东西很多，不过基本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还是好好看着大小姐今天的“首秀”吧
重新端起酒杯，在伯爵的演讲结束后拥入人群
舞厅里响起了轻快的小步舞曲，三三两两的客人牵着手走入舞池跳起了欢快的小步舞
大小姐身边很快便聚集了一些年轻男女，有些是本地的子爵，有些是富商的孩子，当然更多的是初次来到艾莱克伯爵宅邸的外地贵族
比如刚才看到的图托伯爵的二少爷与赫伯伯爵的独生子
三人年龄相仿，想必应该会有不少话题
虽然自己在这个位置可能听不到大小姐的谈话内容，但看着三人融洽的氛围以及和谐的表情，大概大小姐做的还不错
“……赫伯伯爵的儿子怎么也来了啊”
“哼，肯定是在赫伯城周围吃不开了，所以想着来我们艾莱克领……”
只言片语飞入耳中引起了我的兴趣
赫伯伯爵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意无意地靠近闲聊中的几人
“嗨，他那些破事谁不知道呢……”
“据说连自家的女佣都下手……而且还是那种事后不管不顾的人渣……”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啊——”
“哼，我看这是旺盛的有些饥不择食了吧——”
“呃啊，你看看他的手，有意无意就要往艾莱克小姐身上摸——真恶心——”
“我看啊，要不是图托伯爵家的二少爷在这，他早就肆无忌惮了——”
没想到啊，老赫伯光顾着鼓捣他的药剂生意，把小赫伯的教育给落下了
真是可悲——一点也没有贵族应当有的样子
若是过去的自己，肯定就走上前教训几句了
现在呢
现在的自己可没有这样的立场
“啊，瑞吉德先生，原来您在这里——”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艾莱克伯爵和几位有些陌生的贵族走到我面前
“伯爵大人——”
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弯下腰来行了一礼
“哎呀，瑞吉德先生不必这么多礼数——”
艾莱克伯爵的脸颊有些微红，看起来是刚刚喝了一圈
“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瑞吉德先生，是小女的家庭教师——今晚也是我特别邀请来参加舞会的贵客——”
对着他身边的几位一一行礼
“瑞吉德先生对小女的教育与指导可以说是十分重要——”
“瑞吉德……瑞吉德……请问瑞吉德先生，您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在艾莱克伯爵高兴对着其他人介绍我的时候，一位贵族宾客扯了扯我的衣袖
“是的，我出生于伍德沃德公爵治下的弗斯特城，后成为一名世俗修士后来到这边——”
那位贵族宾客好像在想什么，但也仅仅只是念叨着我的姓氏，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啊，瑞吉德先生，希望你能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我先失陪了——”
艾莱克伯爵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地离开了，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
嘛，毕竟是他举办的舞会，这样的环节确实也不可缺少
接下来我应该只需要待在某个安静的角落，见证大小姐完成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转变
前面清新明快的舞曲结束了，在乐手交替过后，本次舞会的重头戏来了
以低音管乐做铺垫，配合悠长壮丽的弦乐
周围的男士纷纷邀请自己的女伴进入舞池翩翩起舞
不过因为我本来就是不是来跳舞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所谓——
端起酒杯享受着美酒的同时，发现大小姐正往我的方向走来
四下张望了一下，周围好像没有能与大小姐共舞的男伴——
眨眼间，她便来到了我面前不远处
“瑞——”
“美丽的艾莱克小姐……可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
小赫伯突然出现在我与大小姐之间，打断了大小姐还没说出口的我的名字
“额……”
大小姐的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厌烦的神色，不过很快便压制住了
“抱歉，赫伯先生……我的舞蹈可能还有些生疏，可能没办法配合上您那样多变而华丽的舞步……”
“没关系，我会引导您跳出完美的舞步的，请相信我，我并非只会那些华丽而繁复的步伐——”
心中突然冒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
可能是想替大小姐解围，也可能是看不下去小赫伯那明显“别有用心”的举动
放下手中的酒杯，三步并作两步
“艾莱克小姐——”
微微弯下腰，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可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
我是不是疯了？作为平民的我，越过伯爵之子，邀请另一名伯爵之女共舞？
如果是平时的自己，一定会站出来痛斥这种僭越之行
但现在的我，却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
随机应变
嗯，随机应变而已
作为大小姐的老师，我也有资格邀请大小姐共舞——而且看到大小姐有难处，再怎么说也应当帮助大小姐一把——
手掌上感受到了轻微的重量
抬起头，大小姐微笑着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心
不知为何，刚刚还有些纠结和紧张的心绪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无视了旁边的小赫伯，我牵着大小姐的手，款款走进舞池
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我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腰部
而当我们两人站定之时，乐队极为“凑巧”地开始演奏起舞曲的主曲部分
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们开始翩翩起舞
而大小姐也在我的带领下慢慢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慢慢地，身体有些陶醉在这样的旋律中，意识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无数夜晚——
“谢谢你，老师”
冷不防地一句轻语将我的意识拉回
面前面对着的，是优雅的她
不行不行，在舞会中不集中精神可是失礼的行为——
“大小姐为何要谢我？我什么也没做——”
她稍稍靠近了些，压低的声音淹没在舞曲之中
“因为我有些不太喜欢那个人嘛……刚好老师出来替我解了围”
“这种话可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明白吗？作为贵族，就算是有看不惯的人，也应做到以礼相待——”
看大小姐有些别扭的表情，我也意识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