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时脑子里最先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倒地姿势不够优雅,极其短暂的失重,碰撞,震荡,失衡,脑子七荤八素,好容易收拢精神,我已经被扶起来了。
屁股疼。
有手伸来揉了揉受伤的部位,温柔又熟悉的力道,接着又给我整理头发和衣服。出于习惯,下意识站好摊手做出被伺候的姿态,同时把注意力放在评估周围情况上。下人们的确加入了踩踏的队伍,但敌人横滚着进行逃脱,假如这是个游戏的话,那他身上一定会跳出大堆“闪避”字样。
这不公平!
女仆们反应笨拙,追之不及,不多时竟让其逃出了攻击范围。眼看光头借助翻滚的冲势要站起来,但诡异的事情再次出现,他脚下莫名其妙地绊倒,整个人收不住劲往前扑去,不出意外将是以头抢地的可悲命运。
哈,摔不死你!
幸灾乐祸的笑声刚刚出口,期待中的狗啃屎没有出现,反倒像是青蛙跳——他用手臂阻止了可能的伤害,在我们惊讶的目光中,像站在光滑的冰面上一样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准备站起来。
笑容真的会转移。
“他笑得真恶心。”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苏西迩丽雅如此评价。
谁说不是呢。
胳膊微抬,让侍女更方便理顺衣摆的褶皱,我眼睛扫了半圈,心情放松下来。“他一定还没发现他的同伙已经制服了。”
光头站稳之后才察觉到这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里的光芒闪烁着,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
根据快乐守恒原则,此消彼长,我愉悦的心情再次回归。可惜没来得及做点什么,苏西迩丽雅紧紧拉住我的衣服,似乎生怕有人冲动冒事,然后她冲着光头大喊:“快投降吧,你们已经输了!”
说得好,帝都口音帝国语,如此字正腔圆的,他个边疆行省的土著乡巴佬很可能听不懂。
你听,又是一大串吧啦吧啦的本地话,双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说什么?”苏西迩丽雅转过来问我。
袖子别抓得那么紧啦。小小地扯了一把发现拉不出来,对上她满是疑惑的大眼睛,我解释道:“是淑女不适合听到的内容,听了耳朵里会长虫子。”
“哦。”
她似乎真的信了。
鉴于沟通问题,我不得不干起了翻译官的工作,露出小半个脑袋把苏西迩丽雅刚喊过的话用本地话重新喊了一遍,同时加入了些刚学到的词汇量和用词习惯,以及自己的小小理解。
光头似乎对我会本地话这件事很意外,错愕的表情令人心情更加愉悦。短暂的停顿之后,呆滞的丑脸再次变得生动,生气的比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上升,原本高抬的眉毛重重压下,嘴角抬起露出犬齿,恶狠狠地问道: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好凶。
“你凶什么!”苏西迩丽雅拦在了前面,她似乎很生气,大声使唤周围的下人道,“快把他抓起来!”
局面已经得到控制,下人们从容多了。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弄过来几根长杆当做兵器,相互壮胆似的喊了几声,包围着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一起刺去。
好吧,这个“一起”其实不够精准。由于没受过专门训练,攻击时机有先有后,这导致了一个挺奇怪的结果。光头先抓住了第一根,然后抓住了来自另一边的第二根,再然后挪挪屁股躲过第三根,最后还想躲但避无可避,侧肋重重挨了一下,本就扭曲的丑脸顿时蒙上了几重痛苦面具。
“早点投降不就好了。”
苏西迩丽雅仰着小脑袋,轻快的语气听着像打了胜仗。
算是个小胜仗吧。
光头似乎并不死心,落到这种地步还想困兽犹斗,他扑腾,他挣扎,拉着晾衣架甚至带倒了一个女仆。苏西迩丽雅见状也着急了,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可惜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场面就像村庄杀猪,几个大小伙子抓不着疯狂逃命的畜生的那种。
察觉到我们家的大小姐注意力不在身上,确认过几眼,我悄悄跑到一个拿着杆子却不知所措的女仆旁边,伸手命令道:“给我。”
女仆稍作迟疑,把武器递了过来。
“小姐?”跟在身后的侍女语气开始不安。
“没事。”感受了杆子的分量,这个长度使唤起来有些吃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兵器是手臂的延伸,此身年幼细胳膊小腿,长杆正好弥补最大弱势。
光头吃痛的哀嚎和愤怒的狂叫交错,围殴的下人们时而聚拢,时而退散。最终那颗蹭亮的光头脑门上挨了一杆,正所谓好听就是好头,只见他两眼翻白,手脚抽动几下便不再动了。
我抬着长杆,莫名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这就完了?
颇不甘心地在安全距离外捅了捅了敌人的‘尸体’,此时更像是检测对方是死是活而不是攻击。趁着苏西迩丽雅还在‘把控’全场,我把杆子还给了那个女仆,回头问身后的侍女:“大门那边怎么样了?”
正问着呢,侧门处突然重重响起了拍门声。原来什么时候侧门已经重新关上,众人被吓了一跳之后,又齐刷刷地看向苏西迩丽雅。
“是我。”幸好门外响起的家庭教师的声音,“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二小姐叫得那么大声?”
什么?
明明苏西迩丽雅叫得更大声?
侧门被打开,进来的的确是家庭教师和她带出去的队伍。在得知方才发生的时候,她又惊又怕,还很生气,不但把几个俘虏捆绑得跟蛛网上的虫子一样,还把擅自跑回来敲门的两个仆人也惩罚了一遍。
我有点怕她这时候的模样。
“接下来怎么办?”我小小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家庭教师闻言看了过来,她的眼神里似乎也闪过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只是很快换上了我们熟悉的表情,说了几句安慰话。
“如果瑟莱科斯还在就好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这样说道。
侧门又响起了拍门声。